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盤上局面焦灼,李牧野執黑稍微占先。
袁成德推了推眼鏡,深沉的:“你的棋力進步很快,讓你三子一先已經不足以保持均勢。”
李牧野道:“收官的水準還是差了點,被你撈回去好多。”
袁成德道:“如果連收官都達到跟我相同水準,你又何必把我從老何那里挖來。”說著,投子認負,拍拍手,道:“你行棋最大的優點在于大局觀和決斷力,不在一城一地跟我做義氣之爭,否則以你現在的棋力,很容易被拉到我的節奏里。”
“舍棄的太干脆也并非總是好事。”李牧野指著棋盤道:“這里計算失誤了,丟的太早,應該再跟你纏斗一會兒,至少不應該讓你這邊的棋子從容聯絡上,如果不是讓子的優勢太大,這盤棋恐怕會因為這個失誤慘敗。”
“是的。”袁成德道:“所以你這個優點其實也是雙刃劍。”微微一頓,又道:“但這并不是你現在最主要的問題,我以為隨意性太強,缺乏爭勝的斗志才是你最大的短板,商場如戰場,你已經一腳踩到了這座江湖當中來,就不要指望你在玩票的同時別人也是一樣的心情,就算你不在乎失敗,那些跟著你奔前程,把寶壓在你身上的人也不在乎嗎?”
這就有點煮酒論英雄的意思了。
李牧野道:“還是草莽氣濃了一些,過于迷信義氣和情感了,給了龍達集團機會。”
袁成德點頭道:“是的,王家兄妹對你雖然也算肝膽相照情意深重,但整個王家卻并非如此,他們的破綻太多。”接著又道:“所幸的是紅葉集團不是你事業根基所在,別說現在還沒徹底失去,就算完全失去了也無礙大勢,可這件事本身卻給咱們敲響了警鐘,如果莫斯科方面也出現一次類似的問題,恐怕就要傷筋動骨了。”
李牧野一笑:“我知道你這么說其實已經很給我留面子了,陳淼摘桃子的功力我見識過。”
袁成德道:“這些話我不說,老板心里也有數,還是回到之前的話題,您對生意場里的事情過于隨意了。”
“你的意思是要加強一些手段和制度來彌補這樣的漏洞?”
“必須得有個約束力。”袁成德道:“不過制度化就算了,畢竟您之前的管理體系是建立在情義二字上的。”
李牧野笑道:“我也沒你說的那么的仗義,如果有必要,我其實不介意殺一儆百,所以不管是彼得洛維奇,還是安德烈,基里琴科和白鵬,心里頭都很有數。”
又道:“在莫斯科的事業基礎有三,第一當然是我前妻狄安娜,如果連她都能被動搖,我還留戀這戰場也沒什么意思了;第二是跟提莫夫以及莫斯科城里幾個新貴家族之間的合作關系;第三就是同雅庫特共和國,車臣民間組織之間的特別往來。”
點上一支煙,深吸了一口,接著道:“陳淼現在肯定是希望所有受我掌控的企業能夠盡可能多的增加國有比重,直至能夠把我踢出局為止,在這個目標前提下,她一定會以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來對付我。”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讓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袁成德道:“目前階段她當然不會想這么做,可一旦完成了在西伯利亞地區的戰略布局,你就會是一塊絆腳石。”
李牧野明白他所謂的約束力是什么意思了,點頭道:“果然還是太祖他老人家說的對,槍桿子里面出政權呀。”
袁成德道:“必須得有一支令人忌憚膽寒的私人武裝力量,參考模式黑水傭兵!”
“嗯!”李牧野一邊回應表示認同,一邊思索片刻后說道:“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我現在卻是逆潮揚帆,不進則死呀。”
袁成德道:“這支武裝力量必須絕對忠誠可靠,不能跟商業上的事情有半點牽扯。”
李牧野沉吟著點頭,道:“這事兒我心中有數了,你提醒的非常及時,確實有必要做些這方面的準備,輪胎幫和基里琴科的基輔黑幫都不夠專業,我需要一支靠得住的專業隊伍,不能一遇到類似問題就全指著陳淼。”
袁成德滿意的:“老板,我很高興您能從善如流,說實話,在說這番話以前,我是有過猶豫的。”
“因為在我身上看不到那種豪情萬丈野心勃勃的梟雄氣?”李牧野笑問道:“是不是總覺得我有點不務正業?”
