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中華大地都不乏人與獸結交互助的奇聞異事。江湖門戶善于此道的不在少數,千門中就有雜戲馴犬之法。而許揚塵所在的左道門中也有馴獸之術,講究的是萬物有靈,生克有序,非有緣之獸不伏,入門即為同道,故此無緣不收。
當日許揚塵說起江湖掌故時還曾提及世間有個伏獸奇門,門戶當中傳承了一部奇書叫做伏獸經。此書記錄了百獸好惡習性及與之相關的百草秘方,習之有成便可伏百獸為兵。只是傳承條件嚴苛,需選有熊虎之威的天賦異稟者才能傳承。
眼前這巨人,長得是熊羆體態,獅子鼻,鯰龍口,火眼虎眸,形如巨獸一般。正是這一門戶人物典型的體態相貌。
李牧野打量多時才用蹩腳的蒙語否認道:“我是從烏蘭邦托過來做買賣的。”
巨人道:“做什么買賣?”
“買狗的。”李牧野淡定的回答道:“在那邊開了個狗肉館子。”
巨人濃眉一緊,用厭棄的眼神看著李牧野,義憤填膺道:“吃狗的蒙古人會被長生天懲罰的,你是漢人嗎?”
在草原,殺狗、吃狗肉、剝狗皮和睡狗皮褥子的行為,都會被草原人視為忘恩負義,不可饒恕的罪孽。草原上的男人都貪酒,常有騎馬人喝醉了酒,摔下馬凍死在雪地里的事情。其中有的人沒有死,就是因為帶了狗。是狗奔回家,叼著女主人的皮袍,叫來人才把男主人從深雪里救回家的。在額侖草原,家家都有救命狗,包包都有被狗救過命的男人和女人。
李牧野的好友白鵬就是蒙古族,齊天兄弟也是蒙族,結交多年,彼此尊重對方習俗的原則下,對他們的民族風俗非常了解,之所以故意這么說,其實只是想轉移對方的注意力。
李牧野瞧出這巨人是屬狗的性子,一根腸子到底裝不住二兩酥油的性子。有意激怒他,所以看也不看他。
這巨人見李牧野對他的質問不屑一顧,頓時惱火起來,指著李牧野說道:“你一定是漢人,你們漢人沒有游牧業,也沒有多少獵人,能吃的東西都讓你們打光了吃光了,所以你們不知道狗的好處。”
“我是漢人又怎么了?”李牧野順著他的話頭跟他扯淡,稍作回應反問道:“狗有什么好的?”
巨人愣了一下,隨即道:“你們漢人的人口多,不冷清,不需要狗來陪人解悶,怎能知道狗的好?”
李牧野道:“人多了就不寂寞了嗎?”話鋒一轉又道:“不過你說的也有一點道理,有時候人的確還不如狗可靠。”
巨人心性魯直,已經被帶偏到溝里了,深以為然,點頭道:“就這句還像話。”又道:“你們這些漢人啊,不但吃狗而且還恨狗,編排了很多狗的壞話,我在中國學過幾年本事,光罵狗的話就聽過十幾種:狼心狗肺,豬狗不如,狗屁不通,狗仗人勢,狗急跳墻,雞狗升天,狗眼看人低,狗腿子,痛打落水狗,狗坐轎子不識抬舉……”
“喝杯酒,慢慢說。”李牧野給他倒了一碗酒遞到眼前說道。
巨人也不客氣,把酒碗接在手里,一口氣喝了個干干凈凈,道:“我叫呼雷豹,你叫什么名?”
“巧了,我也姓呼。”李牧野胡扯道:“我叫呼孟猊,孟是孟子的孟,猊是狻猊的猊,就是獅子的意思。”
“呼孟猊?”巨人撓撓頭,吧嗒滋味,道:“聽著有點奇怪。”又道:“我這個呼是從呼勒都氏演變來的,你這個漢人的呼又是怎么來的?”
李牧野心道,從他嗎大忽悠那兒來的。嘴上卻文縐縐改用漢語說道:“我這個呼源于傳說,出自遠古時代賢人呼子先,屬于以先祖名號為氏,在史籍列仙傳中記載:有仙人呼子先。在其后裔子孫以及門人弟子中,有以先祖名號為姓氏者,稱呼子氏、子先氏,后呼子氏省文簡改為單姓呼氏。
這番話一半來自閱讀,另一半則是信口胡謅。全部的秘訣只需一個字就能概括:拖!在千門中,這個拖字訣經常會用到。當需要回避某個敏感話題時,就故意把話題扯的山南海北,越遠越好。拖延時間,泯滅對方對之前話題的興趣。甚至是在不利的局面下拖延到本方援兵趕到。
呼雷豹對此毫無所覺,這會兒他聊性正濃,興奮的說道:“我是在喬巴山出生的,我姓呼,你也姓呼,咱們雖然不是同族,卻是同姓,這實在是太巧了。”
李牧野于是又趁機招呼他吃羊肉,隨即又點了一盆羊肉,叫了兩大壺酒,另外給那倆人也點了兩盆羊肉兩壺酒。
蒙人心性簡單好交友,一碗酒下肚就是朋友了。呼雷豹很高興,立即敬酒表示感謝,一個勁兒夸李牧野夠朋友。倆人推杯換盞,喝的熱熱鬧鬧。李牧野隨口問道:“呼兄弟,你是做什么的?”
