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娘到茶樓的時候,秦昭已經坐在哪兒了,身后站著她的大丫頭黃鶯。
她正托著腮,津津有味的看著一本詩集。
“在看什么古書,邊兒都卷了,可有些年歲了。”十八娘伸開手,北流替她取下了身上的蓑衣,掛在一旁的柱子上。
秦昭的眼睛笑瞇瞇的,將書小心仔細的放到一旁的錦盒里,蓋好了,方才嗔怪的看了十八娘一眼。
“你怎地比我阿娘還管得寬?是我最喜歡的一個詩人寫的,這是他的私印版,千金難尋。”
她說著,臉上浮起一團紅云,伸出手去,輕撫了一下盒子。
十八娘自顧自的倒了一碗茶,又讓北流把帶來的點心蜜餞放到小桌上,抿了口熱茶。
“我府上尋了一個江南的廚娘,做的點心又甜又糯,你且嘗嘗。這才子就像是點心一樣,偶爾吃吃是雅致,天天吃就難受了。秦姐姐聰慧,該明白,我等的婚姻大事,自己是做不得主的。”
秦昭嘆了口氣,整個人都趴在了桌子上。
“誰說不是呢?我祖父雖說是新貴,但最喜歡讀書人,他打算把我許給今年的新科狀元。我連那狀元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若是個丑八怪可如何是好?”
秦相真是老謀深算,秦昭身份太高,不做太子妃,也要做皇子妃,他不想站隊,就想出了這么一招。
十八娘咳了咳,打趣道:“那倒真是有可能,通常來說,長得好看的都點了探花……狀元嘛……你懂的。”
秦昭更是泄了氣,“若你是男子多好,我就嫁給你了。”
她說話的時候,好像是透過十八娘,看著另外一個人。
十八娘被她看得肢體發寒,沈耀?不可能,他在外行走的時候,秦昭還在麼麼手里抱著呢!
沈瑜?不可能,上次她還主動說了孔景嫻,表情并無異樣!
沈庭?不可能,秦昭看起來比較喜歡讀書人,沈庭差太多了!
難道是沈澤……十八娘簡直為自己的腦洞驚呆了!
沈澤,人美多金,有才華!那本詩集又有些年歲了……完全有可能!
“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喜歡我爹。雖然我爹長得好看,但是他真的是一把年紀了!而且有一大堆孩子了。”十八娘一開口,自己也后悔了。
沒辦法,太匪夷所思了,她一下子轉過彎來,就脫口而出了。
秦昭拍著桌子,大笑起來,簡直眼淚都要笑出來了。
一邊笑著,還一邊戳著十八娘的腦門,“你說什么呢?要是你爹沒生你這個臭丫頭,我說不定就嫁了!哈哈哈哈!”
十八娘虎著臉,恨不得一頭撞在柱子上,沒臉見人了好嗎?
秦昭笑到肚子疼,看十八娘臉上掛不住,站起身來,拉著她走到窗邊,哄道:“好啦好啦,不笑你了。說好來聽雨的,你仔細聽下,雨點打在青石板路上的聲音,很好聽。”
十八娘低頭往下一看,卻看到一隊穿著血衣,掛著黑羽,陪著長刀的男子,騎著馬快速的飛奔而過。
那打頭的那個,身高異常,一頭長發淋了雨,微微的卷起,正是李子期。
秦昭皺了皺眉:“黑羽衛越來越猖狂了,不知道又是誰家要被抄家。狡兔死,走狗烹。他們也不怕陰損事做多了,沒個好下場。”
十八娘抓著窗棱的手緊了緊,那日她自己說李子期的時候,不覺得。如今聽秦昭這么一說,竟是分外的刺耳。
那么李子期,在聽到這樣的話的時候,又是怎樣的心情呢?
馬蹄聲漸漸遠去,卻像是閻王爺的鼓點,聲聲敲在長安城勛貴們的命門上。
“李子期不是世子嗎?怎么也成了黑羽衛。”十八娘悄聲問道。
秦昭皺了皺眉,好奇的看著十八娘,說道:“你怎么可能想不到?黑羽衛設正副兩個指揮使,正主是段齊,從天子發際的時候,就跟在他的身邊了,黑羽衛多是窮苦出生,段齊在其中聲望很高。這樣的人,天子怎么可能放心呢?所以才有了李子期。”
是了,李子期出自鎮平王府,是隴西李氏的嫡枝。鎮平王是天子義弟,很受信任。黑羽衛掌握太多陰私,段齊不能一家獨大,李子期就是去監督他的,他的那一支,除了寒門子弟也有很多在家族里不受重視的人。
李子期有胡族血統,為世家所不容,這個位置,倒是正合適他。
十八娘沒有接話,轉而說到:“你別說,小樓聽雨,還頗有禪意呢。也不知道,明年今日,姐姐還能不能在這里陪我聽雨。”
秦昭也看了看天空,明年的今日,她已經不是少女秦昭了吧。她心里難過,口上卻說:
“你傷感個什么?哪怕我明年嫁人了,你也可以約我來聽雨嘛。又不是嫁人了,就門都不得出了。我到底是宰相的孫女,惡婆婆還能管得住我不成?”
十八娘戳了戳秦昭的胳膊,小聲的說道:“厲害的秦姐姐,你可以告訴我,你到底看上了我們家的誰嗎?難道是沈瑯?他雖然是個色胚,但是文采還是不錯的。”
秦昭紅了臉,喃喃地說道:“等我定親之后,我就告訴你。”
十八娘還想說話,卻聽到了一陣上樓的腳步聲,一看,北流回來了。先頭李子期打馬而過的時候,她便讓北流下去打探了下消息。
顯然現在有了結果。
“小娘,黃河有一段潰堤了。孫家危矣,全都被黑羽衛下了大獄了。”
秦昭嘆了口氣,說道:“你們家珂娘,當真是太沒有福氣了。黃河潰堤,又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要遭殃了,長安定然會來許多流民,這天要亂了,妹妹還是回家早做準備吧。”
十八娘點了點頭,沈澤到底沒有告訴孫家那事兒。孫家因為沈珂的事情,與沈澤有了嫌隙,所以,他容不下他們了。
孫連成死了,婚事自然作罷,沈珂的拼死一搏,如今看來,竟然像是一個笑話。
她之前讓名下的礦山,去孫家主管的縣里大肆招工,也不知道,救下了多少人。
“北流,我們回去罷,讓東珠帶著賬冊來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