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一更時分,焦急趕回來的若敖子琰再度趕回東宮,東宮寢殿常年亮著的宮燈卻已經全部熄滅,大門緊閉。筆·趣·閣www..
宮人見若敖子琰立在殿門前,執著宮燈上前準備等他命令,卻只看著駙馬爺透過鏤空的窗棱看著殿內一片漆黑,一雙要推開大門的大手捏成拳頭,最后抵在鏤空著鳳凰于飛的朱紅殿門上,將推未推,默然站立了許久。
先前二人因為羋凰以身涉險去捉公子職的事情,大吵了一架,若敖子琰大動肝火去捉公子職。
不僅司劍,所有人都被重重訓斥了一頓。
所以,此時都不敢說話。
大殿門前,若敖子琰看著關著的大門,隔著大門想著殿里的女人現在是睡還是醒著,她有沒有為今晚犯的錯感到一絲悔改,然后穆然轉身命道,“走吧,今晚我去書房。”
“噢噢!”
江流看了半天,只見他陡然轉身,與他撞了個正著,見此憋了一晚上終于忍不住說道,“可是公子急著又趕回來,不就是為了太女?怎么我們又要去書房。”
驚風也有點奇怪。
所有人都第一次看著這樣反復的公子爺。
若敖子琰負手若有所思說道,“讓太女在殿中好好思過吧!不然,她永遠不長記性,永遠這樣不顧后果。”
“是,公子。”
而清浦聞言已經當先應道。
縱然他已經看見殿中有一雙明亮的眼睛正看著殿外的一切,然后立即跟上前面的若敖子琰大步向著書房而去,頭也不回。
黑漆漆的寢殿中,等了大半晚上的羋凰看著男人黑色的背影與整個黑夜漸漸融為一體,無分二致,卻是緩緩地淡淡一笑,突然幽幽開口,“司琴,你們說駙馬到底當初為什么娶我呢?……我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祖父遠在宛城,除了一個長公主的身份,什么都沒有,還弱小的只能任人賤踏……如果只是為了一個賭約,我也未免太幸運了。”
幸運成為前世羋昭一般的存在,終于有機會高高俯瞰世人。
一直站在身邊的司琴聞言,不知如何回答。
半天才猶猶豫豫回道,“奴婢也不知道。”
這個問題,她也曾想過,但是大抵這世上的婚姻,都是門當戶對,而身在王族世家,又有了一層政治考量在里面。
曾經的公主,不也是這樣分析駙馬爺的初衷嗎?
不過駙馬爺卻又是真的對太女很好。
所以在門當戶對,政治聯姻上,兩情相悅不是好上加好嗎?
羋凰又再度開口說道,”司劍,你們還記得我母后當年為什么投湖自盡的嗎?”
“這個……好像是因為王后娘娘不得大王喜歡所以郁郁而終……”
跟隨羋凰時間最久的司劍回憶說道。
可是司琴卻知道,王后不僅僅是因為這個死的,還因為大王娶王后只是因為孫家的兵權,王后心灰意冷而死,但是她沒有開口回答。
羋凰聞言點點頭,“是啊,那個脆弱的女人經不起愛情和權力的交易,郁郁而終,留下你們兩個和年僅七歲的我一起戰戰兢兢地活到現在……”
司書司畫雖然跟隨羋凰時間晚些,但是聞言卻心底總覺得太女今晚這個話好怪,尤其前后連在一起去想。
四女相互對視一眼。
最后默不作聲。
羋凰對她們私下的反應視若無睹,卻突然又一笑,然后甩開司琴的攙扶,大步地沖向殿門,一把打開寢殿的大門,對著那個快要消失在黑夜里的高大背影,大聲喊道,“若敖子琰,你不準去!”
若敖子琰聽到那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心頭震動。
如今每個夜晚伴著他入睡,伴著他醒來的聲音,每天為了聽到這個聲音,他在城外的鳳凰山大營和東宮兩頭奔波。
聞聲,他猛地回頭,心驚地看著身懷有孕卻急步要沖下東宮寢殿玉階下的女子,一臉氣急敗壞地穿過九曲回廊,快速往回跑,同時低吼道,“我說,站住,別跑,我回來了!”
羋凰聞言乖乖地站住,站在寢殿的玉階上輕笑著等著他,“好,我等你自己回來!”
來回奔波了一夜的若敖子琰用最快的速度飛奔回來,看著明明錯了,還一臉不知悔改,甚至笑的得意的女人,懊惱地罵道,“我這一生都敗給你了!”
“明明可以掌控所有人,卻掌控不了一個你。”
羋凰輕哼一聲,然后看著他問道,“那你還去不去書房?如果你去,我就和兒子今晚在這站著,等你一晚上,不睡覺。”
“那我還敢去嗎?”
