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還是在距離舟山群島最近的句章海岸邊的那個海灣之中,臨時搭建的木質碼頭上停靠著十艘巨大的嶄新海船。
這些船都是始皇帝出發之后諭令海事學院調集過來的海師艦隊的訓練艦,其中大部分都是清河租賃公司的船,根據舷號來看,要比去年陳旭乘坐的那批船要新的多,舷號最小的都是五十多號。
其中最大的旗艦長達四十丈,舷號01,船名泰山號,是目前瑯琊造船廠新造的最大的海船,大小七面主副巨帆,加上側帆,還有密密麻麻的桅桿,整艘船看起來猙獰霸氣極具視覺沖擊力,旁邊停靠的幾艘二十丈大小的海船此時看起來就像野豬與大象的區別。
這里距離瑯琊海港有七八里遠,又是隱藏在海灣之中,因此只有走近了才看得見。
而等始皇帝和一群還沒順過氣來的公子卿侯看到這十艘海事學院的大船的時候,瞬間再次激動起來。
“老天,這才是真正的大船!”
“嘖嘖,老夫總算開眼界了,沒想到我大秦竟然還能造出如此大的海船來!”
“原以為方才那艘商船已經很大了,眼下一比較,有若孩童與壯漢一般……”
“如此巨艦,怕是造價不菲?”
“自然,上次聽宰工部提過一嘴,這種四十丈大船用料超過萬石,一次可以運載糧食十萬石,滿載人員可達一千五百人,乃是我大秦最大的艦船,造價超過三百萬錢……”
“嘶”
正站在船下仰望船頭甲板討論贊嘆的一群公子卿侯不約而同倒吸一口涼氣。
“那豈不是相當于六艘普通三桅海船的造價,如此高昂的代價實在不劃算!”
“誰說不劃算!”陳旭笑著轉頭看著質疑的一個卿侯,“船越大,抵抗風浪的能力就越強,在大海上行駛就越平穩,數年前諸位有許多都陪同陛下巡視東南,聽聞被顛吐的不少,而這艘巨艦即便是有丈余高的風浪,也能如履平地一般,幾乎感覺不到太過明顯的顛簸,這是本侯特意為陛下此次巡游打造的,僅此一艘,后面沒有需要暫時不會再進行建造,但這種巨艦的好處不僅限于此,而是在其強大的貨運能力,只需要普通海船兩倍的人手,便能運送普通貨船至少五倍的貨物,這些二十丈大小的海船看似巨大,實則只能用于近海航行,不適合遠洋航行,一旦遇到大些的風浪便很危險,尤其是夏季風高浪急,更是容易傾覆……”
“清河侯言之有理,船體越大越平穩,而且航行所需的人力物力并不會增加很多,從貨運和掌控來說,大船的優勢非常明顯!”一個懂行的工部官員趕緊頂帖。
“如此說來還是造這種大艦劃算,但為何不多造一些?”一群公子當中來有人質疑,陳旭一瞅正是胡亥這貨,明顯又在其中挑撥離間想搞事。
“對啊對啊,既然造大艦更劃算,為何不把錢省下來全部造這種大艦,既安全又劃算,一艘頂五艘……”有幾位公子和一些隨行的卿侯開始附和胡亥。
“大船有好處,自然也有壞處,一是工藝復雜,二是對木料要求非常高,光是為了尋找打造這艘大船的龍骨,造船廠便先后尋訪無數名川大山,費時年余才找到,砍伐運送到瑯琊又耗時足足半年,先后動用人手數萬,因此建造這種巨艦花錢還在其次,而是代價太大,有些得不償失……”
“還有就是船越大,操控起來也就越發困難,一旦發生事故,造成的損失也會被放大數倍,一艘小船傾覆,累及不過數十上百人,但這樣一艘大船傾覆,可能瞬間上千人便葬身大海,而這種大船一旦損毀,代價更是承受不起,所以并非好處多便可以多造,而是要看需求,眼下需要的是更多近海航行的海船,二十丈的也已經勉強夠用……”
“原來如此,我等受教了!”一群公子和隨行的卿侯一起拱手。
“其實最主要的原因還并非如此,而是錢……”陳旭笑著指著這艘巍峨如山一般漂浮在海灣之中的巨艦,“因為是第一艘四十丈巨艦,從設計到新建船塢再到建造成功,泰山號前后總耗時兩年有余,共耗資三百八十余萬錢,而海事學院今年一年的預算也才三百萬錢,若是全部打造這種大船,怕是一艘都弄不出來,各種訓練也都只能全部停止,而朝廷這些年雖然稅收年年增長迅速,但需要開銷的地方也如同流水一般出去,不知道又從哪里能夠擠出來錢來多打造幾艘這樣的巨艦!”
