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瀅怔怔地看著葉青,見她著一身朱紅蟒袍,發束皮冠、腰懸革帶,佩著一柄長刀,那對鐵鞭不知被她收在了何處。
居然是一身標準的禁軍服色。
陳瀅完全被震住了。
葉青這是改吃公糧了?
皇宮禁軍里頭,居然可以收女人?
見陳瀅已經認出來人,郎廷玉便笑著叉手道:三姑娘眼力真好,一眼就瞧見了葉……統領。
葉統領?
葉青竟然真吃公糧了。
陳瀅不由張大眼睛看著葉青,并未掩飾目中的驚訝與好奇。
我自愿的。仿佛是生怕陳瀅切換到提問模式,葉青飛快地補充說明了一句。
郎廷玉亦在旁解釋道:葉統領從我們爺那兒打聽到了三姑娘興建女校的事兒,就說要過來,我們爺說這地兒不收江湖好漢,葉統領就自愿……那什么……被招安了。
話至此處,他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脖子。
在他的身后,葉青的視線正掃過他那跟腦袋一般粗的脖頸,面無表情,就是眼神比較冷。
郎廷玉摸了摸后頸,咽了口唾沫,總覺得后心有點發涼,不由自主地往旁挪了兩步,方才續道:那個……葉統領帶來了我們爺的書信。
他沒有詳細說明葉青為什么來得比他晚,大約是怕繼續被那冰冷的目光掃視吧,說完了話,便飛快地退到后頭站著了。
葉青上前,遞信、轉身、走。
一系列動作流暢迅速,中間沒有一絲絲的停頓。
眼瞧著她越走越遠,陳瀅拿著信,極是詫然。
這就走了?
前前后后加起來只說了六個字,也不說明下情況,也不說他們怎么安置,就這么走了?
你去哪里?好容易回過神來,陳瀅提聲問道。
轉轉。葉青非常吝嗇地擠出了兩個字,大步朝前,那步履看似平常,但每跨一步都比常人更遠,三兩下便走得沒了影兒。
郎廷玉也看呆了,愣了半晌方撓了撓頭,訕笑道:葉統領她……話少。
我懂。陳瀅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
不僅話少,還特別討厭人家問問題。
只是,若這樣說來,陳瀅總覺得自己仿佛掌握了一種很了不得技能,比如憑三寸不爛之舌逼退強人之類的。
笑著搖了搖頭,將這些雜七雜八的念頭甩掉,陳瀅啟信看去,卻見這信寫得極短,只交代了葉青只是掛在了禁軍名下,實則根本就不會讓她負責禁宮守衛的工作,她以后就是女校的護衛統領,麾下有一小隊兵卒供她調遣,人數不超過十個,這些人的月銀由陳瀅私人發放,國家只負責部分福利。
需要說明的是,這十個兵卒皆是葉青自己招攬、裴恕親自過目首肯的江湖人,而且,都是女人。
元嘉帝果然是個務實的皇帝。
看起來,泉城女校身上的半個皇家烙印,就算是他全部的投資了,且還是可回收的。
陳瀅一臉感慨地把信收好。
明君是個好明君,就是摳門了點兒。
不過,再一轉念,她又覺得如此也好。只要上層建筑不來添堵,就已經是最大的支持了,她又何必得隴望蜀呢?
將葉青帶到女校,郎廷玉的差事便也結束了,就此辭去,陳瀅便又去尋李氏,陪她在院子里摸摸瞧瞧,將該歸置的都歸置妥了,母女兩個方才回家不提。
驚蜇過后,草木復蘇,天氣一日暖似一日,濟南城的達官貴人們也終是活泛開來,倪氏手上接連收到了不少帖子,皆是春宴游玩的,而斟酌再三后,倪氏便選中了忠勇伯府的春宴,作為陳瀅等未婚姑娘首度亮相濟南貴圈兒的場合。
二月初六,諸事皆宜,陳瀅提前半個時辰起床做功課,正在收尾的當兒,便見尋真急急忙忙地走了過來,道:姑娘,您可好了不曾?快著些兒換衣裳吧,都快遲了呢。
她的身后跟著個小尾巴似的大篆,大篆手里托著件新裁的蔥綠衫兒,正眼巴巴地瞧著陳瀅。
陳瀅一面擦著汗往回走,一面便道:這才多早晚呢,不急。
尋真卻是一副急得要跳腳的樣子,道:姑娘這兩日又長高了些,那裙邊兒可還沒收針呢,得現量了才能縫好。姑娘還是快著些吧。
春天到了,萬物生長,陳瀅也開始抽條兒了,這段時間有點見風長的架勢。
想起來有這么回事來,她到底不好再耽擱,加快步子回至屋中,果見知實并那針線上的一個娘子皆候在里頭,床上攤著好幾條裙子,有煙霞紅的、有湖藍的,還有一條雪青的。
這些全都得試一遍么?陳瀅將汗巾交給知實,問道。
羅媽媽知道她的脾氣,陪笑道:姑娘,這是咱們頭一回去外頭做客,舅太太說了,務必要收拾得齊整些,一時姑娘穿好了,舅太太還要親眼瞧上一遍,若是她老人家瞧不上眼,還得另換。
陳瀅哦了一聲,無可無不可地道:我知道,那就試吧。
接下來便是一通忙亂,好說歹說地,總算是將那新制的衣裳裙子都弄妥了,梳洗打扮已畢,陳瀅便來到正房,讓倪氏過眼。
見她一身月白織錦衫兒、湖藍灑花羅裙上頭還鑲了層淺藍的邊兒,金釵當鬢、環佩叮當,倪氏頗為滿意,點頭笑道:今兒真真鮮亮,這顏色很襯三丫頭的眉眼。
的確,陳瀅的樣貌雖不出挑,但勝在有一種格外地干凈,穿上這種冷色調的衣裙,十分合宜。
陳瀅便笑道:羅媽媽她們拾掇了半天呢,舅母滿意便好。
一時李惜并陳湘姐妹也到了,因陳湘的衣裳與李惜撞了色,倪氏便又命李惜重新換了一件,待出門時,時辰已然不早了。
說是春宴,這時候卻又還早了些,花兒都還沒開呢。馬車駛進忠勇伯府的時候,李惜看著那園中光景,便搖頭晃腦地感慨了兩句。
忠勇伯原先還是忠勇侯,不過,這已經是大楚朝開國時候的事兒了,如今幾代沿襲下來,爵位便降了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