袁成德道:“您的日子在我看來的確是有那么一點點過于輕松了。”
李牧野道:“外松內緊而已,我其實一直都沒有放松自我提升的過程,只是在主要方向上有了一點點偏差,如今已經不是迷信個人武力的年代了,誠如你所言,我需要那樣一支力量來降低遭遇背叛的風險,同時也可以預防一些本不該發生的威脅。”拍了拍袁成德的肩膀,笑道:“老袁,跟你下棋真漲學問啊。”
袁成德道:“加強武力儲備是一方面,我以為同時還需要繼續保持跟陳淼的合作關系,借她的勢擴大商業版圖,您不喜歡出頭沒關系,可以把何曉琪捧上去!”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咱們的生意做的越大,牽扯的關系越復雜,您就越安全。”
李牧野皮笑肉不笑看著他,道:“你是想建議我在何曉琪身上多下些功夫?”
袁成德神色一凜,道:“我就事論事而已,至于該怎么做,我相信老板心里自有決斷。”
“何錕铻遇到你真是他這輩子最走運的一件事。”李牧野用食指點著袁成德,開懷大笑道:“老袁啊老袁,你這是不但要把她送進洞房,還連生孩子的事都替老何操心了。”
袁成德正色道:“曉琪單純熱情,執著勇敢,對老板情根深種,只要老板您對她稍加辭色,她對您的忠誠必定不遜于狄安娜!”
晚上十點鐘,飯館里生意不錯。
這個時間段,很多附近上夜班的年輕人都喜歡來這里宵夜。
新請的特一級大廚姓劉,這會兒正帶著他的團隊忙的熱火朝天。
李牧野從善如流,接受袁成德的建議,不再過度沉迷于廚藝,為了保證飯館運轉良好,專門花大價錢把粵海樓的主廚團隊給挖來。自己則有更多時間做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何曉琪應邀而來,文靜的坐在她的專屬座位上,正在對付一盤香煎芙蓉蛋和上湯焗龍蝦。吃相十分文靜,跟從前那個她迥然不同。李牧野坐在對面,笑看著她在那里笨拙的演戲。
飯館里客人不少,卻很安靜,吃飯的人彼此間都是以竊竊私語的方式交流,互不影響。
“你扮起淑女來特別笨。”李牧野悄聲道:“比較而言,我更欣賞的是那個率意的你。”
何曉琪放下筷子,抬頭看了李牧野一眼,道:“可孟凡冰跟我說你們男人都不喜歡女漢子。”
李牧野道:“我最不喜歡的是太假的女人,你還是保持本色好些。”
何曉琪道:“我也不喜歡太假的男人,你干嘛忽然對我這么好了?”
“我想對你好就自然對你好,如果你一定需要個理由,就只有這個了。”
“這個理由夠充分了。”何曉琪點點頭,道:“就算是憐憫,也總好過前陣子不理不睬。”
“這兩道菜是我親手做的。”李牧野道:“你放開了多吃點兒。”
何曉琪賭氣似的說道:“吃飽了好繼續給你干活兒。”說完,抿嘴一笑。
李牧野認真糾正道:“不是給我干,而是給我們干。”
“嗯,是我們。”何曉琪面皮微微泛紅,道:“忽然好想喝一杯,能陪我喝點酒嗎?”
“想喝什么酒?”
“隨便什么酒都好,只要是跟你一起喝。”何曉琪要比剛認識她那會兒穩重許多,悄聲說話的樣子比當日多了幾許溫婉。
“那就少喝一點黃酒。”李牧野道:“女兒紅還是狀元紅?”
“當然是女兒紅。”何曉琪嫣然一笑,道:“就要喝上次秦東海送來的那幾壇子。”
前陣子東海地產的老板秦東海親自登門,老生常談又想收購這院子。李牧野斷然拒絕,這位號稱黑白兩道吃得開的秦老板當場便惱了,玩橫的結果被老崔把他帶來的人全都丟了出去。這事兒傳到何曉琪那里,通過她才知道這個秦東海居然是金源正何的小股東之一,而且還是追隨過何錕铻打天下的老兄弟。
何曉琪親自出面擺平了這點過節,后來秦東海登門致歉的時候送來了幾壇子酒。
酒端上來,何曉琪喜滋滋給李牧野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道:“你知道嗎?我們老家的習慣是孩子出生的時候便自釀幾壇子酒,女孩子就叫女兒紅,男孩子叫狀元紅,秦東海送來的這幾壇子就是我出生那會兒我爺爺釀的,一直留到現在,所以這酒呀,是我故意讓秦東海送來的。”
李牧野陪著她一飲而盡,贊道:“好酒,原來你早有準備了。”
何曉琪桃腮染粉,更增幾分艷麗,目不轉睛的看著李牧野,道:“袁叔真是神機妙算,他前陣子對我說你會回心轉意好好對我,當時我還將信將疑呢,這不就果然實現了嗎?”
李牧野剛要揀幾句她愛聽的話哄哄她,這時候忽然飯館的門一開,走進來一行數人,為首的女子進門后目光逡巡一圈,很快鎖定在李牧野身上。彼此對視,李牧野一眼便認出來,居然是周靜。不禁有點奇怪,這大妞兒又來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