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明白。裴恕再度向后靠坐,曲起一臂撐著椅背,另一手則扶于案上,食指輕敲著長案,說道:興濟伯府若是無事,那就無事。若他們果真不清不楚地,自然也不可姑息。
言至此,他斜著嘴角笑了一下,面上陡然浮起殺氣:據我所知,這京里也未必就……
那殺氣忽然一收,他也停住了話頭,看似隨意地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停了停,再喝了一口。
陳瀅安靜地看著他,等著他自己圓過來。
果然,放下茶盞后,裴恕身上的殺氣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仍舊是挑眉笑著的模樣,說道:此事交予我便是。不過,陳三姑娘也得做好準備,若是陛下被我說動了,沒準兒還要召你問話。
陳瀅有點困惑地看了他一會。
裴恕突如其來的殺氣,讓她又有點拿不準興濟伯府在此次事件中扮演的角色了。
片刻后,她方才說道:我明白的。此事我一概不知,我也只會回答我知道的那些。余下的部分,自然就交給小侯爺處置。
裴恕滿意地笑了起來:三姑娘聰慧。
從不肯配合到當面夸獎,這變化不可謂不劇,而裴恕的態度越好,往后他們配合起來的難度就越低。
可即便如此,陳瀅卻并未覺出半點歡喜,心底仍舊很是憂慮。
相較于刺駕案,無名女尸之案才更叫人擔心。
像這種年深日久的案子,即便放在現代,在dna技術尚不發達的二十一世紀初期,警方亦是一籌莫展的,更遑論古代了。
有時候,等待也是解決案件的一種辦法。
前提是,不能干等。
大人還需做好兩手準備。陳瀅輕聲語道,水一般的眸子里,似有暗流涌動:若我列出的那兩條時間線不能起到什么作用,則還需要大人往外透些似有若無的消息,看能不能驚動什么人。
裴恕注意地看了她一眼,微微上挑的眼眸中,劃過了一絲玩味:三姑娘……似乎很愛使詐啊。
我們手上的證據太少,不詐一詐,如何往下查?陳瀅答得十分坦然:再者說,我也沒叫小侯爺說謊。只要把消息弄得似是而非、煞有介事,或許那兇手就會有所動作。
這話有理。裴恕頷首,執壺續了半盞茶,卻又在中途驀地抬眼,銳利的眸光往陳瀅身上刺了一刺,笑道:便假傳點消息也沒什么,兵不厭詐么。
陳瀅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小侯爺才是真正的聰明人。
兩個人對視一眼,莫名地便覺出了幾分默契。
裴恕轉開視線,將茶壺擱下,自袖中掏出那個木雕來,垂眸打量半晌,便用很低的聲音道:這件證物,我可以來想想辦法,不過么……希望不太大。
陳瀅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眉心便輕輕一鎖:我已經找人問過了,這種木材就是最普通的桃木,上頭的漆色倒是上好的朱漆,至于外頭的那層桐油,已經基本剝落殆盡,實在是無從查起。
就是這么一點點消息,她還是頗費了些時日才打聽到的,卻是有也等于無,基本上也無甚可說的。
從雕刻的手法上看,此人不會武。裴恕說道,似笑非笑的眸光掃向了陳瀅。
陳瀅給的就是個仿制品,他這個判斷也幾乎等于廢話。
陳瀅便歉然地道:這卻是我的不是。因怕出意外,所以才沒帶著真品。不過大人放心,過幾日我還會再寫一份探案記錄,交由小侯爺轉呈陛下。屆時,我會將真品交予小侯爺,請您親自過目。
有了元嘉帝的那句話,她與裴恕的接觸相應會多些,趁轉交記錄時把真的木雕交給裴恕掌掌眼,也是容易的。
說到這里,她便端起了茶盞,話鋒忽地一轉:小侯爺莫非是江湖客?
是。裴恕就像是知道她會這么問,回答得十分順當,當年我曾在江湖上行走過,勉強會些武技。
陳瀅忖了忖,便又試探地問道:刺駕之案,也是因為小侯爺會武,所以才由您去查刺客的?
這個推論是基于他之前在宮中的那個提問得出的。
裴恕聞言,倒也沒表現出驚訝來,只將左邊嘴角往旁斜了斜:請姑娘見諒,此事,我不能說。
這一個斜嘴笑的動作,將他身上的匪氣展露無疑。
陳瀅從善如流,立時改口:那就來聊聊嬌杏之案吧。
那具無名女尸,他們能聊的委實不多,刺駕案則因了太過敏感也不能多談,剩下的也就只有嬌杏之案了。
那個叫小臻的丫鬟,小侯爺找到了么?陳瀅問道。
裴恕聞言,面上的笑便散了,端著茶盞也不去喝,只回了四個字:尚無消息。
陳瀅觀察了他一會。
她能夠感覺到,對于興濟伯府,裴恕持有的懷疑,比她還要大。
兩個人安靜地坐了一會,陳瀅便又問:陛下看了我的探案記錄后,可有消息?
陛下只說有趣,倒沒說別的。裴恕這回的表情正常了些。
陳瀅點了點頭。
雅間里便此靜默了下來,兩個人隔案而坐,一個喝茶,一個轉首望向窗外。
沒有話題可聊。
除了案子,他們之間似乎找不到可說的話。
小侯爺昨日說有要事相談,卻不知是何事?再過片刻,陳瀅終于想起了這一茬。
之前一直在說她的事,反倒把昨日定約的初衷給忘了。
裴恕似也被她提醒了,抬手在椅背上拍了一下,笑道:我自己竟也忘了。說著便正色看向了陳瀅,問道:我想知道,陳三姑娘一口斷出那無名尸是女子,用的是什么法子?
言至此,他便用一種你可別騙我的眼神看向了她,嘴角又斜到了一邊去:還請姑娘說實話,勿以虛言略過。
陳瀅倒沒想到他會打聽這個,怔了一刻,便笑道:這個其實并不難,只是,我的答案怕會有點……讓人不舒服,小侯爺當真要聽?
裴恕點頭:那是自然。
陳瀅凝視了他一會,便起身走到旁邊的小幾上,將筆墨等物捧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