獒唐  第一七四章 卑微與圣潔

類別: 歷史 | 架空歷史 | 獒唐 | 蒼山月   作者:蒼山月  書名:獒唐  更新時間:2019-01-25
 
宋之問如愿上了船。被請進了堆滿了恭桶、泔水的雜間里。

吳寧、太平等人就站在遠處的岸上,冷眼看著宋大令對孫驛丞連連彎腰稱謝,冷眼看著他上船,冷眼看著

他繞過已經裝船的馬匹露出羨慕之情,又滿懷期待地鉆進那間又臟又臭的雜間。

“突然覺得好生無趣。”太平公主神情落寞,看著吳寧突然說出這么一句。

“怎么?”吳寧淡笑,“殿下有些于心不忍了嗎?”

“那倒不至于,只是覺得這人真的是可憐。”

“昨日面對百姓你我,還耀武揚威的像個圣人。可是現在,又卑微的不如一頭牲口。”

“這種人不值得本宮多費心思。”

眾人不語,又靜靜地看著官船良久,吳寧突然搖頭道:“我卻覺得,他和我們似乎也沒什么分別。”

“什么?”太平公主一皺眉,“你是說本宮與這小人一般勢力?”

“急什么?”吳寧苦笑解釋,“我是說,剝開表象,本質上并不二致。”

“那不還是一個意思嗎?”

好吧,吳老九暗恨,多這個嘴干什么?

他其實是想說,不光是宋之問,每一個人都有兩面性,且都有卑微、圣潔的的一面。

也許,宋之問趨炎附勢的吃相有些難看,可是細想之下,誰又不是如此呢?

唯一不同的,可能只是追求的東西不一樣罷了。

“宋之問為了權位與名聲,可以放下一切原則。”

“我們呢?我們肯為了什么而放下原則?”

一指正在往船上搬運行李的民夫,“殿下看那個人。”

“依他的年紀,肯定是已經成家多年,肯定是某人的夫君、某人的阿爹。若無父母在堂,回到家中,必是妻兒在側,說一不二的一家之主。”

“可正是這份養兒撫女,一家之主的責任,又讓他必須放下家中的地位與威儀,出來做一個普通民夫,掙錢養家。不得不見人就彎腰,時時露笑顏。”

“細細想來,他與宋之問何其相像?”

“”,太平公主沒說話。

只聞吳寧繼續道:“我又何嘗不是?”

“有殿下在一旁撐腰,面對宋之問,我何嘗不是高傲的像個圣人?”

“可是回到下山坳呢?”吳老九苦笑著攤手,看向吳老八和吳老十,“你還敢裝圣人?祖君的大棒子可不是鬧著玩的,必追得你滿坳子喊娘。”

吳老八點頭稱是,不由回想起挨打的過往。

“嘖嘖,被攆的跟牲口似的。”

“得了吧你!”吳啟撇嘴,也是一臉苦澀,“還敢和牲口比?你啥時候見祖君打過牲口?他才舍不得呢!”

太平想笑,可是心心念著吳寧的道理,反駁道:“那不一樣,九郎莫要無理亂辨。”

“也許吧!”

吳寧也不與太平公主過多爭辯,只道:“每個人都有兩面,每個人都有肯為之妥協的原則。”

“那個民夫為了家庭而卑微;狄胖子為了心中的正義而卑微。”

“我們呢?為了祖君的大棒子卑微。”

“那殿下呢?孟大哥呢?你們又肯為了什么,放下身段,肯卑微一回?”

太平公主和孟蒼生都沉思起來:

我肯為了什么而卑微,放下高傲?放下原則?

孟蒼生深深地看了吳寧一眼,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吳寧這番話似有所指,似乎預見著什么。

“你這書當真是沒白讀。”抬頭一指上了船的宋之問,“那位讀書半生只為功名一途,當真是賠了。”

“你倒好,功名且不多說,卻是拿道理教訓起大伙兒來了。怎地?不想踏踏實實做你的逃戶,想當圣賢了嗎?”

“呵呵。”吳寧淡笑,淡淡地看了一眼孟道爺。

也不答他的話,只道:“那孟大哥可要記牢些哦,日后必有大用!”

說完,亦不在此事上糾結,“怎么著?咱們現在上船,會會那個宋大令?”

“算了吧!”

太平公主扁著嘴,“本來就好生無趣,讓你這么一說,更沒了興致。”

“等他進了那雜貨艙,咱們再上去,現在不想看到他那張丑臉!”

吳寧無語,同程一船,早晚不是要一見?

況且,對宋之問這種豁得出面皮的小人來說,當面奚落也許非是最疼,反而讓他自己去發現,那所謂的公主殿下、豪門權貴,正是他前一日剛剛大罵淫男浪女的。

那種驚恐,那種自責與悔恨,才是最致命的吧!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宋大令雖然進了雜間,可是心心念念還是同船的公主殿下和一眾權貴,自然也時時留意還未上船的太平等人。

可是,當他從門縫里看到那幾個殺之而后快的身影,宋大令瘋了,他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他震驚,他不知所措,他更加地懷恨在心。

他害怕到渾身顫栗,把雜間的艙門反鎖,不讓任何人進來。與仆從二人不吃不喝,整整在里面

蜷縮了兩天兩夜。

直到官船已經到了襄州,太平公主一行早就下船而去。

“宋大令,出來吧!”

“你!你認錯人了!本官某不是什么大令,你認錯人了!”

船工在外面苦笑無語,心說,確實不像什么大令,怎么一點骨氣都沒有?

“公主殿下已經走了,大令還要呆到幾時?”

“走了?”宋之問不信,“怎會走了?”

“那不走還陪著大令在船上耗下去不成?”

船工擰著眉頭,“殿下走時,讓小的傳個話給大令。”

“什么?”

“殿下叫大令,好自為之。“

好自為之

好自為之!!

霎時間,宋之問全身一軟,癱倒在地上。并非解脫,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沮喪。

原來,他在人家眼里,只值一句,好自為之!

另一邊,東都洛陽。

武三思、武承嗣、上官婉兒,還有文昌右相岑長倩,幾個大唐權力最核心的人物,正陪著武老太太于殿中議論朝事。

其實,說是陪著武則天議政,倒不如說是陪著老太太閑聊解悶兒。

今年春夏兩季風調雨順,政通人和,連帶各地奏請并無要事,朝中政務也是清閑不少。

三位宰相,加上上官小婉,借著議政的由頭,陪武老太太喝喝茶,聯絡聯絡感情,卻是最好不過的時機。

武承嗣得空,抬眼瞄了上官婉兒一眼,調笑道:“上官才人,今日衣著好生別致啊!”

岑長倩聞言,也抬頭看了官上小婉一眼。

“呵,武納言不提老夫還未注意,上官才人這身衣著確實別致。”

上官婉兒一笑未言,沒想到這身月白男裝連兩位宰相都注意到了。這是太平公主前幾日剛派人送回,專門帶給她穿的。

武三思這時也是笑著插話,“三思斷言,不出月余,怕是京中美婦又要跟在上官才人后面,盡著男裝嘍。”

“哼!!”

不想,武老太太一聲冷哼。

“衣袍還算入眼,可是做衣服的人”

“卻是不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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