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寶庫發跡是從放印子錢開始的,最初是王紅軍為首,后來王紅軍去了上海發展,換成了張承志,因為催債把一賭鬼追公路上結果鬧出人命,張承志作為老大沒有讓下邊人背鍋,判了五年。論資排輩,就輪到了二棉褲當家。這貨接手公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岸洗白,高利貸不干了,用頂賬來的一處私企廠院開發了一片樓盤。從此一發不可收。
七年的時間,寶庫地產乘著全國地產行業興起的東風發展壯大,李寶庫也搖身一變成了號稱身家數十億的煤城首富。如今他還不到四十歲的年紀,事業根基盤踞煤城,輻射省城,正可謂是春風得意馬蹄疾。
位于城西的寶庫地產大廈,是本市地標建筑之一,也是寶庫地產創牌子的杰作,集酒店寫字樓購物商場等功能于一身。同那些一屁股債的浮華虛貴不同,這里是完全屬于李寶庫的私有王國。
李牧野站在門口仰頭看了一眼,大廈門前的廣場上豎著巨大的廣告燈箱,反復播放著關于寶庫地產的宣傳片,李寶庫梳著大背頭,負手站在山上,眺望腳下的高爾夫球場和大片別墅區的鏡頭喚醒了小野哥一些記憶。
許多年前,李寶庫還是一個綽號二棉褲的小癟三兒時,曾經有一次對李牧野說,他這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聽到別人叫他的名字,親到孟凡冰一口。然后李牧野就幫他實現了這個心愿。團伙所有成員從那時起都必須叫他李寶庫,李牧野還十分混蛋的把孟凡冰約出來看電影,卻安排李寶庫坐在她旁邊,趁著她不注意,硬扳腦袋幫李寶庫完成了心愿。
李牧野想起當年李寶庫感激的提淚橫流的樣子,自我感覺里,這李寶庫就算不記掛自己的好,至少也不該對小野哥有什么怨恨才對。卻不知有一種友誼叫你覺著你們不錯,但其實人家未必是這么想的。
現在的李寶庫不是誰想見就能見到的,李牧野走進大廈向保安打聽李寶庫的辦公室位置時,立即引起了這位保安的特別關注,警惕的打量了小野哥一番后盤問道:“你是什么人?見我們李總有什么事?有預約嗎?”
李牧野現在看上去已經沒那么狼狽了,大清早陸建波陪著買的新衣服,又去理發店拾掇了滿頭長發。理發店的妹子給小野哥剪頭發的時候一個勁兒的夸這頭發如何如何好,所以剪頭發的時候格外不舍得下手,只是簡單的做了一番修整后梳了一個比較符合她審美的發型了事。
在寶庫地產的這位保安看來,這個留著長發的家伙流里流氣的,不像個正經人,所以也沒什么好態度給小野哥。
“我叫李牧野,你把我的名字往上匯報一下,李寶庫是我兄弟,見他一面不需要預約吧?”
保安一愣,隨即輕輕笑了笑,道:“原來是我們李總以前的朋友。”輕車熟路的拿起對講機說道:“張總,張總,在嗎?請您下來一趟,這里有個人自稱叫李牧野,說是李總以前的兄弟,請您來辨認一下。”
對講機里傳來回應:“我是張承志,這個人我認識,你讓他稍等一下,我馬上下來。”
保安一聽立即換了個和煦的笑臉,將李牧野讓進大廳的休息區,道:“請稍等,我們保安部的張總馬上下來,因為李總的時間比較寶貴,所以要見他都必須經過張總提前安排。”
這李寶庫的變化真挺大的,看來不只是身份地位的變化,這譜兒拉的這么大,多半性情也有了很大變化吧。李牧野對此倒不是很在乎,坐在那里等了一會兒,就看見張承志從電梯出來,小跑著來到面前,先仔細辨認了一眼,然后滿面堆歡道:“唉我去,還真是你啊!”伸出雙手過來要跟李牧野握手。
李牧野起身直接給他來了個擁抱,道:“是我很奇怪嗎?”
“沒什么奇怪的,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張承志拉住李牧野的手,道:“走,走,走,到我辦公室說去。”
二人乘電梯上樓,張承志的辦公室在三十二層,這座大廈高三十三層,聽張承志介紹說整個三十三層都是李寶庫的專屬區域,是集辦公和休閑于一體的所在。
辦公室里,二人對坐在沙發上,張承志先說道:“牧野,咱們這一晃得有七八年沒見了吧?上次你從俄羅斯回來,給兄弟們點撥了一條財路,之后你就去了上海發展,我聽軍哥說,你的事業一度干的老鼻子大了,可惜后來卻不知道為什么搞的離婚了然后還破產了?”
