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舊里,草木深。長安雨,下了大半個秋季,溝滿壕平,泛濫成災。好在,沒有造成太嚴重的災禍。
八水繞長安,這個水系發達的巨大優勢,在這一刻,終于發揮出了它的作用。涇渭之水,漢洛江流,這幾條長安附近較大的江河,已是秋水共長天一色,浩浩蕩蕩,日夜無休東流。
長安雖無恙,天下卻已開始動蕩。各地郡縣十之五六都被水淹,大河大江決口,沖毀田舍房屋無數,黎民受苦,妻離子散,大量的災民已經開始形成難民潮。
各地郡守縣官告急的文書,如同雪片一樣飛報長安,未央宮的燈火已經徹夜不息多日。
皇帝劉徹的眼睛都快熬紅了。,他可以憑自己的雄才大略去平息安撫。而在天災面前,即便他是天子,也是束手無策。
在這樣的關鍵時刻,丞相田玢卻臥病在床,不能理事了。雖然說近來他在朝堂上并沒有什么建樹,但丞相終歸名義上還是統領民政事務的存在,歷來各地山川河流形勢資料都歸檔他的屬下管理。天下郡縣情況千差萬別,他這一撂了挑子,別人要想弄清楚這些情況,制定救災措施,就平添了許多困難。
形勢危急,等不得人啊!在這樣的局面下,皇帝只有親自掛帥,命令尚書臺的那幫年輕人,放下手頭的一切事,全力投入到救災事宜中來。經過徹夜研究,連續發布出詔令,命令各地郡縣府衙所有人全部出動救災,并開倉放糧,盡最大努力保證少死些人。
郡縣的長官們大多都是盡力的,協調組織,封堵潰堤,撫恤災民,已經有多位官吏不幸殉職在滔天洪水中。每每聽到這樣的消息,皇帝的心情便越發沉重。
這真是內憂外患啊!據雁門守將傳回來的消息,秋高馬肥,草原上的狼群又在蠢蠢欲動了。匈奴的小股騎兵已經開始頻繁出沒在雁門以西的漁陽、上谷前線,這樣的試探是一種預兆,預示著戰爭的烽火也許就快要點燃了。
分化國內諸侯的大事,剛剛完成了一半,他本來想一次性解決的。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天降澇災,民生如此,是絕不能激起什么大的動亂的,否則,大亂一起,將會是無法收拾的局面。
“推恩令”的實行,只有再拖一段時間了。皇帝密令尚書臺暫時停止了這件事的運作。不過,前期造勢已成,各諸侯國內早已人心分化,留出一段時間醞釀,說不定到時候推行起來更事倍功半。
“元召那小子怎么還不回來?這都十天功夫了,趕快派人飛馬傳召,讓他速速趕回來!朕有要事。”
雖然元召的尚書令是自己親自加封的,已經是位高權重,需要尊重。可是他現在心急如焚,就顧不得那許多了,“小子”之語也就脫口而出。
元召這些天正在長樂塬上。只有在這時候,已經在這兒待了好幾年的這些人,才發現,長樂塬真是一塊寶地。
就算下再大的雨,也淹不到他們住的地方來,完全不必為此擔憂。就從南端高崖邊洶涌而過的渭河水已經是滿滿當當,河面近百丈寬,浪濤澎湃,翻卷波涌沖擊著石崖,蔚為壯觀。
“小侯爺一連多日督促著不停造船,難道將會有什么大用處嗎?”
主父偃站在元召身邊,看著劍湖船塢那邊已經造好的大大小小千余艘木船,心頭有些疑惑。按說長樂塬上已經形成規模的兩支船隊也有幾百艘大船了,足夠運輸所用。小侯爺心急火燎的催促著打造這些,卻不知道要用到何處。
穿著蓑衣的元召,抬頭看了看雨勢,估計中午的時候可能會停歇下來一陣。自己必須要趕回長安一趟了,有些事要趕快的安排。
“先生,這些船,不是我們用的。它們將派給朝廷,以作救災應急。”
元召大約估計了一下趕制的木船數量,心中多少安定下來。多虧自己早就造了這座船塢,教會了他們制作龍骨木船的技術。經過這幾年的發展,幾千名在此勞作的造船師傅技術已經非常熟練,今天倒是派上了大用場。也幸虧了毗鄰終南山近,木材應有盡有,所以才能大批量地趕制船只。
“原來如此,小侯爺宅心仁厚,為了蒼生黎民,功德無量!主父偃佩服。”
兩鬢染白的布衣先生闔手為禮,感佩之意,發自內心。
“呵呵!先生謬贊。我也只是做自己應該做的事,大災面前,減少損失,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主父偃也隨之呵呵一笑。他當然知道元召是什么樣的人。否則也不會心甘情愿的蟄伏在此,幫他做好一切身后事。
兩人正說了沒幾句,崔弘背負長劍,撐了油傘從那邊過來。身后跟著兩名未央宮侍衛,卻是來傳皇帝口諭,讓元召馬上回長安入宮議事的。
元召聽完點頭,他本來就打算好了中午回去,既然如此,就不再耽擱。速速把一些事交代完畢,就馬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