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十一,給我死來!”
那根看來像是撐著大殿的柱子,只比撐起塔樓內矗立于中心的撐起整個觀星臺的通天巨柱細一點點,被一個渾身上下充滿狂暴氣息的男人拎住,轟然砸破了塔壁,卷裹狂風暴雨似的碎石,兇猛地砸向燕十一。
燕十一的目光斜睨過去,同時已伸手拔出黑刀,擋在了身前。
力量,巨大的毫無別種意味的力量,從刀上傳過來,他立足處是木制的樓梯,立刻爆裂,身子向后仰躺了一點弧度。
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這么樣純粹的力量,略一挑眉,便順勢壓榻了樓梯,向下層落去,黑刀在半空揮出數道刀光,全被那巨柱的主人輕易砸成碎屑,化為了晶瑩的紫色的粉末四處飄散。
那人才從塔外現身,豎扛著巨柱,從樓梯的窟窿看下去。這個魔族有著小巨人一樣的身高,這塔樓的一層,甚至還無法完全的容下他,鋼針一樣的頭發,令人毛骨悚然的疤痕,再有便是那曾經砸死第七境修行者的鐵棍,赫然是血衣樓龍堂堂主陳天龍。
陳天龍向燕十一露出一個殘忍嗜血的笑容,“這個長得跟娘們似的人族就是燕十一?這么樣弱小,實力也不像傳聞那樣,樓主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
燕十一的臉上慢慢的浮出一個顛倒眾生的笑容,妖異的輕笑聲,便又在這塔內回蕩開來。
“陳天龍,你他奶奶的,不想死就給老子認真一點!”
突然一個影子出現,立在陳天龍的雙肩,雙手連動,從他的身周就浮現出一塊一塊刻著詭秘的符文的長條形的方石,像一個護罩,連同陳天龍一起護住。
下一個剎那,那些由刀光變的粉末,突如漫天星射,他們的一層的所有,除了通天柱外,即刻的化為了齏粉,原本連帶他們也不能幸免,全賴了這些方石,才防守住了恐怖的刀意的侵襲。
這個魔族名叫巖破,龍堂的副堂主,陳天龍的左膀右臂,他們兩個無論何時都不會分開,因為陳天龍只會進攻,他則只會防守,他們合在一起,會展現出非凡的戰力,蕩魔大會上,常叫修行者聞風喪膽。
陳天龍這才驚覺,刀光若是真的破碎,哪會始終存在。不禁的出了一身冷汗。“你他娘的,發現了也不早告訴,快嚇死你老子了!”
巖破是個五短身材,看來像是成了精又發了福的老鼠精,說起話來就跟連珠炮似的:“你是誰老子?你他奶奶的,告訴你有個屁用,你這個雞蛋殼龜孫守得住嗎?”
二人一同落在了燕十一這一層。
“果然不好對付,都給我一起上!”陳天龍就是有這么樣一個優點,從來不端著,該怎么樣就怎么樣,形勢不對,立刻發出招呼,同時揮舞鐵棍,在這塔內做了個回旋掃,塔壁如豆腐一樣被他掃碎,如果不是通天柱的支撐,這以上的觀星臺,早就往下倒塌了。
說時遲那時快,鐵柱從燕十一的左側掃過去,但是被推動的勁風,就如有法域的威勢,可以想象那柱身蘊含了多么龐大的力量。莫說是普通人,便是已經灌頂的修行者,挨這一下也要碎成肉醬。
閻浮世界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證明了鍛體的道路是走不通的。無論多么強大的修行者,灌頂就是肉身強化的極限,對于武道人仙是致命弱點的,哪怕換了最強神劍仙,也還是致命弱點。
即是說,燕十一若被掃上這一下,也會當場的斃命。
這同時,燕十一的右手邊的虛空似乎有什么閃過去,一個看不見的影子,隱秘而且致命。若是修了同樣法門的,就感應得到,這就是影堂最為著名的法門,讓九大都頭痛不已的《幽冥影身術》。
修此法門者,可在肉身和魂影之間隨意轉換。魂影是魔界獨有的一種,如同人界民間傳說的孤魂野鬼,特征也極為的相似:魂影都是生靈死后所化,由于魔界的魔瘴里帶著八部天龍百萬眾的怨念,生靈死后被染化,就無法回歸星海,從此就游蕩在魔界,變成孤魂野鬼。如果不小心闖入魔界以外的地方,即刻就會魂飛魄散。
魂影無形無質,肉眼無法洞見,有些厲害的,甚至連神識都可以瞞過。
修《幽冥影身術》的魔族,自不必言,定然是此道的佼佼者。而他們與普通魂影又不同,即便化成魂影,在人界也不會魂飛魄散,這是他們的靈魂,還有著肉身來承載的緣故。
