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駒過隙,轉眼就到了除夕夜里。
年節底里,長安城中幾乎夜夜笙歌,世家貴族們宴請不斷,幾乎一日都不得閑。秦昭今年乃是初次獨立執掌中饋,小臉兒都累瘦了一圈。
十八娘見狀也沒有臉躺著了,終于妥妥當當的到了最后一夜。一家子人又罕見的坐在同一張桌子上用食。
而上一次,卻是十八娘剛來的那日,沈澤喚人與她接風洗塵。
一張大團桌子,坐得滿滿當當的。沈澤難得滿臉帶笑,竟然和藹得像是一個真的父親,一時之間,看得十八娘毛骨悚然。
“今兒個趁著大家都在,我有些事情要同你們說。陛下覺得我這府中無人理事,便從中說和了一門親事,大約十八娘出嫁后不久,你們的母親便要進門了。”
沈瑞一聽,被手中的梅花雪酒嗆了一下,咳得整張臉都紅了。
十八娘也有些意外,畢竟沈澤這么多年都沒有提及續娶之事,怎么突然之間就……
“不知道是哪家的……咳咳?”沈耀見兄弟姐妹們都看著他,硬著頭皮問道。
“是郡主。”
這一下子,十八娘手中的湯勺也吧唧一下掉在了盤子里。
不為別的,這個郡主說起來并非皇室血脈,她出生趙郡李氏,沒錯,就是李謙之的那個趙郡李氏,乃是上一輩的大房嫡幼女,算起來是李謙之的姑母。
承和三年,陛下舊疾復發,廣發皇榜尋醫問藥,連朝華夫人都束手無措,當時不過是個少女的李卻揭了皇榜,震驚全長安。大家都等著看她的笑話,可是她卻妙手回春,得了郡主的封號。
可惜的是,李嫁給了英國公世子之后,便不再給男子看病了,號稱當今婦科第一圣手。
這英國公世子也是個倒霉蛋,在一起騎馬圍獵之時,不幸墜馬身亡。偏偏他是獨子,李又只給他生得一女,這一下子,英國公的爵位竟然無人可以承襲。
英國公老來得子,年歲已高,后繼無望,所以想從遠房旁支里擇一幼子過繼。
李不肯,當即奏請讓自己的女兒招婿,生下的第一個麟兒承爵。屆時她的女兒不過三歲,誰都覺得這實在是太荒唐了。
可后來英國公傻眼了,這么難的事情,竟然讓她給辦成了!當日整個朝堂之上,連御史大人都沒有跑出來上躥下跳!有好事者就問了,這么奇葩的事情,不正是你們出來口吐唾沫,建功立業的好時候嗎?怎么集體慫了?
那御史漲紅了臉,只是神秘的擺了擺手,“不可說,不可說,家有猛虎不可說。”
這一下子,郡主再一次名滿長安。
你以為她是靠著治病知道的后宅秘密,來威脅拿捏那些女子,那你就太小瞧她了!她們都尊稱她為李先生。
現如今,郡主又要一鳴驚人了,以寡婦之身嫁給長安城第一美男,就問你服不服!
大楚雖然不反對寡婦再嫁,但是世家女兒,多數還是謹守著貞潔牌坊的,如同那位靠著娘家的沈玉娘。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誰有沒有出聲說話,也不知道那郡主之后,這內宅又是個什么光景。
十八娘看了看秦昭和孔景嫻一眼,只見二人的表情截然不同,秦昭淡淡然的,倒是孔景嫻滿頭大汗,像是極其害怕。
沈澤飲了一口小酒,又接著說道:“耀兒此番救太子做得不錯,但是切忌結黨營私,要維護正統太子,卻絕不能被當成太子黨,你可明白?瑜兒學問不錯,但如今起復艱難,再等幾年,可回青山書院或者去國子監。”
沈瑜猛然抬頭,手抓得緊緊地,又松了開來,卻是沒有答話。
“瑯兒年后去漕運那,蕭徹已經給你安排好了;至于庭兒,為父給你看好了一門親事……”
沈庭像是被唐炮炸了一般,跳了起來,臉漲紅成豬肝色,結結巴巴的問道:“是誰?我先說了的,娘們兮兮唧唧歪歪的我不要。”
小娘不都是娘們兮兮的嗎?你不想娶,還想娶個小郎君不成?
十八娘扶額,這頓飯是沒法吃了,沈澤一會一個意外的,炸得他們哪里吃得下飯,她突然有些慶幸,幸虧她已經定親了。
不然你看看即將去大舅哥手下受訓的黑臉沈瑯,再看看緊張兮兮不知道下一個會不會說到自己沈琴,還有即將迎接婆婆進門的苦命小媳婦兒,這個年飯當真是吃成了凄風苦雨。
沈澤看著沈庭的表情,似乎越發的高興了,“算你小子命好,被盧國公夫人看上了!”
“啥!被夫人看上了,不行不行,父親我怎么可以做這種事,你怎么可以賣子求榮啊……”
沈澤拿起手中的筷子,猛地往他頭上一扔,那筷子像是發簪一般,插在了沈庭的頭發上。
“愚不可及,愚不可及!你在邊關這么多年,到底是如何活到現在的?盧國公夫人看上你給他做女婿了,定的是他家的嫡女程處英。年節之后,我就上門提親,然后你帶著她一道滾到邊關去吧。”
沈庭一聽要回營離開長安,頓時傻樂了,“爹喲,我今天才發現,你真的是我的親爹。”
十八娘和沈耀對視一眼,也十分的欣喜,沒有了武歸在其中搗鬼,沈澤選親事看人的眼光那是相當的有水準。
程處英性子豪爽,與沈庭一定會琴瑟和鳴。而且她是國公嫡女,與英國公那種只是掛著名頭,還有魯國公那種全家死光的勛貴不同,這盧國公程知節可是軍權在握,簡在帝心。
沈澤懶得看他,又對著沈瑞說道:“瑞兒你過了元宵之后,回范陽吧,你是庶子,只有科舉一條路可走,也是該去青山書院了。”
沈瑞卻是兩眼泛淚,“父親,母親走了之后,你就變了,再也不疼我和玉娘了。現在都要趕我出長安了。范陽那么遠,怎能把我一個人扔過去。”
沈澤卻是冷了臉,“十八娘替父親在范陽盡孝十三年,你堂堂男兒,為何不可?天下豪族子弟,何人不想去我青山書院,你怎地就不能去了?”
沈琴眼巴巴的等著沈澤繼續說,他卻被沈瑞這么一副樣子攪和得沒有了興致,住口不提了。
氣氛一下子尷尬起來。
正在這時,沈耀突然開口道:“父親,等十八娘出嫁之后,我想謀外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