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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太陽再度升起,這楚穆王的最后一個冬天,呈現在郢都民眾眼前的是漸漸恢復的都城秩序。
新的一天的到來。
本將正式宣告羋凰的時代即將啟幕,除了令尹子般的喪事成了舉國哀悼的大事,楚宮內卻平靜的好像昨日什么都沒有發生。
整個宮殿內外。
負責清洗青石磚石的宮人,擦了一夜一日,那血色至今未曾褪去,深深地流進楚和宮的地磚縫之中,而這座宮殿新的主人卻數日未醒。
將近午后,各府車馬陸續前來楚宮求見,卻被拒之門外。
“駙馬有令,因令尹治喪,罷朝七日,上下朝臣,一心整頓內外秩序。而休沐之日,不準任何人闖宮打擾殿下養病!”面生的宮門禁軍上前阻止道。
“是女王病倒了嗎?”
帶著奏簡前來議事的成大心和咸尹申無畏問道:“我們有重要事情稟報。”
被派來打發朝臣的楊蔚,展開諭旨念了一遍羋凰的旨意,說道:“女王因為先前生產,傷口撕裂出現大出血,駙馬憂心焚焚,故請諸位這七日勿以國事叨擾,煩有急事者,駙馬說了全部轉交于卑職,代承駙馬親閱。其余諸事,待休沐過后朝會上再提交于駙馬!”
“而駙馬在孝期,都城內外安危和秩序就全部交托于各位費心。”
“諾!”
眾臣心底疑竇,卻面上紛紛應承。
吃了一個閉門羹,成大心,咸尹,以及被任命督辦登基大典和令尹子般喪禮的王尹等人只能折返回轉。
馬車中,蘇從望著封鎖的宮門露出一絲幽深的表情:“大人,不知為何,卑職總覺得這情況似乎有些不大對勁……”
成大心看向申無畏:“你說昨夜太師有問起過宮內情況?”
“是!”
申無畏點頭,滿面驚色:“難道是外公已經知道什么?”
成大心握著手中新擬的奏簡,如今看來是不成了……只怕一旦遞上去,沒有到達羋凰手中就會到達若敖子琰手中。
而他會直接對上若敖子琰。
大手緊握,他想到手臂折斷的李老……
其他馬車中,朝臣也是心中疑竇橫生。
有人對王尹道:“女王日前還好好的,這病來的也太突然,而且你們不覺得這宮里安靜的也太不尋常了……”
“會不會?……”
“休要胡亂猜測!”
王尹一甩大袖,冷下臉來,斷然說道:“駙馬不是說了,女王是因為生產而出現傷口撕裂,尋常貴女若是生產完了,也需要一段時間休養生息,但是國中情況不許,女王這身體才拖了這些日子,又親披堅甲抵御賊寇……”
“是是……”
駙馬所言就是旨意。
可是一日如此,一連兩日皆是如此……
宮門緊閉的楚宮內,甚至時有人聽到城墻內飄出凄厲的慘叫聲,而羋凰即將登基的消息卻像一陣風一樣吹過無痕。
原本接到“復市”,陸續準備開業的商賈,再度接到“閉市”的禁令,午后更是直接“封鎖城門”,“禁止出入”,說是防止瘟疫漫延入城,并且勒令趕來的勤王縣師,駐扎在城外,等候召令,城中各處又追加了兩三部巡邏的府軍和五城兵馬司,維護都城脆弱的治安。
風聲鶴唳,人心不安。
整個郢都城外,終日充斥著聲勢浩大的軍演軍號聲,不時會有若敖越椒的叛將被六部圍剿于城外荒林或城內街巷的喊殺聲。
軍卒和百姓聞聲,爭相退避……
而若敖子琰會偶爾現身于宮城之上,橫掃北方晉陳衛宋甚至大楚的六部,隨著他的歸來,氣勢更甚往昔。
可是身為一國之主的羋凰,再未露過一面。
其身中重傷的消息卻不徑而走,再加上令尹子般的喪禮,整個郢都城漸漸彌漫上一種壓抑而沉重的氣息,仿佛暴風雪來臨前遮蓋天空的厚重云層。
而歷經歷朝歷代的那些老人們,在經歷了漫長的大楚歲月,有著這樣類似的記憶不多,但每一個都永生難忘。
他們不禁憶起二十年前的那個春天。
那時還是楚成王的時代。
