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江北亭的宅院之中今日熱鬧無比。
數十個家仆護衛還有仆娘皆都擠在廚房門口看稀奇。
因為今日剛剛來沛縣相親的徐公子眼下竟然親自擼起袖子在廚房忙活做菜,幾個廚工廚娘在打下手幫忙,進進出出來來回回的奔跑幫忙準備各種調料和餐具。
就連縣尊江北亭都帶著夫人兒子女兒站在廚房門口,看著穿著罩衣帶著帽子的‘女婿’在里面興奮的忙活。
“夫君,姑爺第一次來,這……這樣做也太失禮了吧?”
江北亭的夫人丘氏三十余許,算是一個標準的中年美婦,此時看著在廚房忙碌做菜的陳旭,嘴巴張開一直都沒合攏過。
雖然她一直在咸陽生活,但陳旭她還真沒見過面,江氏信奉儒學,家里規矩比較多,因此丘氏平日在家相夫教子操持家務不怎么出門,清河侯的大名雖然每天都聽到幾百遍,但也只是聽聞,即便是到了遠隔咸陽兩千里外的沛縣,仍舊每天都要聽到好幾次清河侯的名字,不過眼下突然就在眼前,他卻根本就不認識,而且對于這個突然從天而降的俊俏小姑爺,雖然她迎接進門的第一眼就打心眼里喜歡,但新姑爺進門聊了幾句就要開始做菜,一下子就讓她感覺到天要塌下來了。
喜歡做菜的男人,普天之下似乎只有那個傳說的清河侯一個人,沒想到自己的姑爺也喜歡做菜,不知道這件事傳出去之后以后江氏如何面對。
江北亭也揪著胡子哭笑不得,低聲對丘氏說:“夫人莫惱,姑爺恐怕是受了清河侯的影響,其實……男人愛做菜……那個……也很好……很好,我們就等著吃一頓姑爺做的飯菜……定然美味無比,嘶”
江北亭說到最后竟然不受控制的咽了一口口水,因為隨著陳旭蔥姜蒜芥和各種秘制的醬料香料下鍋,清洗干凈的螃蟹下鍋翻炒,頓時一股濃郁到極致的異香彌漫整個廚房,很快又在晚風之中飄散到整個廚院之中。
“咕咚”
“咕咚”
院子里圍觀的家仆皆都開始吞口水,一個個看著廚房雙眼閃爍精光。
“哇,好香,姑爺竟然能夠把滿是爪子的湖蟹烹制的如此美味,某快忍不住了!”
“可惜吃不上,唉!”
“光是聞著這香味我便走不動路了!”
廚房外面仆人都聚在一起吞著口水討論。
江楚星很激動,清河侯在大秦民間被傳為大秦吃相,乃是天下無出其二的美食大匠,制作的美食也是天下皆知,但江楚星和他認識這么久,也只不過當初在清河鎮吃過幾頓面條、包子和餃子。
但這些面點眼下早已成為了普通食物,咸陽清河酒店流傳出來的菜單上的那些美食,才是真正的美食,什么五香田螺,驢肉火燒,春卷燒餅,油炸螃蟹皆都只是品嘗的小吃而已,上不得臺面。
可惜只是聽聞從未吃過,不過今日竟然有機會吃到清河侯親自制作的美食,不得不說是運氣。
江楚月身穿一襲淡藍色綢裙靜靜的靠在廚房門框上,看著正在里面忙活的額頭冒汗的少年郎,一雙美目從始到終從來就沒有移開過,廚房內外所有人都仿佛不存在一樣,只有陳旭的一舉一動印流在她眼簾深處。
三年了,他看起來成熟不少,但依舊如此的與眾不同,和所有見過的俗人都不一樣,讓她迷戀到無法自拔。
“嘩”
陳旭將一瓢水倒入鍋中,然后放入一些鮮嫩的藕片翻炒幾下之后蓋上鍋蓋笑著對旁邊一個廚工說:“看好,小火悶煮一刻時間,湯汁收干就可以起鍋了!”
