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硅谷。
楊潤靈把遠道而來的蔡照溪安排在酒店里,她有租住了一間公寓,可地方不大,兩人畢竟又男女有別。
她有些強裝的開心,這一次陳子邇沒親自來,只派了蔡照溪過來,這一點讓她不開心,因為這透露著一個信息:他不愿意過來。
她感覺到自己好像被流放了,那個叫史央清的女人管著他的布丁便利店,蔡照溪是他的左右手,自己卻遠離中樞。
楊潤靈掩飾的不錯,蔡照溪一開始并未發覺,他反而是對這里的一切表示好奇,他曾在美國求學一年,可硅谷還是頭一次來,對于一個在商場上工作的人來說,這里那么多的巨頭公司總會讓他們覺得有點不一樣。
可惜,此次是為工作而來,他沒法兒放下手頭的事不管。
蔡照溪職業感極強,倒了時差之后就和楊潤靈討論這個小公司和投資公司的相關事宜。
楊潤靈也一點點的為他介紹了,不過說起來其實也沒什么好介紹的,Esong公司目前只是多招攬了二十多名工程師,然后在法德爾的領導下整天搗鼓著那些電子器件。
陳子邇留下的三十萬美元目前已經用了快一半了,法德爾有幾次和她談過一個話題:陳,會增資嘛?
如果是其他任何人,楊潤靈會依據她的認知給出答案,可這個人她真是說不好,在她看來,陳子邇在美國的每一件事做的都不是很符合常理,所以她的答案是不知道。
楊潤靈對蔡照溪說:“這個叫法德爾的美國人確實是對電子方面的東西很熱愛,他工作的很努力,這我看的出來。”
蔡照溪翻著手里的材料,頭沒抬,說道:“能為自己所熱愛的而工作,這一點是讓人羨慕。”
“蔡老師,不是么?”
蔡老師?
蔡照溪抬了頭看到楊潤靈在怪笑,就知道她是在調皮,他有些感嘆道:“其實我還是喜歡當老師,上上課,搞搞學術,與單純的學生相處。”
現實是他得掙更多的錢,他是一家子的希望,多少張嘴等著他掙錢吃飯,大學老師掙的還是稍少了一點,父母年紀大了,幾次急用,手頭就有些緊了。
“蔡老師,”楊潤靈有一個問題,她沒辦法憋在心里不問,“陳子邇……陳總,這次為什么沒有跟你一起來?”
蔡照溪意外的看了她一眼,想了一下回答道:“我想原因有兩點吧,一方面是他對我的信任,另一方面,這次的事主要和財務有關,所以我一人就夠了。”
“那他有說過什么時候來美國么?”楊潤靈不死心的追問。
蔡照溪覺得有些奇怪,“是生活和工作哪里不滿意嘛?為什么要他過來?”
在他的印象里,楊潤靈從學生時代開始就是非常要強的女孩子,現在在美國工作,他所知道的一些同學、老師知道了之后都是驚嘆加羨慕。
這一天正是她努力多年想要的結果,現在也正該她是意得志滿的時候啊。
楊潤靈沒問出什么東西,便也擺手,整個人有些悶悶不樂。
蔡照溪這才發現一連兩三天,這姑娘都有些不開心,聽她那意思是因為陳子邇沒來?
他其實是心思很精巧的人,但怎么也沒往那方面去想,疑惑間卻也是摸不著頭腦。
中海。
刁亦珊本來在網球場運動,她的哥哥刁亦杰專門讓司機去把她叫到了公司。
“陳子邇要過來?”
刁亦珊轉念一想便明白她哥哥打的什么主意,她有仔細想過刁亦杰上次說的一句話,‘陳子邇你都不滿意,你要找什么樣的,領導人的兒子嘛?’
說起來,這確實是她見過的最優秀的年輕人了,而且她也不討厭這人,只是那套流氓思維她接受起來有些困難。
刁亦杰想著這個心思,卻沒繼續勸她,他了解自己的妹妹,說多了反而是起反作用,反正這么個人在這擺著呢,她自己有雙好眼睛,能看得到。
他有正經的工作要忙,因為陳子邇要來,所有的員工都被他發動起來了,提前一天就已經給各部門下發通知,今天所有人不得請假。
員工們大抵都聽說了此類消息,一般都是公司的真正老板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云云,但這人是誰,長什么樣子,卻是沒人知道。
陳子邇開車開了近一個半小時才到,他的車在大門外停下,仔細看了一看,之前亦杰地產的牌子已經被拆掉了,換上了盛世地產四個字。
“我們今天來這里?”副駕駛的陳子勝問道。
“嗯,這也是我的公司。”
“蛤?”