若敖子琰刮了刮她的瓊鼻,低頭無奈笑道。
二人一瞬間就好像將今晚所有的吵架和不愉快,通通拋之腦后,快速地和好如初。
“如果我不出來,你估計已經頭也不回的去了。”
羋凰目光深深,看著頭頂上俊美的男人嘴角輕撇,為他前一刻的轉身耿耿于懷。
“好了,睡覺!再不睡覺,你的身體吃不消。”
若敖子琰懶得和生氣的女人分辨對錯,一把將她打橫抱起,走上玉階,往寢宮中走。
清浦站在遠處,低聲嘆了一口氣,“太女已經讓公子看重到這個份上了嗎?”
連一向不怎么說話的江流聞言看著今晚不對勁的清浦,“你今日到底怎么了?公子對太女好,那不是天經地意的嗎?”
“你懂什么?公子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清浦輕哼兩聲,抬步跟上。
江流抱臂懶得爭辯。
倚在若敖子琰的懷里,羋凰攀住他寬厚的肩膀,抬頭迎上他的目光,幽幽說道,“若敖子琰,你知道嗎?我一直以為我這一生都不會愛上任何人,可是偏偏遇上你,告訴我你是我的劫數還是什么?所以在劫難逃。”
“因為我是若敖子琰,是你此生的夫!”
若敖子琰低頭看著她,劍眉飛揚笑道,“我們拜過天地,拜過山川,拜過太廟,接受過所有人的見證和叩拜,還共牢而食,喝過和麅酒,你這一輩子都要和我共同度過。”
“嗯,因為你是若敖子琰啊,是我發誓要用生命去愛的男人啊!”羋凰聞言微微點頭,想起新婚上書房那一夜,發出一聲感慨。
他給了她重生多年以來活的更好的機會,就算只是無心之賭,也是對她有恩在先。
她不愿意做她無情無義的父王,也不愿意做她軟弱逃避的母后。
所以她就是來還他的。
若敖子琰聞言豐唇勾起一抹魅人的弧度,含彰若彩,如沐春風,他低頭對著羋凰一笑,“原來凰兒說起情話來也是這么好聽。”
羋凰臉一紅。
才意識到她的感慨之言,被他當做了表白的情話,頓時羞惱道,“你只是覺得我說的是情話嗎?”
就沒有聽出她話外的沉重嗎?
“還有!”
若敖子琰搖搖頭,眸中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
“你還聽出什么?”
羋凰仰著臉問道。
若敖子琰低頭在羋凰的唇上輕啄了一下,說道,“我還看出來凰兒是心甘情愿地輸給我,說明我在你的心里很重很重。”
羋凰聞言暗惱地截斷他后面的話,“好了,不要再說了!”
若敖子琰卻嘴角勾起一個更大的笑容,緩緩漫開,一點點兒擴大,蔓延至那雙此時飛揚的劍眉,讓羋凰見了更是萬分氣惱:“可是我覺得輸的好不甘心!”
若敖子琰把羋凰放回床上,然后抱著她低頭笑道,“不甘心就對了,說明你愛我!”
羋凰聞言,微怔,這就是愛嗎?
在愛情的世界里,無關輸贏,只有在不在乎。
可是若敖子琰心里,她有王位重要么?
她不想問。
怕問了才是真正的輸了。
揉了揉眉心,不想再去想更多,本就因為懷孕而身體極容易疲憊,又精神緊繃了一日,等了大半晚上的羋凰,突然感覺疲憊就像是潮水一般地襲來,開口道,“你們把床收拾一下,我今日累了。”
“是,太女。”
四人帶著宮女魚貫入內,趕緊為二人點起宮燈,又為羋凰鋪了床鋪還有錦被然后更衣。
兩個人不再說話,羋凰想著也許經歷過今天這場吵架,他們的婚姻才算是真實的婚姻。
不知道聽誰說的,婚姻也是一場戰爭。
但是他們的戰爭才剛剛開始,她就已經丟盔卸甲投子認輸了。
混混沌沌中,她漸漸睡著,若敖子琰圈著她,拍著背,低聲說道,“睡吧!”