“好的,姑爺!”廚工趕緊點頭。
而陳旭則轉身揭開旁邊一個陶罐,加水,放入蔥姜花椒,又放入少量的胡椒粒,然后把幾斤剖好清洗干凈的泥鰍倒進去,也蓋上蓋子吩咐大火加熱悶煮。
隨著時間推移,廚房里面的大鍋和瓦罐都開始散發出更加濃郁的香味,瓦罐里面咕嘟嘟不斷冒出熱氣,陳旭偶爾還會揭開蓋子用筷子試探一下,閑下來的時間還會和幾個廚工幫工笑著指點交流幾句,一群廚工跟著不斷點頭。
“把五香葉拿過來!”
一刻時間差不多過去,陳旭感覺泥鰍也燉的差不多了,吩咐廚工把清洗干凈的鮮嫩五香葉放進陶罐之中蓋上蓋子繼續悶煮,很快一股更加誘人的香味散發出來,再次勾引的一群家仆都跟著咽口水。
“妹婿,是不是可以吃了!”站在廚房外面的江楚星再也忍不住了,擠到陳旭身邊盯著大鍋和陶罐舔著嘴巴說。
“舅兄稍待……”
陳旭揭開大鍋的鍋蓋,看著里面湯汁已經差不多收干的螃蟹,旁若無人的用筷子夾起半只品嘗了一下,然后微微閉上眼睛點頭:“唔,味道不錯,這湖蟹肥大肉質細嫩,做成干鍋香辣蟹的確美味,舅兄來嘗一下!”
“好好!”江楚星迫不及待的拿起一雙筷子也從鍋里挑起半只螃蟹,咔嚓一口下去頓時雙眼睜圓大聲嚷嚷:“唔……好吃好吃,鮮香味美……太好吃了……”
“咕咚咕咚”
二人在廚房里品嘗,一群仆人又開始集體吞口水,就連江北亭都忍不住喉結聳動幾下,感覺一下餓的快不行了。
“夫君,姑爺做的這道湖蟹聞著的確異香撲鼻……”丘氏抓著江北亭的胳膊輕聲說。
“嘿嘿,那是自然,老夫給月兒找的這位夫婿非是普通人!”江北亭此時都已經快把自己安排的這個假戲真做的事情當真了。
“好了,準備出鍋開食!”
在滿院子人吞口水的聲音中,陳旭吃完螃蟹又嘗了一塊藕片之后丟下筷子吩咐,于是幾個廚工趕緊忙活起來。
很快一盆干鍋香辣蟹和一盆五香燉泥鰍被端入餐廳擺放在了餐桌之上,幾個仆娘也把煮好的稻米飯和其他幾樣時蔬端上桌,碗筷也皆都仔細擺放好。
前前后后忙碌近一個小時,陳旭也終于是完成了任務,脫下罩衣帽子,洗手之后來到餐廳,江北亭一家人也早已準備好一起坐下。
“去把紅酒取來,既有如此美食,老夫要與賢婿暢飲幾杯!”江北亭高興的吩咐侍女去把珍藏許久的紅酒拿過來,親自把盞為陳旭斟上一杯紅酒。
“岳丈客氣!”既然是演戲,陳旭也還是決定按照江北亭一家人的劇本把戲演完,站起來恭恭敬敬的對著江北亭行禮。
“哈哈,賢婿勿用如此多禮!”江北亭很高興的瞥了女兒一眼,然后把手中的酒瓶遞給江楚星。
看陳旭的樣子,似乎對女兒并無反感,而且女兒這三年變化很大,不再是以前那種刁蠻任性的樣子,說不定這次有機會把假戲做成真的。
要不要今晚把清河侯灌醉了,然后……
一想到這里,江北亭心中突然就興奮起來。
女兒的婚事如今就是他心頭的一根刺,隨著年齡越來越大,雖然越長越俊俏水靈,但性格卻越來越沉默寡言,趁著機會把生米做成熟飯,依照他對陳旭的了解,把女兒娶回去也是有極大可能的,做平妻就不奢望了,哪怕做妾,也比就這樣嫁不出去好,因為繼續這樣呆在家里,女兒絕對會變成王侯公卿之間的一個笑柄。
“來,賢婿遠道而來,先飲一杯為賢婿接風洗塵!”江北亭滿臉笑的略微有些奸猾,但奸猾之中又帶著忐忑和無奈。
“岳丈請”陳旭也不以為意,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后拿起筷子就開始狼吞虎咽的吃起來。