子勝完全沒想到,“不是說只有布丁嘛?”
“現在,這個也是的。”
陳子勝越來越覺得自己在經歷什么夢幻的事,怎么這變化一天比一天大了。
刁亦杰的重視程度以及歡迎力度有一點出乎陳子邇的意料,進了公司,刁亦杰領頭鼓掌,而且有近百人跟在他后面,一起鼓掌。
陳子邇嘴角輕輕勾起,不僅是場面上的笑容,事實上也是對刁亦杰的安排感到滿意,這畢竟是自己的公司,這都是應有之義。
陳子勝才是有些被嚇到,這一個個都著正規職業裝,辦公氣息也是滿滿的,看著就不是很隨便的地方,而且所有人都刷刷的朝他看,他就是再調皮搗蛋嘛,現在也是皮不起來了。
刁亦杰站在陳子邇的側面,在他后面除了刁亦珊還有三人,上次看過刁亦珊送去的材料,陳子邇大概也都從照片上見過這三張面孔。
刁總一一作了介紹,“這是我們辦公室的主任,吳恒,負責上下溝通。”
陳子邇與他握手。
“陳總好。”
“這是我們銷售部總監,負責格泰嘉園的銷售,沈煉瑩。”
是個三十歲左右的職場女性,她也伸出手,“陳總好。”
“這位是我們工程部總監,陳大山,陳總監同時也是為設計師,從設計到施工,他全都是行家。”
陳大山留著長發扎著辮子,上了年紀也顯得有些蒼老,好像還挺有設計師的那種藝術氣質,就是不太注重個人儀表,看起來有些邋遢,而且兩個肩膀不一樣高,這天長日久的,怕不是只用一邊的腎給用萎縮了。
他也過來說了句,“陳總好。”
一一握過手之后,陳子邇還主動走到廣大員工那里,花了點時間,盡量都握握手。
完事之后,刁亦杰兄妹并著陳子邇和他弟弟一起進了總經理辦公室,新的辦公室。
而此時,陳大山的辦公室里,剛剛刁亦杰重點介紹的三人聚在了一起。
吳恒是刁亦杰創業剛開始帶的老人了,年紀也最大,面相老實,但誰都知道這人也正因為老實、踏實所以深得刁亦杰信任,當然,接觸更多的沈煉瑩和陳大山則知道這位看似老實的人,其實情商不低。
沈煉瑩和陳大山都算是刁亦杰成功之后再招來的,有點學術的人才,他們兩人之間因為各種各樣原因,總是互相看不上眼的,比如這次格泰銷售遇冷,沈煉瑩認為是陳大山設計的房屋一點特點沒有,陳大山則覺得明明是你營銷不力。
但兩人對這吳恒是不敢說什么的,一方面是吳恒平時會做人,一方面也是刁亦杰的信任與依仗。
陳大山挑起話頭,說:“據說公司這次度過危機,多虧了這位陳總,現如今咱們的大老板似乎成了他了。”
沈煉瑩講:“你別欲言又止的,還似乎什么呀,這事刁總都說了,陳總現在是最大股東,怎么你有不滿?”
陳大山笑著掩飾,“我能有什么不滿,這又不是我能決定的,只是我看他這么年輕,是怎么讓刁總讓位的呢?”