羋凰輕輕“嗯”了一聲。
明明已經是四月,初夏的天氣,溫度逐漸熱了起來,可是羋凰卻感覺身上有一陣涼意,透過軟紅紗,一陣陣初夏的夜風吹拂進來,頭頂上的宮燈,在帳中緩緩地轉動著。
羋凰握住若敖子琰的手,不自覺地低聲夢囈,“子琰,我冷,我好冷……”
一種像是如置寒潭一般的冷。
讓她忍不住瑟縮在被子里。
汲取點點滴滴的溫暖。
四周無邊的黑暗在夢中吞噬著她,讓她如何也沖破不了黑暗的枷鎖,只能困在冰封的湖面之下,怎么也沖不出去。
“別怕,我一直在。”
“嗯……”
羋凰呢喃一聲,往他懷里鉆了鉆。
若敖子琰一直倚在床上看著在夢中連連喊冷的羋凰,大手輕輕搭在她的手腕把脈,隨著她劇烈起伏的情緒,眉頭漸漸聚攏成峰,然后走到桌邊執起毛筆寫了一張新的藥方交給司畫,囑咐她明天按新的方子給太女煎安胎藥。
司畫看了一下新的方子和以往開的安胎藥又有不同,疑惑問道,“駙馬,是不是太女的身體出了什么問題?”
四大侍女聞言都緊張地看向若敖子琰。
若敖子琰看著四人,走到殿外特意壓低聲音說道,“太女因為過去三年在戰場上受傷太多,雖然剛懷孕時,身體仗著年輕吃的消,可是最近她老是噩夢不斷,導致情緒不穩,胎兒也不穩,你們還陪著她捉鬼胡鬧,不加制止,如此失誤,我不想再出現第二遍!”
“那駙馬怎么不告訴太女?”
司琴聞言心底一驚。
“我不想她為了肚子里的孩子再多擔心,她已經夠擔心這個孩子了,所以你們也不能說,而且這宮外的消息,我希望不要再打擾到太女的靜養知道了嗎!”
若敖子琰目光幽深地看著四人,負手說道。
“是,駙馬!”
四女聞言都面有愧色。
今日之事是她們考慮不周。
男人見四人終于將他的話聽了進去,揮了揮手,命她們退了出去,然后掀開十丈軟紅紗的床帷,站在床邊良久地低頭看著睡的并不安穩的女子,然后也鉆進被子里將她抱進懷里,輕輕嗅了嗅她鋪散在床上烏鴉鴉的長發中散發的淡淡甘苦味的藥香,輕聲說道,”睡吧,凰兒!“
若敖子琰這一夜都沒有閉眼,大手一直圈著她,想著今夜公子職之事,然后半夜里派去跟蹤的人回來報信,他無聲地走出殿外,和驚羽說了幾句,才又回到寢殿之中,而過不了多長時間,晨起的鐘聲就要響起,準備上朝。
羋凰這一夜都在做夢。
夢里白龍不停追著她,不過這次她手腕上有匕首。
她已經在這個寒潭底下困了好多個夜晚,從最初的害怕,找不到出路,哭救無門……到如今的漸漸適應,甚至將寒潭的每一片水藻假山都熟悉地不得了。
如今她將自己藏在湖底的一個連通假山的石穴中,靜靜地將自己抱成團,默然地握緊手中的匕首,看著石穴外的龐然大物在水底不斷地游動著,卻怎么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然后她在等,等第二天的曙光,將她從這個冰冷的噩夢里釋放出去。
咚咚咚——
晨起的鐘聲響起,初夏涼爽的清晨隨著一縷晨曦照亮整個東宮的寢殿之中,若敖子琰斜支在鳳床之上,沐浴著一身晨光初曦,緩緩睜開幽深的雙眼,用如玉的手輕拍在羋凰的肩頭上,在她耳邊低聲喚道,“凰兒,該醒了,天亮了!”
身在夢中的羋凰終于看到那一絲破曉的曙光照亮了頭頂的湖面,所有的噩夢暫時退去,平靜地睜開雙眼,看著頭頂上一身如云錦緞織造的雪白褻衣,纖毫不染的男人正輕笑地看著她,嘴角微彎,“嗯,早!”
司畫已經將藥熬好端了進來,司書也已經幫忙準備好了早膳,司琴還有清浦已經各自捧著她的華裳和他的五尾駙馬朝服等侯在床帷之外。
若敖子琰把羋凰拉了起來,“起床了,洗洗臉,然后用完膳后,把這安胎藥喝了,你就不會做噩夢了。”
“好!”
羋凰就著他的手起身,然后二人一起進了更衣身,一起換衣洗漱,在他的監督下把一大堆的藥膳全部吃完,又捏著鼻子喝了一大碗司畫從藥壺里倒出來的熱騰騰的湯藥,終于皺著一張臉吐著舌頭難受說道,“好苦!你的藥越來越苦了。”
“來,吃幾個棗壓壓就好了。”
然后他很快給她喂了幾個蜜棗,又柔聲說道,“昨晚你睡的晚,如果困,就再多睡一會,補補覺,我去上朝了。”
“嗯,那你去吧。”
羋凰將他送出東宮的大門上走了一圈就轉身在園子里轉了一圈,只是她不知道郢都城外正有一人為了他們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