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寧當眾吃了個癟，看著眾狼衛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子，也不好當眾跟她計較。
心里卻覺得癢癢的，若不是那么多人在，非得當場按倒她狠狠打一頓小屁股不可。
“是我嘴賤，是我該死，不該滿嘴噴糞，冒犯了大帥，我該死，我該死啊。”
這袁達也是個狠人，哪里還會關注丁寧吃癟的小插曲，知道今天的事情恐怕是無法善了，唯一的生路就是獲得丁寧的原諒。
于是，認錯過后他就開始啪啪啪的自己掌嘴，這可真是下了重手，幾記耳光下去嘴角就全是鮮血，連牙都活活打掉了好幾顆，看著就覺得疼。
“呂掌柜，借個地方用用。”
丁寧沒有搭理他，而是看向呂奇峰淡淡的說道。
呂奇峰心里一凜，知道他要審問袁達，有心想要拒絕，可在丁寧那仿若能看透一切的目光下哪里敢說半個不字，心里暗自叫苦，臉上卻堆起諂媚的笑容：“大帥，請隨我來。”
“嗯，那就勞煩呂掌柜了。”
丁寧語氣十分客氣，昂首闊步的隨在呂奇峰身后，讓他覺得背脊發涼，一時之間心亂如麻，有心想要暗示袁達一下不要亂說話，但在狼衛的眼皮子底下，他哪里敢做什么小動作。
身后，早有狼衛殺氣騰騰的駕著滿臉鮮血的袁達跟在身后。
不多時，呂奇峰一臉謙卑的把丁寧讓到后院一間空無一人的賬房當中，令人準備好了茶水后，根本不敢看袁達那求助的眼神，躬身彎腰倒著退了出去。
“小六子，快去通知東家。”
出了房間，呂奇峰臉上諂媚的笑容就收了起來，變的陰沉無比，急步穿過庭院來到商行門樓中，招手喚來一名看起來頗為機靈的伙計低聲吩咐道。
“掌柜的，袁少那邊？”
小六子明顯是呂大掌柜的親信，下意識的瞥了賬房一眼，滿臉擔憂的壓低聲音問道。
呂奇峰愁眉緊縮，思忖片刻才擺了擺手，幽幽的嘆了口氣：“安排個人去通知一聲吧。”
“好，我這就去。”
小六子也知道事情緊急，應了一聲轉身就走。
“等等。”
呂奇峰似乎想起了什么，連忙喚住小六子，附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些什么。
小六子臉色凝重的點了點頭，一聲不吭的快步向外走去。
賬房內，丁寧背負著雙手站在窗前，嘴角微微上翹，輕笑一聲道：“你方唱罷我登場，越來越有意思了。”
狼遠肅手站在他身側，不解的瞥了一眼被狼衛圍著，雙手抱頭蹲在墻角的袁達，問道：“大帥，我們不審嗎？”
“審出來又有何用？”
丁寧語氣淡然的說道。
狼遠微微一怔，立刻反應了過來。
是啊，奴隸買賣在妖族是一個極為賺錢的行業，甚至對一些貧苦人家來說賣兒賣女也是一條活路，盡管大帥曾經努力爭取禁止奴隸的買賣，但萬妖皇庭卻擔心觸動太多人的利益影響當前穩定的局面，始終態度曖昧的采取拖延手段，沒有形成立法。
未成年少女買賣也屬于奴隸買賣的范疇，所以現在就算審出來袁秀糟蹋未成年少女的事實，別說沒有證據，就算有證據也無法給他定罪，最多是讓他名聲掃地罷了。
想到這里，狼遠不由的有些沮喪，不明白既然大帥明知道奈何不了袁秀，又鬧出這么大的動靜做什么。
豹女如同侍女般乖巧的站在丁寧身側，偶爾好奇的瞥一眼他，似乎在奇怪這個年輕的大帥為什么剛才看著她的眼神火辣辣的，這會兒卻對她視若無睹。
“有些觀念和習慣早就已經養成，根深蒂固很難改變，收拾一個袁秀容易，但治標不治本，殺了袁秀，還會有更多的李秀、張秀、陳秀冒出來，人力有時盡，我們碰不到的又該怎么辦？”
似乎察覺到狼遠沮喪的情緒，丁寧意味深長的說道。
“這……見一個殺一個！”
狼遠猶豫了一下，覺得也沒有什么好辦法，只能撓了撓頭說道。
“呵呵！萬妖領那么大，眼皮子底下發生的事情我們都未必能發現，更何況外九領了。”
丁寧搖頭啞然失笑。
“那……那也不能就看著他們胡作非為不管不問吧。”
狼遠有些不甘的說道。
“所以啊，才要立法。”
丁寧眸中閃爍著睿智的光澤，侃侃而談道：“一個國家……呃，我是說皇庭，把皇庭當成一個國家來治理的話，那么這個國家想要繁榮昌盛的話，首要前提就是，要建立起一套行之有效能夠保障大多數人利益的規范化秩序，這種秩序的運轉需要強大的武力來保障，讓行善者得到獎勵，為惡者遭到懲罰。”
丁寧也不管狼遠如同天書般的迷茫表情，直抒胸臆的道：“久而久之，這個國家的每一個公民都會形成一種行為規范來約束自己，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這就是立法的意義。”
“那皇庭為什么不愿意同意大帥的立法，取消奴隸買賣行為？”
