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陳子邇在家里書房陪著盛淺予靜靜的待著,盛淺予的軟件快要寫完了,而他則翻看一本以前看過的西方小說。
盛淺予伸了伸懶腰,問他,“你都看了一早上了,白鯨記講的是什么故事?”
陳子邇說:“嗯……這是作家梅爾維爾帶著新英格蘭人的挑剔眼光,講述的一個關于善與惡的寓言。”
“你還看寓言?”
“有的時候最深刻的道理往往蘊藏在最簡單的故事里。”
“那你讀到什么道理了?”
陳子邇合上書,“這個寓言里有一個人物是一艘船的大副,叫星巴克,他總是駕駛著自己的捕鯨船裴闊德號出航尋找獵物,而每次出航他都說這樣一句話:責任與利潤密不可分。”
“我以前不理解,沒錢的時候覺得做事困難,以為有了錢許多事都能辦好。所以等有了錢了,總以為錢能做好所有的事。但說到底,這個世界是人組成的,不是錢組成的。”
盛淺予知道他要干什么,說:“我支持你。”
“放心吧,布丁終會變得偉大。”
下午。
薛博華被他找來,陳子邇說清楚前后因果。
薛博華的態度自然也是支持陳子邇的。
他還講出自己的判斷,“我覺得你根本不用擔心,這次你一定會馬到成功,老孫什么也不會做的。”
“為什么這么篤定?”陳子邇問。
薛博華說:“小時候聽了很多‘狠人’的故事,通常來說對敵人狠的人,一般對自己會更狠。”
“老孫……”薛博華搖搖頭,“沒有那種氣質,你不是批評他沒有學習意識嘛?他讓自己過的太舒服了,所以我一直覺得他野心不夠,做不出狠事。”
“更何況,他從沒找過我。雖然找了我也沒什么用,也不能說明他沒有反抗的想法,但起碼沒有反抗的決心。”
陳子邇點頭,然后離開。
下午,楊潤靈被陳子邇拉出來聊天,話里話外打聽了不少關于蔡照溪的事。
他在慢慢變的穩重,楊潤靈感覺到了,她最開始認識的陳子邇是不會找她了解這些東西的,起碼聘請蔡照溪去捷信監管財務的時候就沒有。
在那之后,他去醫院找蔡照溪,蔡太太已經出了產房,昨天夜里傳來的喜訊,蔡照溪有了二女兒了。
本來是說給他點時間,本來他還以為布丁的事不會那么急,但那都是本來。
陳子邇對蔡照溪說:“我記得你之前說一個優秀的財務人員,要取得老板的絕對信任才算合格。”
“對,這是管好老板的錢的首要條件。我也希望陳總能信任我。”
“那你覺得我會信任你嗎?”
“會的。”
“為什么?”
“陳總是聰明人,我也不笨。做愚蠢的事的人不會是蔡照溪。更何況……陳總于我有恩。我一直覺得,人的一生有三種人要好好尊敬:一是辛辛苦苦把我養大的人,二是陪我慢慢老去的人,三是,在我跌倒時扶我起來的人。”
陳子邇露出滿意的笑容,“我會開掉布丁的財務總監,準備迎接第二份工作吧,還有這次要好好考慮自己的薪水。”
蔡照溪鄭重的點頭。
又過一天。
布丁的總部。
陳子邇雙手插著兜站在孫宏的辦公室,在他身后,薛博華、蔡照溪、韓小軍都在。
孫宏則滿臉震驚的看著突然進來的這四人。
“你們三個先出去吧,我跟孫宏談談。”
韓小軍先動身,然后是蔡照溪和薛博華。
孫宏看著陳子邇的背影,嘴唇略有哆嗦。
就在一年前,他們還像忘年交一樣,在一起暢想布丁的未來,可現在卻成了這副模樣。
“陳總……”
地位和利益戰勝了情意,他第一次發自內心叫的這一聲‘陳總’,陳子邇三個字從他的嘴巴里怎么都出不來。
陳子邇沒有轉身,說:“97年初的時候你從股市中敗走,還記得當初的模樣嘛?”
孫宏沒有說話,但那時的樣子他記得,記得很清楚,他不是衛朗那樣為了利益歇斯底里的瘋子,他更像一個誤入迷途的普通人。
這一刻他有后悔,有自責,最多的還是害怕。
也正是害怕,帶他來到了這一刻。
“你能力不足我可以諒解,我一直想跟你說,但怕你接受不了落差。拖著拖著以至于造成你現在借職位以求小利。”
“陳總,我…我可以改……”恐懼被刺破,轉而哀求。
陳子邇嘆了一口氣,說:“我告誡過你,布丁的擴張會很快,你要跟上這個速度。”
隨后他語氣轉向嚴厲:“你怎么就做出這種事來了?你是布丁的股東啊!讓布丁受到損害,對你有絲毫益處嘛?小聰明有余,大智慧不足!說你還真是說對了!”
“陳總,我……知錯了。”
他的態度倒令陳子邇意外,“我問你個問題,你調走了韓小軍。這是什么意思?”
孫宏方寸已亂,說不出什么。
但他不說陳子邇大概也能知道,說:“你這是欲蓋彌彰,想貪些便宜又沒什么章法,做了點事情又愚蠢至極。”
說到這里他眉頭稍緩,“不過……我以為你會有奮力一搏。你有方法的,布丁的供貨渠道都由你把持,你甚至可以另起爐灶。”
沒想到孫宏卻說:“不,我或許沒有大智慧,也不懂大道理,但我落魄的時候,陳總你幫過我。其實拿那一萬塊錢,我不知道內心受了多少折磨……”
這句話讓陳子邇的心稍有寬慰。想想也對,他要是個梟雄,學習意識就不會完全沒有,或許他本就不是一個做大事的人,只是機緣巧合遇上了自己罷了。
但他受賄這件事的影響太不好,懲處他是必然的,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不能因為事發之后有點悔意就不予追究。
陳子邇命令自己硬起心腸,他說:“這個職位不能再讓你當了,你的股份……咱們協議一下作價幾何,我會按價購買。”
孫宏身體仿佛被抽空,癱坐在椅子上。
“其實我早就感覺到……”
陳子邇說:“其實高管受賄是違法的,因為你損失了其他股東的利益。不過…算了吧,看在你早就感覺到,卻沒有強硬的阻止蔡照溪接管財務,布丁的工作人員也不盡是你刻意培植的黨羽的份上。”
孫宏這個人,陳子邇說過他分善惡,知進退,雖然并不完全貼切,但大體上是對的。起碼他在罪惡關頭,很強烈的猶豫過,這一點陳子邇相信。
“企業經營實踐中的每一個策略和技巧對贏得商戰固然重要,但更為決定性和長期性的因素無疑是商業經營的境界和一以貫之的初心。這一點你差太多,所以你不再適合領導布丁前進了。”
孫宏眼神呆滯,說:“陳總,布丁的股份我可以不賣嘛?”
陳子邇說:“你有權力不賣,但我希望你賣掉。那也是小幾十萬塊錢,足夠支付你一年多以來的辛苦了。”
“你走吧,好好考慮賣不賣。”
孫宏最后說出的一個請求,不是為他自己,他說:“公司的小張是無辜的,希望陳總不要開除他。”
還有婦人之仁?這個人還真是……沒什么大用的一類。
陳子邇不想再去細細分析他心理,他拒絕了這個請求。
“犯錯的人總要為自己的錯誤承擔責任,你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