呼雷豹道:“我是孤兒,本來是給有錢人放馬打草過日子的,前些年遇到個漢人,說我適合給他當徒弟,就把我帶到中國在陰山里住了幾年,后來我師父老了,就寫了一封信把我介紹給森大爺了,幫他養養動物什么的。”說著一指那兩頭奇獸,道:“那是陰山雪豹,另外那個是鬃獵狗,都是我養的。”
“看著挺嚇人的。”李牧野道。
“這不算什么,森大爺在西邊大山里圈了個放養基地,專門培養各種野獸給貴人們打獵的,上千斤的野豬和棕熊多的是,還有老虎獅子。”呼雷豹一邊吃一邊說道:“反正天上飛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全都有。”
“養這么多動物,那一年得多少錢喂啊?”李牧野道:“你這位森大爺肯定是個大老板吧。”
呼雷豹道:“那是肯定的,森大爺是蒙古國的貴人,管著累死幾匹馬都跑不完的土地,他住在三艘飛艇吊起來的房子里,那上面我去過一次,里邊用的東西全都是黃金做的,那房子里有來自世界各地的美女,什么膚色都有,一個比一個漂亮,他的純血馬場里養著最好的純血馬,吃的草料都是從澳大利亞空運來的。”
“呼兄弟,你這吹的有點沒邊了吧?”李牧野吃的差不多了,慢悠悠不慌不忙的逗他的話。
“我們蒙古漢子不像你們漢人喜歡吹牛,我說的全都是實話。”呼雷豹說道:“森大爺的買賣做到了全世界,那些中東闊佬每年都會在春季里來找森大爺做生意,還有那些歐美的大亨,最喜歡來森大爺的地盤上打獵了,我就伺候過好幾次。”
他說的要比提莫夫提供的情報詳細多了,雖然不免帶一點個人臆想色彩,但比較而言更直觀立體。
這是個喝了酒嘴巴就沒把門的主兒,李牧野存心套他的話兒,又說道:“那要按照你的說法,你應該很忙才對,怎么大老遠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小地方來了?”
呼雷豹道:“森大爺派的活兒啊,命我帶著猛獸兵團來配合森大爺的衛隊捉一個漢人。”
李牧野道:“難怪你一進門就問我是不是從西邊過來的,看樣子這人你們還沒捉到?他干啥壞事了,這個森大爺要捉住他?怎么不找政府騎警幫忙?”
呼雷豹嘿嘿一笑,道:“這地區方圓兩百公里的騎警都是森大爺養著的,讓他們干啥就得干啥,真用得上早就用了,只是那個漢人也不簡單,昨晚我們布置下天羅地網都沒捉到,那些普通騎警根本幫不上什么忙。”
方圓兩百公里,算起來就是十二萬多平方公里,比內地有些省份的面積還大。聽上去有些夸張,對李牧野來說卻并不超乎想象。蒙古高原地廣人稀,大約一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面積,相當于四十多個臺灣省的土地上才生活著不到三百萬的人口,以霍森的實力從蒙古政府手里弄到這么大地盤并不足為奇。
這國家的礦產資源豐富,畜牧業發達,絕大多數資源被少數人掌握,貧富差距巨大,社會階層兩極分化十分嚴重。既有如烏蘭珠那樣的赤貧家庭,也有霍森這樣的占據了許多社會資源的商業巨頭級大亨。
如今跟霍家已經勢同水火,作為對手,自然是了解的越多越好。
李牧野看一眼時間,距離跟小芬約定的時間還有不到一小時,難得遇到這個渾濁悶楞的直腸子巨人,便想趁著這點時間從他嘴里多套些內情來。于是又點了一盆羊肉叫了四大壺酒。
“呼兄弟,我這趟真沒白來,遇上你算是開眼界啦,別的不說,就那倆動物就夠我漲見識的了。”李牧野一邊敬酒一邊繼續說道:“我在這邊做生意也有幾年了,都不知道蒙古草原上還有像那位森大爺那么了不起的大人物,我聽你這么一說,就感覺這位森大爺太了不起了,他的生意做的那么大,肯定需要很多人啊,人吃馬喂一天的消耗得多大,這是大生意呀。”
呼雷豹端起碗一飲而盡,自己又滿滿倒了一碗,道:“你們漢人的腦瓜子就是靈,我隨便跟你說幾句,你就立刻想到做生意的路子了。”
李牧野道:“沒辦法,現在飯碗不好混呀。”
呼雷豹道:“你是開飯館的,森大爺的地方叫不夜城,里頭有自己的食堂,還有自己的果蔬種植基地,雞鴨魚什么的也都有養殖的,供應上萬人都沒問題,也就糧食需要從俄羅斯那邊采購。”
這人身負奇術,又是忠勇耿介的性子,看來是深得霍森的倚重,只是為人情商不高,并未將這份信重加以利用為自己謀些名利好處。李牧野一邊聽一邊思忖著,聽到這里的時候忽然腦子里靈光一閃,似乎把握到了什么,連忙問道:“糧食從俄羅斯采購?為什么不從中國買?不是會便宜很多嗎?”
“森大爺的一個朋友在老毛子那邊有關系,可以買到便宜又好的糧食,所以我們那都是從北邊進口糧食。”
“俄羅斯那邊的糧食這幾年都挺緊張的,出口管制很嚴格,看來森大爺這位朋友很不簡單嘛。”李牧野慢條斯理的說著,忽然似不經意的隨口問道:“你知不知道森大爺的這位朋友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