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旭再次裝好了火銃的彈藥,牽著水輕柔在幾個禁軍的保護下慢慢走過來,眼神掃過一群人最后落在公孫北雁身上。
此時的公孫北雁一身精美的彩裙許多地方被荊棘掛破撕裂,大片大片的雪白的肌膚裸露出來,梳理的整整齊齊的頭發也散亂不堪,臉上的胭脂和紅唇也被汗水和溪水染的看起來如同一幅水淋過的水彩畫,看起來非常狼狽。
中年人依舊手提大劍守護在公孫北雁身邊,臉色淡然沒有半分其他表情,而且身上衣服如舊,甚至連頭發都沒有一絲散亂。
不過當他看著慢慢走過來的陳旭和端在手里指著自己的那個奇怪的東西,瞳孔突然一縮,粗糙的大手不由自主的握上了劍柄。
陳旭手中的東西,讓他感覺到了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懼,甚至連靈魂都在顫抖,這種危機感讓他全身肌肉都緊繃起來。
“侯爺小心”
皮甲都破了幾條口,發髻都被割去一半如同茅草一樣披頭散發的白震將陳旭攔住,同時神色驚恐的看著中年人低聲說:“此人不可力敵,弓弩都無法傷其一毫,方才只不過幾劍就傷了我十多位屬下!”
“公孫北雁,此一局是你們輸了!”陳旭點點頭,隔著數丈的距離淡淡的說。
“你想如何處置我?”公孫北雁臉色蒼白的看著陳旭,先前的高貴和美麗蕩然無存。
陳旭轉頭看著水輕柔。
但水輕柔卻看著陳旭額頭上還在淌落的鮮血,從懷里拿出一塊手帕仔細的幫他拭擦,嘴里柔聲說:“陳郎,您受傷了!”
陳旭握著水輕柔的說說:“一點小傷,無需緊張,公孫北雁和你從小長大,情同姐妹,你看怎么處置?”
“我沒有姐妹,輕柔此生只有陳郎!”水輕柔看都沒看公孫北雁一眼,仍舊用手帕輕輕而仔細的擦著陳旭的頭發。
陳旭在心里暗自嘆了一口氣。
所謂防火防盜防閨蜜。
閨蜜這種生物是世界上最不靠譜的物種,非常危險。
不光會偷偷摸摸的勾搭男朋友搶老公,而且還會坑人,可以將自己最好的朋友坑到傷心絕望。
眼下水輕柔就是這樣,這次的經歷終于讓她認識到了公孫北雁的瘋狂,而且已經瘋狂到了極致,竟然在自己的婚禮上做出如此讓她傷心絕望的事情。
這已經不是原不原諒的問題,而是徹底的反目成仇,十多年的情分在她醒過來看到公孫北雁的第一眼起就已經斷絕。
而公孫北雁也知道兩人之間再也沒有了任何轉換的余地,因此也根本就沒有多看水輕柔一眼,此時此地,再說任何話都是多余的。
對于公孫北雁,陳旭從內心來說是極度討厭的,而公孫北雁今日的做法自然也讓他恨不得把這個女人一把掐死。
但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而可恨之人也必然有可憐之處。
這個女人只不過生活在自己編織的魏王妃的榮華富貴的夢想之中掙脫不出來而已。
她的可恨,是她已久的貴族身份在作祟。
而她的可憐,甚至還讓陳旭感到一絲由衷的敬佩。
這樣一個十八九歲年輕漂亮女人,放在后世或許正是高中或者大學年齡,在所有男生的眼中絕對屬于校花級別的女神,但眼下,這個女人卻游走于這荒山野嶺,盤旋于這許多心思各異的男人之間,與他們虛與委蛇,與他們把酒言歡,用自己的身份地位,甚至用自己的身體和美色,來凝聚一群屬下,為自己的目標不斷努力。
