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常侍的服侍下,楚王一臉痛苦地又咽下了一大碗湯藥,并萬分著惱地罵道,“這群庸醫,寡人這一生怕是都逃脫不了這苦藥的折磨了。”
趙常侍也知道楚王這是年紀越大,越愛像孩童一般發脾氣。
故不敢隨意接話。
只是笑著命人點上薰香助其安神。
一個小內侍聞言拿起一盒香料,用金勺舀了一小塊,然后揭開爐蓋置入,撥了撥殿內九鼎赤金的熏爐里面的香料,陣陣幽香的清煙繚繞于室,然后規矩地退出于室。
半是倚在牙床上的楚王聞之昏昏欲睡,隨意地問了一句,“這是何香?怎的如此清幽……”
“回大王的話,這是御醫新制的安息香。”一直站在趙常侍回道。
“有安神助眠之效。”
“嗯,這群庸醫總算還有點作用。以后每晚都點它,聞之,寡人這頭也不疼了,想必這晚上再也不用夢到那些慘叫。”話畢,楚王已是沉沉睡去。
“是。”趙常侍聞言答應,然后也靜靜躬身退出內室。
而這一睡卻是過了午時,還是不醒,趙常侍眼見時辰該是布膳了,遂大著聲音在楚王耳邊提醒道,“大王,該用膳了。”
可是連喚了四五聲,這幾日時常被半夜里的慘叫驚醒的楚王就是不曾醒來。
“這可是怪了。”
輕掃拂塵,換了一只手輕輕推了推楚王的御體,“大王,該醒了。”
又是這般推了兩三下,楚王還是不醒,這可把趙常侍嚇到了,大著膽子又重重推了一下,可是還是毫無清醒的跡象,莫不是楚王這幾日病情又加重了吧,遂立即傳喚御醫。
整個御醫院聞言立即趕向楚王寢宮,鄭院首把了左邊的脈象,又把右邊的脈象,可是卻無任何異樣癥狀,甚至脈象平穩,而以手指按壓穴位,楚王還是不醒,如此再三,還是不行。
楚王莫不交待在他手中了吧,那他全家老小性命豈不是休矣!
命一個個御醫紛紛上前癥脈,“真是奇了,大王脈象平穩,并無異樣,為何喚之不醒?趙常侍,今日大王可是用了什么不一樣之物。”
趙常侍不敢隨便應道,只說,“今日一切湯藥正常,這藥是趙御醫親手煎的,而唯有一樣不同則是,前日鄭院首配了一份安神香,今日奴家命人點上,大王當時還夸此香安神消疼,然后就一睡不醒。可是這香有何問題?”
鄭院首聞言,心里一驚,速命人息了這安息香,然后打開香爐,拿著一根長長的金勺,將燃的幾盡沒有的香末挑了出來,放在鼻間輕嗅,“似乎并無異樣,諸位御醫也上前聞上一聞,可有不同。”
眾人一一聞過,甚至還拿手輾了輾剩余的灰燼,都紛紛搖頭,“并無異樣。”
“安息香乃是專治中風昏厥,為何聞后會昏睡不醒,這不可能。”鄭院首道,“要不我們再等個一時半回,再看情況。”
“這……奴家可不敢作主……要不還是請王妃娘娘作主吧!”趙常侍可不敢承擔這責任,遂命人立馬帶話紫煙宮,不久吳王妃的鸞駕就到了。
還沒有進門,就聽到吳王妃那嫵媚慵懶的女聲,帶著雷霆之怒,大聲傳入,“你們這一個個都是怎么伺侯大王的?!”
眾人聞言紛紛跪地請罪,“奴婢該死!”
“下官該死!”
“你們死一萬道都不足惜,若是大王有失!”吳王妃在劉嬤嬤地攙扶下,焦急地坐在牙床邊上,一臉憂色的看著床上昏睡不醒的楚王,手中的紫珠攥的極緊。
劉嬤嬤在一旁小聲地道,“娘娘,莫氣傷了身子!”
“耽誤之急,不僅要各位御醫大人趕緊找出病兆,更應該立即宣幾位公主前來侍疾才是!”
“本宮也是急糊涂了。”
吳王妃嘆息了一聲,目光落在趙常侍身上,幽幽說道,“趙常侍,本宮聽聞今日長公主和二公主都出宮了,你看是不是該趕緊著人將兩位公主召回,再將所有公主都宣來。”
“娘娘所言甚是,奴才立即派人尋二位公主回宮。”久經深宮的趙常侍聞言心里一咯噔。
這奪嫡之爭莫不是就此開始了吧。
若是長公主萬一回不來,豈不是……
趙常侍萬萬不敢想象,只能祈禱楚王萬萬不要有事才好,他還想榮養晚年呢!