多個下屬大家感覺不大,多個頭兒,這事就讓人不得不在意。
吳天這時候卻提醒說:“人家自然有人家的本事,我可勸你們倆,你瞧瞧剛剛刁總的態度,可不要恃才傲物,到時候整出了尷尬,可就麻煩了。”
陳大山講:“能有什么尷尬,現在不還是刁總管事嘛?一切還跟以前一樣,他要是來呢,我就尊敬一聲陳總,不來咱照樣干活。”
沈煉瑩晃著手里的茶杯若有所思,她其實一直有刻意的接近刁亦珊,所以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這位新來的陳總不僅提供了公司急需的資金,而且還堅信格泰能夠銷售出去。
她在第一線工作,這件事她是深有體會,且最有發言權的,說實話,當時的情況,她自己都絕望了。
所以最后能夠融到資其實她是完全沒想到的,原本以為這個項目會被整體打包出售的。
陳大山看她發呆,問道:“你想什么呢?你又這樣,總在心里盤算,嘴上就知道說好聽的。”
沈煉瑩笑了笑,“我不管你怎么想,總之我是同意吳主任的看法,這位陳總,不是個簡單的人物,要我看,巴結還來不及呢。”
其實更讓沈煉瑩覺得神奇的是,自從這位陳總介入之后,局面好像就在慢慢好轉,雖然銷售還是不怎么樣,但公司的財務危機有所緩解,那句‘不要讓這個城市留下了你的青春,卻沒能留下你的人’,也確實讓她印象深刻。
前兩周,深航區的公共交通優化這一重大利好也從這位陳總的嘴中傳出,從這個點入手,沈煉瑩其實已經將格泰嘉園的銷售局面慢慢打開了。
而如果透過眼前的巨大危機去看整個行業,聰明人都明白,房地產正像積壓了很多年的活火山,國家的各項政策也明顯在刺激房地產,這都是見諸報紙的明確信息。
只要好好理一理就會發現,這位陳總其實是看到了這一點然后選擇了一個絕佳的時機抄底成功,這明明是一個非常凌厲的商業手法,只花了800萬人民幣就讓刁總屈服了。
可笑這陳大山平時尾大不掉慣了,這時候依舊看不清形勢。
吳恒也多少知道一點,因而他與沈煉瑩此時的心態相仿。兩人對視一眼,然后不約而同的起身離開,然后得來了陳大山在背后對他們的嗤之以鼻。
在中國古代政治中,一直有這樣一種生態:皇權和相權的爭斗。
遇上老皇帝死了,新皇帝上位這種結構重塑的時候,總有些政治投機份子從文官隊伍中跳出來干這樣一件事:去支持皇權,反對相權。
雖然會被士子恥笑,但事實上這樣便獲得了皇帝青睞。
其實在任何一個團隊里遇上這種變化,都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陳子邇擠掉刁亦杰也是。
他的身份如果是門口保安,那肯定無人在意,但他的身份是盛世地產的控股股東。也就是說,盛世地產的管理團隊現在成了一只有縫的蛋,于是肯定會有蒼蠅去叮,這是客觀規律,一定的,就算他發表演講說什么你好我好大家好,還是會有人去叮。
吳恒懂,但他跟著刁亦杰很久了,沈煉瑩也懂,只是摸不透新來的陳總的心思,她是想張嘴去叮,不知道該怎么叮、叮哪里才會讓他舒服。
而對于陳子邇來說,雖然他比較信任刁亦杰,但肯定不會再讓孫宏事件重演了,說起信任,他其實更加信任史央清和蔡照溪,但是他還是一直努力保持自己在布丁便利店的存在感。
有時候利益會打敗一切,包括信任。
陳子邇花了800萬,當然不會對盛世地產不聞不問,這里他也要保持存在感,不然員工們只知刁而不知陳,哪天刁亦杰與他意見相左,他一點手段都沒有。
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東西,刁亦杰想得到,所以組織所有人歡迎陳子邇。陳子邇有想法,但也只會采用相對溫和的方法,但不管怎么說,一個公司最重要的人事和財務,他是會插手的。
辦公室里,刁亦杰笑意盈盈的向他展示了特意為他準備的辦公室,這其實是一種象征。
陳子邇在里頭走了走,看了看,摸了摸放在桌子上的獅子頭模型,又轉身對他們說:“這是我的弟弟,陳子勝。”
“子勝,這是刁總和他的妹妹。”
陳子勝自然懂,伸手握住,“刁總好,刁小姐好。”
“你好。”
刁亦杰等了一會兒,問道:“陳總,這里怎么樣?”
陳子邇心里琢磨著,其實刁亦杰并沒有什么陰陽怪氣的說法與做法,反而是很坦蕩的知道該怎么做,怎么說。
況且他現在就是正式的老板,瞻前顧后不敢說這,不敢說那的也有些可笑。
想通了這一點,陳子邇便直接與他講:“我以前是兩頭跑,學校和布丁,這以后要變成三頭跑了,要是再開個公司,難道還得四頭跑?”
刁亦杰眨了眨眼睛。
“所以提前知會你一聲,最遲明年底,我會成立集團,這樣方便于統一管理,也免得我這里一個辦公室,那里一個辦公室。”
刁亦杰心如明鏡:各個子公司融進了集團之后,陳子邇是集團董事長,于是,在這里,他就會成為說話最管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