這一路從咸陽出發餐風露宿,雖然說起來陪皇帝巡游是無上榮耀,但的確辛苦,游山玩水看似閑情逸致,但吃不好睡不好,這一個多月下來所有人都幾乎瘦了一圈,陳旭一樣,感覺下巴上的胡子都長長了一截,摸著已經不那么光滑了。
老子才十八歲,難道就要留胡子,嗯,看來回去之后要把刮胡刀整出來,自己的理想是當一輩子的小白臉,怎能留一大把胡子,吃飯吃菜不方便不說,和幾個老婆親嘴都不方便。
眼下美食當前,陳旭準備甩開膀子把這一個多月的辛苦好好補一下。
“妹婿,某敬你一杯!”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江北亭的暗示,陳旭一條泥鰍還沒吃完,江楚星舉起了酒杯。
“舅兄請!”陳旭也只能舉起酒杯。
“姑爺遠來一路車馬勞頓,這紅酒有補氣養血之效,婦人也敬您一杯!”陳旭剛放下酒杯開始啃一只螃蟹,丘氏也雙手捧起酒杯。
“啊,多謝岳母大人!”陳旭只好趕緊把螃蟹放下喝酒。
“徐郎遠來探望,楚月感激不盡,請滿飲一盞當妾為徐郎接風!”江楚月臉頰殷紅的站起來,雙手捧酒一雙美目一如既往直勾勾看著陳旭,好像生怕一眨眼陳旭就跑了一樣。
“哦,多謝三娘,請!”陳旭只好再次仰頭一飲而盡。
泥鰍陳旭穿越過來之后還沒吃過,雖然知道這東西美味而且還補身體,但咸陽竟然不怎么長泥鰍和鱔魚,想吃也沒什么機會,今天既然路上遇到,一下子就來了興趣,買回來這一大盆有六七斤,就是簡單的用姜蔥蒜椒和五香葉燉煮,但卻美味無比,肉質細嫩湯汁香濃,比以前在老家農田水溝挖到的泥鰍肥美的多,而且竟然沒有什么泥腥味,非常鮮美。
至于干鍋香辣蟹也一樣,這大湖之中生長的螃蟹個大不說,蟹肉和蟹黃也非常富足,做好之后并不像是在小河村和咸陽抓到的那些小河蟹干癟癟的,一口下去汁水滴落,非是一般的享受。
這兩道菜莫說是陳旭穿越過來第一次吃到,江北亭一家更是從來沒有品嘗過這種美味,因此幾個人一邊吃一邊喝酒,同時還聊一些皇帝巡游和沛縣發生的一些趣聞,大部分時間是陳旭和江北亭兩人在說,江楚星偶爾也會插幾句嘴,丘氏則基本上陪著吃飯不說話,江楚月則無論是吃飯菜還是喝酒,一雙大眼睛就幾乎沒有轉移過方向。
唉!江北亭看在眼里,只能在心里不斷嘆氣的同時使勁兒給陳旭勸酒,希望把他灌醉之后把自己的女兒糟蹋幾次,然后了了他心底的這份郁悶。
而江楚星似乎比他老爹更加勤快,每吃幾口菜就要和陳旭來一杯,杯來盞往觥籌交錯之中,很快三個男人就喝下足足六瓶葡萄酒,江北亭已經臉色漲紅搖搖欲墜,說話都開始不利索了。
江楚星年輕力壯抗性好的多,雖然也是臉皮泛紅但仍舊興致勃勃。
而陳旭雖然也略有微醺,但陳一件的酒量可不是這些對酒精有些過敏的古代人可以比擬的,三四瓶酒下肚,仍舊臉色如常繼續對著螃蟹和泥鰍展開進攻,面前堆放的骨頭和螃蟹推殼好大一堆,和紅酒一樣,幾乎有一半是落入了他的腹中。
半個時辰之后,桌上的時蔬還剩下大半,但一盆泥鰍和一盆香辣蟹吃的七七八八見底了,陳旭基本上酒足飯飽,而江北亭已經喝的五迷三道話都說不抻抖了。
“舅兄,岳丈看來已經喝醉,還是先扶他去臥房休息!”陳旭看江北亭的樣子已經快要鉆桌子下面去了,忍不住提醒一句。
“星兒陪姑爺,我送老爺去臥室!”丘氏站起來吩咐幾個侍女架著江北亭離開。
“妹婿稍坐,某去方便一下!”江楚星同樣喝的已經暈暈乎乎,搖搖晃晃站起來出門去撒尿。
房間里只剩下了兩個人。
迎著江楚月直勾勾的眼神,陳旭摸著臉頰說:“楚月姑娘為何今天一直這樣看我?”