于是趙常侍派了兩小隊禁軍前往東湖之郊傳令,一隊走到一半的時候就接到了中途折返的二公主羋玄,而另一隊聽說他們去了東湖邊上,繼續尋找。
東湖之上,此時,有楚女敲響編鐘,有美妓長歌舞蹈,鼓樂笙響的奢靡曲調,聲聲傳蕩在整個湖面之上,久久回響。
畫舫二樓,此時,觥籌交錯,歡聲一片,在趙明的串掇下,眾人紛紛向羋凰敬酒。
羋凰第一次遇到這樣熱烈的相邀,豈能不應,可是若敖子琰卻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背,緩聲說道,“公主等等,琰還沒有第一個敬你,你怎么能先喝他人的酒。”話畢吩咐道,“清浦,換我的那套金樽。”
“是,公子。”清浦托樽,司琴執壺,為二人面前的金樽添滿美酒。
執起金樽,以指輕扣,低醇的嗓音鄭重說道,“琰在此先飲為盡,祝公主往后事事稱心如意。”若敖子琰舉杯含笑,爾雅地引頸而就,那仰起的白晰下頜宛如天然無瑕的琰圭,其無雙風華令人傾倒。
“好!大家都干了吧!”葉相如等人在下面起哄,一同干了。
“哈哈……”
在無數的笑聲中,有一道低沉清雅的嗓音一句一句滑過耳畔,不知是哪一句產生了怎樣的悸動。
長長的羽睫微抖,曼眸微掀,仰頭迎上身旁雍容爾雅的男子的淺淺目光,羋凰站在上座之上,望著這一室的恭賀全是為了她,卻是因他而起,真不知她是何世積德,能得其相祜(hu)。
一抹堅定的光自那雙修長的曼眸里初綻,在他的攜手下優雅起身,執起另一只金樽,相視說道,“好,這一杯是凰回敬公子,也望公子能事事稱心如意!”
無論你為了什么,在此,我都應該敬你八年同窗之誼,敬你三年神謨之恩,敬你一番厚許之情。
一切盡在這杯酒,樽傾,一滴未剩。
二人舉杯攜手相視一笑。
望著對面而立的男子,羋凰長久地持杯淺笑。
“公主覺得今日如何?”
“甚好!”
除了這二字再也無法形容。
“那要如何謝琰呢!”若敖子琰勾著一抹笑負手而立。
羋凰低頭凝思,不知如何回答,如此重恩,自己能拿什么償還。
許他一世繁華還是整個楚國天下?
若敖子琰看著難得絞盡腦汁的女子,捋了捋她的額發,輕笑曼語地嘆道,“凰兒,你我之間,又豈用言謝呢?”
“是,駙馬。”
羋凰低頭輕嗯了一聲,感受著發頂上那輕撫的手指尖上的淡淡溫度,手中的金樽輕握。
眼見如此低眉順眼的羋凰,若敖子琰莞爾一笑,甚覺今日不虛此行。
“公主,大王病倒了!”
“趙常侍請您速速回宮!”突來的一聲急報打破這一堂歡愉,只見來人是一名身著內侍服的年輕傳令官,由中年管事帶領著入內。
眾人面面相覷,楚王病倒了,他們可得盡快將此消息傳回家中才行。
若敖子琰聞聲最先反應過來,“可有信物?”
傳令官依言遞上宮符,“公主,這是小人的傳令符。”
若敖子琰拿在手上看了一眼,確認無疑,雖然楚王久病纏綿,可是他總覺得這一病來的頗有蹊蹺,十分突然。
而羋凰在聽到這一句的時候幾乎沒有任何懷疑,依她前世的記憶,此時楚王確已重病纏身,雖然前世的她不知確切時間,但大抵就是這一段前后,所有的喜色頓時一收,肅容微沉地道,“好,本公主馬上隨你回宮。司琴,司劍。”
“在,公主!”
“我們先行回宮!諸位,改日再聚吧!”
“公主,還是琰送你先行回宮!”
若敖子琰說道,羋凰卻是堅定地搖了搖頭,“非重臣,沒有召見不得入宮。況且如此多的客人在場,你我二人作為主人,怎能一個不留。公子安心在此,凰有了消息自然會立刻著人告知。”
走前,羋凰再度回頭看了一眼立在上座的男子,然后隨著傳令官離去。
中年管事吩咐道,“為公主備最快的船,送她們上岸。”
“是!”有船夫領命匆匆趕去安排。
“恭送公主!”所有人行禮目送羋凰三人與傳令官一行人匆匆離去。
待羋凰離去,聽聞消息的公子小姐們已經沒有心思多待,就連葉相如也甚感無趣,不消大半個時辰大家吃完,也沒有再玩行酒令等游戲,就陸陸續續以各種理由告辭離去。
一時大堂中就剩下還不知狀況的雪兒和怡然自得的成嘉以及成晴晴和王詩語四人。
雪兒眨了眨美眸,左右張望,咦道,“大家怎么一下子說走都走了。說好的小宴還沒有結束呢,嘉哥哥,就剩下你我還有晴兒姐姐,詩語姐姐了。”
成嘉望著對面的雪兒,搖頭輕語道,“雪兒,慢慢吃,左右無事,你大哥這塵纓坊可不是隨便招待外人的,我們自然要好好游賞一番再離去。”說罷起身向著站在窗邊的子琰走去。
“好,嘉哥哥。”雪兒鼓著小臉頻頻點頭。
一雙美眸癡癡地望著對面一身月白紫竹暗紋長衫的嘉哥哥,一雙細長的修眉下,黑色的修眸就像一潭碧綠的湖水,眼角微彎,每時每刻都帶著令人親切的淡笑。
心底嘆道,嘉哥哥真是比她親兄長好太多,也溫柔太多。
真想有一個這樣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