殺意居的殺生堂的堂主,人稱碎骨手癲麻子,因為立下大功,被魔君賜下半部《化骨纏龍手》而得名,他在立功前,便是影堂的一個影子,得到《化骨纏龍手》半部后,殺人的手法愈加干脆利落。
本名已無人知道,由于看來總是癡癡顛顛,且滿臉麻子,就被叫癲麻子。
癲麻子在這時出手,有著絕對的自信,像以往擰碎別的修行者的骨頭那樣,將燕十一的全身的骨頭擰成齏粉,叫他癱在地上,成為一個廢物。他這時已出盡全力,因為他雖然不是李紅妝的手下,可整個白帝城都知道,執掌殺意居的銀衣使,他的直屬上司方玄綽,是無論怎樣都甘愿受著李紅妝驅使的,何況他只是殺意居下轄的一個堂口的堂主而已。
電光火石之間,他已從袖子里伸出枯骨般的手爪來,由于只得“化骨”,沒有后半部“纏龍”,這法門的歹毒,同時也作用到了他自己身上。只要這鬼爪似的手觸到燕十一的身體,他就算是得手了。
在這如此狹窄的塔樓內,面對兩面都致命的夾擊,怎么看燕十一都沒有生機可言,然而他們都忘了最重要的部分,那就是神境。
神境之所以稱之為神境,意為普通修行者無法抵達的境界,就跟修行第七境叫“紅世”一樣,超然于紅塵之上,人世之外。
燕十一在洞觀境完成神境,至少往過去推個幾千年都是首例。
神境在法域之上,又區別于法域。它脫胎于法門,又不是絕技;它與真名共生,宛然藏在靈魂深處的秘寶,如果硬要形容的話,只能說它是“念”的集合體。
念為何物?
即有智識者的平日的所想。它的最大的特性便是:世上有物不可到之處,“念”則無所不至。
那么再直白一些,就是今人所謂的思想。
思想通過修為化現,就是神境。
紫花倏然地呈現,以一種他們絕想不到的方式——從更下一層往上浮出,剎那間統治這一樓層。
他們三個都以一種古怪的姿勢僵住。
神境,真的不是一般的人或者魔能成就的。
遺憾的是,這三個都沒有,
不過,并不是說他們只能在神境下任人魚肉了,他們的之所以僵住,除了這四方的超凡之力都被統御者掠奪以外,更多的還是震驚。
修行第五境就完成神境的開發,此前絕沒有聽過。
這個紫發黑刀的男子,用了比傳聞更加夸張的方式,在他們心里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時光的仿佛凍結,只是一個剎那,大概只有一個念頭左右,耳邊陡然間傳來燕十一那妖異的輕笑聲,他們三個如同寒冬臘月里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不約而同地打了個激靈。
陳天龍的鐵棍,也就是他的寶器渾魔棒,實際上并沒有停下來,順著慣性繼續地砸了過去。巖破放出那些詭秘的方石,繼續地護著陳天龍。
癲麻子的滿是麻子的臉上,露出一種癲狂的神態,因為天才殺起來最有快感,何況是燕十一這樣舉世罕見的超級天才?
他的喘息,就仿佛厲鬼的哭泣,爪風愈加獰惡凄厲。
燕十一低聲地笑著,不知怎么的一閃,就與他擦身過去。
“紫夜,葬花吟。”
他頭也不回地揮刀,虛空便出現了一道道交錯的刀光,二者并不牽連,如同浮光掠影,自主地勾畫,雖無章法,卻不凌亂的形成了一朵紫花的模樣。
癲麻子就在這紫花當中,突然低吼一聲,枯萎的十指的指甲蓋被生生剝離,十指連心,劇痛令他整張麻子臉都扭曲,并痛叫出聲,跟著是身上衣服,最后是皮膚血肉。
雖然勉強撐住了一口氣,然而致命的卻是渾魔棒,要打到燕十一,就須越過他,這時候陳天龍又怎么可能收得住手?何況他知道,哪怕陳天龍收得住,也未必會收。知道是到了要命的關頭,他散發體內的魔元,不顧筋脈的寸斷,沖破了神境的禁錮,才躲過渾魔棒,然而太過用力,撞在了塔壁上,陷出一個人形的坑來。在坑里,渾身都滲血,觸目驚心地往下淌,無比的凄慘。
“燕十一必須死……否則是大敵……”他扭頭來嘶啞大叫。
一個終于發生的蕩氣回腸的巨大的碰撞聲,總算在這塔樓內響起來。這一碰撞,通天柱都發生了動搖,然而黑刀穩穩格擋住了渾魔棒,那妖異的輕笑聲,更鮮明地從震動之中超脫出來,獨立在所有之上,揮之不去地來回蕩漾。
“真是不美。恐懼,擔憂,焦慮,裹足不前,難道你們不知道,只有青樓的賣唱,才會有這樣薄的凄楚的可憐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