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受邀上朝的王侯公卿和文武百官皆都還在竊竊私語,聲音不大,但從所有人臉上看的出來,沒有人愿意站出來當出頭鳥,因為沒有一個人的腦袋抬起來過。
李斯馮去疾蒙毅三位上卿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各自看著自己手中的笏板貌似在沉思對策。
陳旭也坐在自己專屬的熊皮大椅上,眼觀鼻鼻觀心的……打盹。
“大庶長,既然你提請裁軍之策,可有具體的方法安置這些裁撤的兵卒?”
秦始皇的眼神落在了蔣步身上。
蔣步微微一個哆嗦站起來,支支吾吾的紅著臉拱手行禮說:“陛下!臣也只是從兩次征伐匈胡的戰爭中感覺有了精銳馬卒,行動緩慢的老式步卒已經用處不大,因此才提請裁軍之策,具體安排……臣沒有細想過,陛下可以詢問三省六部的諸位大人,必然能夠得到安置良策!”
三省六部的諸多官員瞬間都抬起頭,惡狠狠的沖著蔣步翻白眼兒。
這撂盤子的水平太特么不要臉了,明明是你狗rì的提出來的計策好吧。
秦始皇微微頷首,似乎蔣步的回答在他預料之中,因此眼神一轉落在兵部令尉繚身上。
尉繚不得不站起來苦笑著拱手:“陛下,裁軍事關重大,需要謹慎細致,如果陛下決意要裁撤西北大軍,還需要三省六部合議之后慢慢商討對策,萬萬不能cāo之過急,不然恐留下禍患!”
“陛下,尉兵部言之有理,裁軍需商討一個萬全之策,宜緩不宜急!”一個兵部的官員站起來為頂頭上司頂貼。
“臣等附議,裁軍事關國家安危,還請陛下不要cāo之過急!”
朝堂之上瞬間呼呼啦啦站起來一大群官員。
拖,眼下是最好的方法,畢竟三十萬大軍朝廷還不是養不起。
而且大秦經濟如今正在慢慢恢復發展,說不定拖上兩三年之后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裁不裁軍是皇帝的事,但一旦裁軍的諭令一下,那瞬間就變成了三省六部的事情,一旦因為安置不妥導致軍卒嘩變出了岔子,不知道會有多少官員人頭不保。
陳旭看著這些烏壓壓站起來的一大群官員,臉皮不由輕輕抽抽了幾下。
懶政啊,這就是最典型的懶政。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大秦的官員已經開始蛻變成為了一群真正的官僚,從來都不怎么顧忌民生,鼠目寸光到快無藥可救了。
但顯然皇帝不是鼠目寸光之輩,反而是眼神早已經越過西域落在了萬里之外的廣闊天地,因此臉色肅然的搖頭:“朕深思熟慮許久,西北匈胡的威脅已經掃除,數十萬將士也該還家享受他們應該得到的軍功獎賞安詳太平,四萬新式馬卒足夠鎮守西北邊境,裁軍之事朕認為勢在必行,只要妥善安置便可,諸位愛卿還是給朕想一個妥善安置之策!”
站起來的一群大臣都臊眉撘眼兒的坐了下去。
這次群體灌水頂貼已經明顯被忽視。
李斯和馮去疾兩人互相對視一眼,然后馮去疾站了起來,“既然陛下決意裁撤西北大軍,臣以為可以仿照去年分化六國降卒之策,按照軍功軍爵分化安置,無軍爵者遣散還家,按照軍功賜予錢糧甚至補償田地房產,歸籍為平民,允許耕種經商!”
“唔,馮相言之有理,但有爵者該如何安置,還請馮相拿出對策!”秦始皇微微點頭。
馮去疾頓時臉皮有些扭曲,手持笏板沉思許久之后拱手說:“陛下,有爵者眼下孰難安置,當是重中之重,田地房產皆都好說,唯獨俸祿難以補償,據臣最近在兵部調集西北大軍在職軍冊查驗,有爵者不下十萬,士爵俸祿低微,還可以讓郡縣自行籌措錢糧安置,但大夫之上軍爵已經等同官員,按照我大秦軍爵俸祿相關的律法,必須給予同等的官職待遇,臣思量數rì也不曾有好的方法,陛下恕罪,老臣不知該如何處置!”
