“郎君不命人去追?”
單昀不解。
“不追。”周毓白道,再不做什么解釋。
他轉身進屋,卻見齊昭若正盯著張九承,盯得一向灑脫的老兒也很是局促。
“齊大郎,你一直盯著老朽做什么?”
他又不是個漂亮的大姑娘。
齊昭若一條腿翹在膝蓋上,臉上依然是冷冰冰的表情。
張九承……
在他父親周毓白雙腿被廢之時,被凌遲處死在城門口,曝尸三日。
此后的幾十年,周毓白再沒有提起過這個人。
“沒什么。”
張九承轉而望向周毓白,這個齊昭若,怎么越來越奇怪了!
“七哥不打算去把人抓回來?”
齊昭若看周毓白在自己對面坐下。
周毓白卻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云淡風輕地道:“留下來吃午飯吧,昨天你拿來的鹿肉還有剩。”
齊昭若皺眉,周毓白到底是什么打算?
上元節里他遇刺一事,有人縱火燒蕃坊一事,就這么全部揭過去了嗎?
他不是個這樣怕事的人。
可是現在的周毓白,不會把心里的打算全部告訴他。
齊昭若挑了挑唇,“也好,不若請六哥也一道來吃。”
周毓白點頭,“不錯,我們兄弟也有些日子沒一道吃飯了。”
張九承在旁咳了一聲,“郎君們有話說,老朽先退下了。”
他用手敲了敲膝蓋,一副十分疲累的樣子。
老狐貍。
周毓白不由好笑。
齊昭若卻不打算這么輕易放過他,“也不是外人,張先生也一道喝杯酒吧。”
這算是什么陣容呢?
齊昭若的舉動著實詭異,饒是張先生如此聰明通透一個人也實在分析不出來他的動機。于是湊著空他還是向周毓白提個建議,應當再請邠國長公主為兒子求求神拜拜佛才是。
周毓白卻縱了他去。
齊昭若想試探周毓琛,就由得他去吧。
皇室五兄弟,若說對哪個不設防,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周毓白與周毓琛年紀相仿,從小就是一同長大,同吃同住,他們二人對彼此的觀感也都差不多,既惺惺相惜,卻又很明白,早晚需要分出個勝負君臣來。
這兄弟之情,也不過似鏡花水月,如今看著美,他日卻是一捅就破。
如今齊昭若的介入,也好改變下二人之間的關系。
齊昭若心內的想法自己也不甚清楚,他如今知道的事太少,邠國長公主在他受傷后也越發看得緊,甚至他離開府之日都遙遙無期,他要想謀些事,必得從別人身上入手。
周毓琛這個人,他并不太了解,因為,他死得太早。
他一直就覺得,這人是不該死的那么早的。
他一死,兩位年輕皇子之間的平衡瞬時就被打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周毓白身上,齊昭若就算沒有身處在那樣的環境之中,也能想象那種氛圍,這對于沒有萬全準備的周毓白來說,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怎么會那么早死呢?
他決計不應該那么早死的。
齊昭若一直覺得自己身處在一個巨大的謎團之中,這個局中的每一個人,他都要細細地去了解。
怪道張九承看不破他,他自己,都看不破自己。
壽春郡王府里,一頓午飯賓主盡歡,周毓琛又是一向溫和的好脾氣,見到了齊昭若,便向他說了當日正月十六晚上之事。
“……遇到了傅二娘子,她被焦太尉家的焦天弘尋釁,由頭似乎是你,他上元節被人打了,是你?哎,你啊,何時才能長大?”
周毓琛眼里是滿滿的無奈。
若是從前的齊昭若必然插科打諢忽悠過去了,可今次他卻沉著眉頭思索。
周毓白坐在不遠處喝茶,聽見傅二娘子的名字,也微微揚了揚眉梢。
齊昭若心里有些不好的預感,焦天弘算不得什么東西,可是他對自己如此不依不饒,膽子這么肥,或許前頭那位原主做下的事,并不是件他以為的小事。
難道他真要去問問傅二娘子……
若她真是“自己”的相好。
那邊周毓琛的視線在眉頭緊蹙的齊昭若和舉止自若的周毓白之間來回脧了一圈,目光含了幾分揶揄,“你們和那位傅二娘子,倒是有緣,上回在萬壽觀……”
萬壽觀的事齊昭若是不記得的了,他側眼去看周毓白。
周毓白迎向哥哥的目光,也不愿多做解釋了,“遇到了一次,就算有緣?你也遇到了。”
周毓琛笑嘆:“我可沒你們有福氣。”
周毓白的心里明白,周毓琛從來不會關心什么小娘子,他這般說,恐怕就如張九承剛才和自己說的那番話一樣,他們兩個都快要定親了,傅念君的父親傅琨,是十分值得爭取的勢力。
倒不是周毓琛也打算打傅琨的主意,他是想要摸摸周毓白的底,畢竟他上回幫傅念君一事,著實來得蹊蹺。
傅二娘子的名聲在外,總也不至于是他瞧上了她。
“六哥的福氣恐怕還要大。”齊昭若道:“到了三四月間,殿試已畢,按照慣例,官家和娘娘必要為一批宗室子女和權貴大臣子女賜婚,屆時六哥的新娘子大概也有眉目了。”
周毓琛倒是第一次真切感受到齊昭若墮馬以來敏銳的思維,從前的他,總是連他和周毓白話里的彎彎繞繞都聽不出來,幾時又能這樣接上話。
他答地很圓滑:“再看吧,總是爹爹和娘娘在做主。”
齊昭若撇了撇嘴角:“宮里張淑妃恐怕主意還大著……”
“阿若。”周毓白打斷他,“何故說這些婦人關心之事?前頭我聽潛火鋪的張副指揮使說,你的弓箭練地出眾,既如此,今天六哥七哥也陪你比劃比劃。”
齊昭若也知道適合而止,周毓白既然打斷了他試探周毓琛的話,他也就此作罷,起身扭了扭頭,轉了轉手腕,“那就試試吧。”
“這小子……”周毓琛瞧他氣勢凜然的模樣,嘆息一聲。
周毓白起身道:“輸了也不丟臉。”
畢竟齊昭若拉開的那弓還放在望火樓上,張副指揮使如今天天看著都要驚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