“三年不見,徐郎變化不大,依舊和常人不同!”江楚月臉頰帶著一抹紅暈輕聲說。
“楚月姑娘,這次安排只是逢場作戲,無人的時候你還是喊我名字吧,這樣方便一些?”陳旭尷尬的說。
“逢場作戲么……”江楚月身體微微一抖,然后慢慢的站起來福身行禮說,“楚月不勝酒力先去歇息了,你……你一路勞頓,也早些去歇息!”
“楚月姑娘請便!”陳旭點點頭,目送江楚月離開餐廳,然后長吐一口氣靠在椅背上發呆。
江北亭這個安排可以說讓他萬分詫異,雖然在來的路上也想到可能會遇上江楚月,但絕對沒有猜到會出現這種讓他尷尬的事情。
本來以為這次來見到江楚月,依舊還是那個看見他動不動就會翻白眼兒甚至拔劍的刁蠻任性的小女孩,但沒想到看見的卻截然不同,江楚月的變化竟然會這么大,不光變的漂亮了許多,而且脾性也安靜溫柔的不像話。
“或許是自己眼下的身份不一樣了吧?”
陳旭只能這樣在心里安慰自己,或許等到自己離開或者沒人的地方,江楚月依舊還是那個江楚月。
甚至陳旭還略微有些遺憾。
發現自己竟然很懷念當初那個脾氣火爆的刁蠻小丫頭。
因為江楚月這種巨大的變化,讓他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心里竟然略微有些刺痛,就像似乎失去了魂魄一般看著難受。
對于江楚月,陳旭其實正面接觸并不多,前后加起來也只有七八次,第一次是在清河鎮賣大蛇,第一次邂逅便被翻了白眼兒,第二次是在小河村被踹了臉,第三次是在雉縣江北亭家留宿,被看了裸體,然后差點兒打起來,第四次是在宛城清河商店被劈了滿身的墨水,最后一次見面是在清河鎮收麥子,那一次感覺江楚月就開始有了巨大的變化,但自從那次之后兩人再也沒見過面,陳旭絕對不喜歡江楚月,但也絕對說不上討厭,畢竟那時她還是一個貴族家的小女孩,兩人身份也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江氏的家族勢力和地位絕對不是他可以去攀附的。
江北亭也曾有心思招他為婿,但這么刁蠻的一個小丫頭陳旭根本就懶得去搭理,更何況后來遇上了水輕柔,這份心思就更加淡漠了。
宛城一別從此陌路,兩人再也沒有見過面。
“咦,怎么只有妹婿一人,三娘呢?”撒完尿回來的江楚星搖搖擺擺的看著空蕩蕩的餐廳疑惑的坐下來問。
“楚月姑娘回房休息去了,江兄,你我非是外人,此次也不過是逢場作戲,還是勿要喊我妹婿,直呼我姓名好了!”陳旭苦笑著搖頭。
“呃”江楚星也苦笑一下點頭,“侯爺,今日之事安排的比較匆忙,如若照顧不周還請見諒,關于三娘之事您也莫要放在心上,她不會有多想!”
“如此便好,這些時日趕路勞累,我也去洗漱歇息,明日還要江兄幫忙當向導好好游歷一番沛縣和大湖風景!”陳旭站起來笑著說。
江楚星也只好站起來喚來侍女帶著陳旭去洗漱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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