朝堂之上一陣微微的sāo動之后開始低聲討論起來。
馮去疾說的就是裁軍面對的最大障礙。
因為大秦軍功律法早已成熟,而且規定異常詳盡,只要不是犯罪被奪去軍爵者,一旦退伍必然有豐厚的獎勵安置,比如清河鎮游繳劉坡,雖然只有四級軍爵,但被委任為清河鎮游繳,相當于派出所所長的職務,在鎮上可以橫行霸道,而爵位更低的可以擔任亭長、亭父、求盜之職,再次也可以封為獵戶,不需要像平民一樣耕田種地繳納大量的糧稅。
而雉縣縣尉房寬,武爵七級,可任五百主,如果是在軍中相當于校尉之職,算得上是中級軍官了。
但對于普通士兵來說,軍爵積累到七級基本上已經到頭了,再往上近乎于不可能,因為再往上一級八級公乘可以擔任都尉,出入可以用公車,開始有三百戶的分封食邑,不需要服役,已經邁進了高爵的行列,而九級軍爵就能擔任將領獨自領兵打仗,享大夫同等待遇,食邑六百戶。
安置這些中高級官員最大的問題還不是俸祿補償,而是食邑和職務。
三十萬大軍裁撤下來,其中中高爵位至少數千人,食邑分封就可以將基層縣鄉攪的七零八落一塌糊涂,若是一個縣有一兩個高爵安置下去,這個縣的國家稅收瞬間就會掉落數成。
雖然不想給,但又不得不給。
給了動搖大秦的經濟秩序,不給會讓為大秦賣命十多年的將士寒心,以后如果真的國家動蕩,這些人說不定就是禍患,而且朝廷的威信也吞噬tsxsw會一落千丈。
而除開食邑之外,還有職務安置才是最令人頭痛的問題。
按照軍爵規定,五級大夫以上爵位就是官員,但大秦的官員早已一個蘿卜一個坑蹲滿了,候補的郎職還有無數等著官缺好補位,在一個坑都沒有的情況下,如何把數百上千個中高爵將士安置下去!
朝堂之上無數人都在揪胡須搖頭。
明顯都不知道從哪兒可以想到一個兩全其美妥善安置的方法。
“陛下,老臣以為,裁軍之事還是要暫緩!”沉默許久之后李斯站了起來。
“陛下,李相所言有理,眼下裁軍并非好時機!”
李斯身后又有一群官員站起來頂貼。
秦始皇很郁悶的揪著胡須,臉色有些難看。
關鍵時刻,滿朝文武似乎不大頂用。
“蒙卿可有好的計策?”秦始皇眼神落到了如同雕像一般的蒙毅身上。
蒙毅面無表情的站起來,眼神撇了陳旭一眼行禮說:“陛下,此事何不問問涇陽侯?”
“對啊,清河侯必然有良策妙計!”
滿朝文武幾乎同時眼睛一亮,然后如同一群帝企鵝一般齊刷刷扭頭,眼神如同手電筒光柱齊刷刷落在陳旭身上。
秦始皇臉皮輕輕一抖,然后轉頭和顏悅色的看著陳旭,“少師可有良策?”
陳旭施施然云淡風輕的站起來,如同叮當貓一般從衣袖中掏出來幾張麻漿紙拱手行禮。
“陛下,臣半月前聽聞大庶長的裁軍奏書,也感覺裁軍對我大秦有莫大好處,因此思慮許久寫了一份遣散安置西北大軍的奏書,今rì帶來獻于陛下!”
“嘩”滿朝文武一陣明顯sāo動,許多人臉上露出或欣喜或激動或嫉妒或不可思議的神情。
中車府令蘇越親自走下九層臺階,從陳旭手中接過幾張麻漿紙,如同捧著一碗水一樣,小心翼翼恭恭敬敬的放在了皇帝面前的御案之上。
“陛下,清河侯的奏書,請過目!”
“涇陽侯果然是朕的良師益友,竟然早已準備妥當,朕甚是欣慰……”
秦始皇微笑著點頭的同時拿起幾張麻漿紙仔細的翻看起來,很快臉上的神情便變的異常古怪起來,時而嚴肅,時而輕松,時而糾結皺眉。
幾張麻漿紙,秦始皇竟然翻來覆去的看了三遍,然后又捻須沉思了許久之后臉上慢慢露出輕松暢快的笑容。
“妙……實在是妙策,如此以來裁撤大軍之事已然無虞也!”
“嘩”朝堂之上瞬間響起一陣更加劇烈的躁動。
沒想到清河侯竟然真的早已準備的有裁軍良策。
許多人都站起來踮起腳尖伸長脖子似乎想看清皇帝手中麻將紙上寫的內容,但然并卵,坐的最近的陳旭都還隔著數丈遠,更別說其他大臣了,十多丈的距離什么都看不清楚。
“陛下,不知清河侯寫的是何等妙策,可否念出來為臣等解惑?”一個戶部的官員迫不及待的拱手大聲詢問。
“劉署丞言之有理,還請陛下為臣等解惑!”
朝堂之上幾乎所有的官員都站了起來,其中還包括李斯和馮去疾兩位丞相。
所有人都好奇,感覺如同有貓爪子在心中撓了幾下一樣。
如此難以解決的困難清河侯寥寥幾張麻漿紙竟然就解決了,究竟用的是什么方法?
“蘇府令,把涇陽侯的安置之策念給諸位愛卿聽一下!”秦始皇渾身輕松的把麻漿紙遞給蘇越。
“是,陛下!”蘇越恭恭敬敬的雙手接過麻漿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