“左相說的是,如今財政署的確擠不出來多余的錢款建造巨艦,工部和海事學院呈報的新造艦計劃馮相也只同意了三艘二十丈訓練艦,這種耗資巨大的巨艦莫說馮相不會同意,即便同意怕是其他署衙都會上奏阻止……”財政署隨行的一個官員站出來為陳旭的說法站臺。
“難道不可以讓中央錢莊多發行一些債券和兌票么?”一個很有想法的公子弱弱的說。
“嘁”
雖然沒有人站出來反駁,但人群的集體反應表示了對這個說法的不屑和反擊。
“公子,發債債券朝廷需要支付大額利息,坦途計劃的五億債券眼下每年都要多付近千萬的利息,負擔不小,兌票也不是說發就能發,需要有等同價值的金銀銅錢作抵押才行,錢莊有多少錢財才能發多少兌票,發多了兌票就不值錢了!”有對金融比較了解的官員小聲解釋。
“不會啊,我們平日有兌票不都是按數字兌取的嗎,怎么會不值錢呢,是一萬就能取一萬,是十萬就能取十萬……”
“哼,朕給你一張十億的兌票,你去給朕取出來!”
面對自己這個金融白癡的兒子,一直沒有說話的始皇帝終于忍不住冷哼。
這個公子還準備開口,但瞬間似乎想通了一點兒什么,額頭上的虛汗滾滾而落,趕緊低著頭滿臉通紅的拱手:“兒臣思慮不周,說錯了!”
“知之為知之自,不知為不知,眼下如此多的卿侯重臣,還有太師當面,不懂便問,怎能胡言亂語,此次回去之后到京師大學好好學習,若是畢業答辯不能合格,就留在京師吧!”始皇帝拂袖往大船的跳板走去。
“陛下息怒,不知者不罪,九公子也不過是心有疑惑罷了!”陳旭和一群大臣趕緊都跟上去勸說。
一群公子有的緊張,有的后怕,有的憐憫,還有的露出幸災樂禍的神情鬧哄哄一起尾隨而去,只留下臉紅耳赤的九公子一個人站在原地發呆。
一句多嘴的話,幾乎一下將他在始皇帝心目中積累起來的好感和信任摧毀的干干凈凈。
本來這次能夠有幸被始皇帝點名跟著一起出來巡游,觀看大秦壯麗山河美景的同時學習各種治國理政的方略,只要不犯錯誤,這一趟回去之后必然會有很大的收獲,至少將來封一個郡王沒問題,但不料這一路玩的實在太開心了,有些得意忘形過頭了。
而九公子的遭遇在所有隨行的公子和卿侯來看,只能算他倒霉,所謂禍從口出,言多必失,這便是胡亂多嘴的下場,因此也沒有人來管他,只等始皇帝和一群人都順著碼頭的跳板開始上船之后,才有一些熟悉的宮人內侍上來勸解安慰追上去。
十艘艦船,七艘長二十丈,兩艘長三十丈,一艘長四十丈。
除開始皇帝乘坐的最大旗艦配備火炮之外,其他的艦船火炮全部拆除。
而且整支艦隊沒有一個火槍兵,所有艦船都只配備了海事學院精選出來的艦長、大副、各級管事和船工水手,其余多余的人員一個都不許有。
陳旭蒙毅等隨行的公子卿侯等數十人全部跟隨始皇帝上了最大的旗艦,五百玄武衛和五百精選的衛尉禁軍也都上船守護,剩下的禁軍和隨行的宮人內侍宮女御廚御醫等大部分都分散登上另外九艘大船,還有一部分則護送車馬等從陸路提前去瑯琊海港等待。
等隨行人員和物資全部登船,得到始皇帝的許可之后,率領這支艦隊的海事學院院長曹參下達了起航命令。
隨著一面紅底金星的旗幟順著主桅桿升起,在悠長的號角聲中,十艘艦船全部開始收起跳板和舷梯,升帆起錨一艘接一艘的離開碼頭,排列成一個巨大尖銳的楔形往海灣的出海口而去。
迎面,就是只相隔十里左右的舟山群島中距離大陸最近的鷹山島。
艦隊駛出海灣,站在樓艙頂上通過肉眼就已經能夠看到海島上的建筑和海岸邊的漁船,而通過望遠鏡,已經在海灘上迎接等待的人都能看清楚,甚至還能看到一面面迎風招展的旌旗和手持長戈刀劍列隊維持秩序的警卒尉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