雖然這種做法在陳旭看來是那樣的可笑和不自量力。
但陳旭卻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并不像她以前那樣只會夸夸其談,反而是為了達到目標有一種無畏的決絕。
她的經歷其實和陳旭自己的經歷非常相似,總想用一己之力來顛倒乾坤。
但這其中又充滿了何其多的艱難和挫折。
陳旭需要面對朝堂之上的巨大阻力和天下的反動勢力。
而公孫北雁需要面對整個大秦帝國的壓力和其實貌合神離一盤散沙的同謀。
六國貴族雖然都想推翻大秦,但卻永遠都不會是一條心。
從冉顙想獨占火藥配方就可以看得出來,或許公孫北雁這次也不過是冉顙的一顆棋子,而他的目的就是得到火藥配方然后再殺死陳旭。
不過所謂人算不如天算,他怎么也不會想到在陰差陽錯之下自己的老巢被陳旭一鍋端了,兩人斗智斗勇互相算計的結局,就是身為仙家弟子的陳旭技高一籌,最后翻出來三張A。
陳旭兩槍分別撂翻了冉顙和趙高的屬下,眼下兩人都未死,一個被打爛了下體,一個被差點兒轟掉一條胳膊,但手銃的傷勢卻并不會致命,此時已經被禁軍控制。
而最后面對公孫北雁,陳旭心底還是非常糾結。
殺死她,必然會給水輕柔留下難以磨滅的傷痛,雖然水輕柔裝的滿不在乎,但這種感情卻沒有人無法坦然面對徹底的不在乎。
還有就是蓋聶這個人讓他感到忌憚,手銃的威力固然強大,但面對一個此時仍舊看起來云淡風輕的絕世高手,如果一槍打不死,那死的絕對就是自己,后世的戰場之上,身中數槍還能戰斗的英雄人物大有人在,而被捅七八刀拖著腸子還能和敵人大戰的江湖猛人比比皆是。
更何況能不能打中或者說萬一手銃啞火的話……
陳旭臉皮微微抽抽了一下。
燧發裝置八成的激活幾率,這個成功率不說面對蓋聶,就算是面對虞無涯也是機會渺茫。
陳旭心底念頭瞬間如潮水翻滾,把一切的可能都捋了一遍之后對蓋聶說:“蓋聶,我知你是一位異士,劍術超絕天下聞名,我還是那句話,良禽擇木而棲,你跟著公孫北雁不會有任何好結果,如果愿意幫助我……”
“人各有志,清河侯勿用多言!”蓋聶直接冷冰冰的打斷陳旭的話。
陳旭嘆了口氣說:“既然如此……你帶公孫北雁走吧!”
“你……你放我走?”公孫北雁愣愣的看著陳旭。
“是!趕緊走,不要讓我改變主意!”陳旭擺擺手,圍堵的禁軍瞬間散開一條道。
他們是皇帝的禁軍,不負責剿匪,這次也只負責保護陳旭,對于陳旭放走公孫北雁不會有任何的不同意見,就連王離和白震都沒有制止,因為公孫北雁死或者不死都和他們沒有半毛錢的關系,他們只要保證陳旭不出事就行了。
“你這是在可憐我?”公孫北雁臉色凄然。
“是!”陳旭面無表情的點頭。
“哈哈,我公孫北雁不需要任何人可憐,陳旭,如今你笑道到最后,又何必惺惺作態的可憐我……”
公孫北雁突然笑起來,但眼角卻有淚水滑落:“陳旭,你為何要如此幫助趙政這個殘暴的毒夫,你看看如今的天下,百姓饑苦民不聊生,律令苛刻徭役沉重,流民遍地餓殍盈野,你既然身為仙家弟子,為何不替天下百姓做主,我們也并非要反他,我也并非一定要復國,但只想求一個公平,公平你知道嗎?”