狼遠聽的半懂不懂，但還是虛心的問道。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立法在很大程度上體現的是執政者的意志，執政者畢竟不是神，他們也是有私心的，皇庭始終敷衍我不愿意通過取消奴隸買賣的立法，是因為他們擔心這項立法會觸及到太多人的利益，很有可能會造成動蕩而影響到皇庭的根基，這是他們最根本的利益所在，自然不會為了哪怕是大多數人的利益而犧牲自身的利益。”
丁寧眸中帶著惆悵之色幽幽的嘆道。
由于他的出現和大力推行新政，讓萬妖領的社會體系跨越式的向前邁出了一大步，表面上看似很成功，但他心里很清楚，其中的弊端很大，有些后遺癥現在還沒有爆發出來，一旦全面爆發，文明倒退都不是不可能。
畢竟他不是治世能臣，對治國方面的理念和知識也極為匱乏，很多美好的想法只停留在理想化的層次，根本無法完美的實現。
再加上，人類和妖族的文化習俗、生活習慣、道德倫理甚至是三觀都有著本質上的區別，把人類文明的發展模式生搬硬套的復制到妖族身上，只會是弄巧成拙。
當然，如果給他足夠的時間和足夠的權限，以他遠超妖族不知道多少年的現代人知識，邊琢磨邊改革也能打造出一個理想國度。
可問題是，他留在這個世界的時間并不多了，對權利也沒有什么貪戀和追求，之所以愿意做那么多，不是因為他的情懷有多么偉大，僅僅是因為他心底的那份善良在作祟罷了。
他想改變妖國貧窮落后的局面，讓更多的窮苦人家不至于賣兒賣女，能夠吃得飽飯，這樣即便他離開這個世界，也會覺得心安理得。
只是他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隨著新政的施行，妖族暴露出的社會弊端和約定俗成的陋習越來越多，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讓他生出濃濃的無力感。
現在的妖國，在他不知輕重的參與下，已經成為了不倫不類的畸形產物，新政實行的是封建社會和現代社會制度，但實際上絕大部分還停留在原始社會和奴隸社會階段。
這算不算是步子邁的太大扯著蛋了？
丁寧苦笑著在心里自嘲道。
他的本意是好的，可他卻忽略了每個社會文明的發展都必然有著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也相應的會誕生一大批代表特權階層利益的龐大群體。
每一個特定的歷史時期都有著其鮮明的特點和發展基礎，現代文明的社會制度是建立在工業革命的基礎上，在一窮二白的妖國實行現代文明，就如無根的浮萍，根本沒有成功的可能。
萬妖皇庭的成立，是從奴隸社會到封建社會的一個歷史過渡時期的顯著標志，代表著君主集中制正式踏上了歷史舞臺，這一步的跨出本就已經是揠苗助長，而他還大張旗鼓的提倡人人平等，施行現代文明的法律法規，妄圖用現代化的管理理念來實現跨越式的歷史飛躍，這不是扯淡是什么？
痛定思痛下，丁寧意識到了自己犯下了極為嚴重的錯誤，才沒有強硬的要求皇庭堅持通過取消奴隸買賣法來干擾歷史的正常進程，而是把發展的重心放在農耕漁獵上面，這才是符合當前妖族社會發展的趨勢。
雖然他知道奴隸買賣是歷史發展的必然產物，但他作為一個現代人，依然還是無法接受這種把人當做貨物或者牲口來買賣的行為，之前才會如此憤怒而沖動。
這也是他為什么把袁達抓來，卻根本不進行審問的原因。
審問不審問實際上并不重要，在這個特殊的歷史時期，是特權凌駕于律法之上的時期，而他很幸運的也屬于特權階層一員，還是特權最高等的那一類階層。
既然要在規則內行事，律法又是丁寧一手制定并推行的，他也只能在游戲規則內行事。
不就是仗勢欺人嗎？以他連皇主和八大王主都要敬上三分的兵馬大元帥身份，也玩一次仗勢欺人便是。
狼遠聽不懂他說的東西，也不需要聽懂，以他對大帥的了解，大帥是絕不會對那些可憐的未成年女孩坐視不管的，那就足夠了。
想通了這一節，狼遠頓時又打起了精神，臉色平靜肅然而立，靜觀事態的下一步發展。
念奴嬌的東主來的很快，畢竟事關呂大掌柜的生死，雖然東主很惱火呂大掌柜自作主張，背著她接下這筆訂單，但事情已經發展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已經不是呂大掌柜個人能夠扛下這個責任的了，所以她再不情愿，也不得不親自來處理這件事情。
“是你？”
丁寧看著來人，神色為之一怔，說實話，東主的身份確實讓他大吃了一驚。
“姐夫，我來跟您賠罪了。”
白蓮兒的態度很端正，臉上帶著靦腆的笑容，跟犯了錯的小學生似的耷拉著腦袋擺出一副任由處置的姿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