一個春雷轟隆、暴雨連降的夜里,楚宮內再度發生了駭人聽聞的宮變,帶領楚軍北上的成王被他的長子商臣軾殺于渚宮金殿之上,就連熊掌都不給吃上最后一口,就被絞死,懸于梁上。
雖然楚人沒有親眼看到成王自縊,眼睛暴突,長舌伸出的凄慘死狀,可是郢都城外,公子職與得到若敖六部助陣的楚王展開大戰廝殺聲卻驚動了楚人。有人看見,城外驛道沿途都是被追殺的士卒的尸體,有野獸從山林之中奔出,獠牙上叼著尸體和血肉。
而殺了成王的楚穆王更不幸。
他最后是被臣子逼宮自縊的。
鬻拳之死,似乎終于成為了一個禍亂和不安的開端,羋凰久不現身,城外兵變的消息漸漸傳開,愈加應證了眾人的猜測,使得從朝臣,到貴族,再到普通民眾,幾乎所有人都有了這一種不詳的預感。
楚國每一代人的噩夢:弒君。
會再次在這座荊南最大的宮殿中上演。
這讓心思浮動的楚人,立刻生出各種想法。
不僅是城內,就連城外趕來的各路勤王之師,也收到了各種訊號,鳳凰山一役,羋凰點燃烽火,各地勤王縣師陸續趕來,如今卻遲遲不得召見,只是勒令他們駐扎城外。
城外方圓二十里內,若敖六部和王卒,兩相對峙,各路人馬,大小軍團,部曲,前后總計近二十萬兵馬,彼此之間虎視各方動靜,稍有異動,斥候,飛馬就在城內城外來回奔馳。
介于若敖子琰要守孝,整個大朝生生為了他一人推遲了七日,好在城里因為令尹子般的喪禮安生下來,天卻更冷了。
好不容易挨到上朝的日子。
一晃已經進入十月。
十月初二,一大清早,城內的居民就在劉亦的組織下,勒令待在家中,緊閉門扉,只是透過窗戶縫隙窺視著街上五城兵馬司來回行進的情景。
主城大街兩側的店鋪還在歇業,長街上鋪滿一地枯黃,有仆街一早就開始灑掃起來,為朝臣的上朝清道。
遠遠望去,街道兩旁盡是縞素,道路兩側豎起官兵人墻,隔絕平民奴隸,文武百官前后相連,各色儀仗緩緩而行,列陣分明。
一時間,華蓋車馬如云,哀樂依然繞城不絕。
“如今這到底算什么事啊?”
新入伍的老五,看著這全城一片縞素,還有嚎啕震天的哭聲罵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女王要駕崩了!”
升任為城內巡邏的五城兵馬司小隊長的野狗,臂上纏著白布,不說話。
小黃林喝道:“閉上你這張烏鴉嘴!”
前日去過李府府上的劉亦,騎在馬上,深沉的目光掃過夾道相迎的士卒,前鞠后躬,披麻戴孝的朝臣,就連李老亦是帶傷跟隨。
揮鞭喝道:“今日乃是大朝會,都給本都尉警醒點!”
無論發生什么。
只要進了宮,就能知道真相。
渚宮金殿上。
若敖子琰面色有些發紅的口述詔令,詔書擬定,他手中握著一方銅印,輕輕按上一個鮮紅的印章,看了一眼趙常侍:“知道怎么做了嗎?”
兩手揣在袖子里,袖子里握著一片血色的帕子,趙常侍想要掏出來擦汗卻不敢。
良久,低頭應道:“諾!”
大殿之中,僅有若敖子琰,及寥寥數名宮女寺人,他踱步回旋于渚宮金殿之上,最后一個人拾級而上,走向那虛位以待的王座。
“駙馬不可!”
小正子道。
趙常侍想要喝止住小正子已是來不及。
只見若敖子琰突然回頭,看了小正子那張平凡無奇的容顏一眼,說道:“我記起你來了!我怎么能把你忘記?那日就是你把本左徒叫住!……”
正是小正子那一聲喊住了離去的他。
才有了后來這無數的事。
小正子突覺大難臨頭,立即看向趙常侍:“義父救我!……”
趙常侍閉眼。
他知道小正子他是保不住了,其實他不僅誰也保不住,還自身難保……
“拖下去。”齊達抬手。
小正子驚恐求饒中被拉出殿外,說自己什么都沒做過啊,駙馬,他只是奉成公子之命喊住駙馬而矣,最后血濺層臺。
“原來是你,成嘉。”
若敖子琰笑,笑到咳嗽,滿面浮現不正常的潮紅。
“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