“呵呵,公平,天下何來公平?在你們六國貴族的眼中,高高在上才算公平,在六國王孫的眼中,獨霸天下才算公平,但對于你口中所說的百姓來說,這些又豈是公平?這就和你上次所說的公道一樣,公道既不是你我,也不是諸侯天子,更不是百姓,世間從未有過公道,公道不公道,只有天知道,而公平不公平,都是自己去體味,你問問你身邊的蓋聶,你問問他,什么是公平,他可曾要求過公平,只有弱者才會說公平,才會祈求公平,但在強者眼中,公平就是個笑話,如果有公平,你為何不愿去做一個耕田織布的農婦,如果有公平,你為何又要孜孜以求想要當魏王妃,你放不下榮華富貴,你放不下往日的尊榮,你所求的公平才是人世間最大的不公平……”
“陳旭,你又何必說的如此冠冕堂皇,你還不是和我們一樣想高高在上,還不是想榮華富貴!”公孫北雁尖叫著打斷陳旭的話。
“不,我們不一樣!”陳旭臉色冷然的看著這個近乎于歇斯底里的女人,“我陳旭的目標就是讓華夏繁榮昌盛,讓華夏萬民耕有其地,居有其屋,幼有所養,老有所依,再沒有饑餓貧困,再沒有戰爭殺戮,再沒有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我從不祈求別人理解,我也從不祈求什么公平公道,天下大勢如大河東流百川歸海,華夏一統才是最后的結局,沒有人可以阻擋,你六國王孫貴族求的所謂公平,只會讓你們最后灰飛煙滅,你們走吧,走的越遠越好,希望我今日一番苦心不要喂狗,還有,請你記住,你今日能夠活著離開,是因為輕柔,是因為今天是我和她的大喜之日,我不忍心讓她看到自己曾經情同手足的姐妹就這樣死的狼狽不堪,你想死,下次死遠點兒!牽馬來,讓他們走!”
“喏”兩個禁軍牽過來兩匹馬。
“北雁,走吧!”蓋聶面無表情的翻身上馬。
方才陳旭和公孫北雁說了這么多話,他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的表示,幾乎是全神貫注的在警惕著陳旭手中的火銃。
“陳旭,你身為仙家弟子卻甘愿為奴為仆,我公孫北雁一輩子都鄙視你!”公孫北雁上馬扭頭看著陳旭丟下一句話之后一拉韁繩便揮鞭而去。
“駕”聶蓋一磕馬鐙緊隨其后,嘚嘚馬蹄聲馬蹄聲中兩人快速離去,很快就隱入溪谷的荊棘叢林之中再也看不見。
“開槍吧,為你送行,記住,老子的太乙神雷不需要點火,哈哈”陳旭大笑著揚起火銃對著天空扣下扳機。
“啪嗒”
陳旭黑著臉收回火銃看了一眼,然后情不自禁的哆嗦一下之后插進了槍套。
特么的果然沒響!
“多謝陳郎!”水輕柔對著陳旭深深福禮,臉上方才的漠不關心的冷淡變成了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
陳旭牽著水輕柔的手溫柔的說:“你我今日已經結為夫妻,不必如此多禮,走吧,盡快返回宛城,不然恐怕你家人都要急死了!”
“所有俘虜都捆好,抬上受傷的澤袍,趕緊收拾離開!”
王離和白震大聲安排之下禁軍都開始尋找失散的馬匹,將受傷的冉顙和趙高的那個屬下,還有二十多個山匪以及公孫北雁的手下全都捆到馬背上。
而前來的禁軍有不少人在戰斗中受傷,光是傷在蓋聶手中的就有十多個,不過蓋聶似乎手下留情,這些禁軍大都只是皮外傷,有些被震傷了手臂經脈無法拿握兵刃,其他的到沒什么影響,但還有幾個被趙高的屬下傷的很重,其中一個已經身亡。
看著一切都收拾完畢,陳旭和水輕柔也翻身上馬。
一道褐色的影子從樹林中吱吱尖叫著竄出來落在了陳旭的肩膀上,手里還抓著不知道從哪個松鼠洞中挖出來的栗子啃著。
很快人去谷空,山野孤寂,只留下山谷中橫七豎八躺滿的尸體,淙淙流淌溪水之中還有一股股嫣紅的血水順流而下,而在這股血腥味道的誘惑下,四周的山嶺之上到處傳來一聲接一聲的野獸嚎叫,荊棘搖晃之中似乎有無數野獸正狂奔而來,只為一頓豐盛而血腥的美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