李牧野根本想不起這一段,附和著點點頭,道:“這些年咱們大家的變化都挺大的,承志,你這幾年可顯老了。”
張承志嘆了口氣,道:“蹲了五年笆籬子,老爹病死的時候都沒趕上,進去的時候媳婦懷孕倆月,出來兒子都上幼兒園了,最有意思的五年就這么錯過了,我現在呀,什么雄心壯志都沒有了,一心一意照顧好家里人就知足了。”又道:“按說你經歷的打擊比我還大呀,我怎么看你一點都沒見老呢?”
李牧野道:“我這腦子空,不想事兒了。”
張承志道:“我看你這氣色是真好,跟下面那些二十來歲小孩兒似的,咱倆站在一起,哪像哥倆啊,我要沒記錯的話,咱倆就差四五歲吧。”
李牧野道:“我忘了你多大,不過我記得李寶庫這降級大王比我大四歲。”
張承志正色道:“牧野,有個事兒我得跟你提前打好招呼,剛才我把你過來的消息匯報給李總了,他現在樓上跟人談一個影視投資的項目
,一會兒就下來,再見面你可千萬別叫他李寶庫了。”
“不叫李寶庫,難道要叫他二棉褲?”李牧野捉狹的笑問。
張承志認真的:“我不是跟你開玩笑呢,這二棉褲就更不能叫了,搞不好會出人命!”又道:“你還記不記得以前跟咱們一起玩兒的趙二球?去年,在新豐樓吃飯,這犢子喝多了,叫了一聲二棉褲,當場就被李總手下的遼東大仙用槍把雙腿掐斷了,小野哥,今非昔比啦,你要是想來這里混碗飯吃,就千萬記著別還當從前一樣跟他說話。”
“沒有這意思,我就是回來瞧瞧老朋友,敘敘舊,沒打算留在這里。”李牧野道:“不過謝謝你的提醒,我可沒想到這李寶庫變化會這么大,癟犢子夠黑的啊,飯店里就敢動槍打人,警察不管嗎?”
“誰敢管呀,再說了,管也管不到他頭上。”張承志道:“他現在的后臺老硬了,連季老太太和紅葉集團那么大的勢力都動不了他,說起這個來,哥們兒就忍不住想說你幾句,紅葉集團是你一手創立的吧,還有就你以前那個相好的,現在據說是龍達集團的副總,大股東之一,你說你要是好好跟人家處到現在你得多牛逼?至少不次于李寶庫吧。”
“好馬不吃回頭草,過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李牧野道:“再說我也早沒那個心氣了,我跟王紅葉之間的事情我不想多談,不如再說說別人,王紅軍不是在上海混的不錯嗎?你怎么沒想著去找他?”
“軍哥倒是叫我過去來著,我這不是放不下孩子嘛。”張承志身上已經看不到絲毫當初敢打敢拼的小地主的影子,道:“再說,我聽說他搞的那一套有點像傳銷性質,你明白的……”
他是怕再被王紅軍拖下水。
李牧野意會的點點頭,道:“你有王紅軍的電話吧?”
張承志拿出手機來翻出王紅軍的號碼告訴給李牧野,末了說道:“軍哥還是念舊的,你現在要是沒什么負擔,不如去投靠他,比留在這里強。”說罷,又嘆了口氣。
盡管他嘴上說的豁達,內心中顯然也是對當下的地位和李寶庫的變化并不滿意。
李牧野想了想,忽然問道:“你現在手頭上寬裕嗎?”
張承志愣了一下,隨即起身走到辦公桌前拉開抽屜,拿出個裝煙的盒子,打開后取出一疊錢來,道:“家里頭還有點存款是準備給你大侄子上省城貴族小學的費用,都在媳婦手里攥著呢,哥們兒就這點私房錢,你全拿著吧。”
李牧野不客氣的接在手里,道:“我可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還上。”
張承志道:“我他嗎是沒出息,但也還記著兄弟二字,小野哥,你當初對我有大恩,哥們兒一輩子都不會忘了,這錢給你就沒指望你還。”
人間煙火,世情冷暖。
在這一剎那間,小野哥的心一下子熱乎起來。
有些事不用想起,有些事不該忘記。
李牧野忽然意識到,自己丟掉的不只是記憶,還包括許多重要的值得珍惜的東西。
辦公室的門忽然被推開,一個身材瘦削,氣質彪悍的墨鏡男推開門后向張承志點頭示意,然后側身一讓,西服革履,派頭十足的李寶庫走了進來。手里拿著雪茄,進屋就盯上了李牧野,道:“李牧野,你這王八蛋,我他嗎以為這輩子都看不見你了呢,你個小癟犢子還活著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