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不能這么說。太子顯然有不同的看法,若非你心細,當年登州府報上來的康王別莊之事,便不會被發現。再,如今蓬萊縣大筆贓銀不知去向,當年康王別院竟也真如我等猜測,是被人悄悄放過的。還有,十多年前康王起事時,正逢大楚南北都在打仗、國內兵力最為空虛之時。
言至此,他的面色已是一片肅殺:我大楚朝,果然還藏著里通外國的內奸。
現在已可基本斷定,那些妄圖撬動大楚江山的勢力,仍舊還在活躍著、謀劃著,若不能將其連根挖出,這顆毒瘤必將會影響大楚好不容易得來的穩定與繁榮。
裴恕垂眸看向掌中茶盞,雙目陷于燭火投下的陰影中,不復可見:殿下所言甚是。康王當年突然興兵,這應該便是將所有一切聯系起來的關鍵。
太子殿下身上的氣息,在這一刻變得格外肅殺。
你還忘了一件事。他啟唇說道,每一個字都說得很慢:四年前保定府之亂,亦有部分亂軍流向山東。
車廂里安靜了下來
沒有人再說話,唯兩道呼吸聲間次響起,應和著窗外的風聲和雨聲。
好一會兒后,裴恕方才端起茶盞,一飲而盡。
太子殿下似被這動作驚醒,抬眸看著他,驀地微笑起來:山東諸事,本宮會細細稟明父皇的。
殿下英明。再,請殿下準許微臣留在山東,徹查此事。裴恕單膝點地,沉聲語道。
太子殿下笑著揮了揮手,語聲若春風般和暖:起來罷。小侯爺很不必請命,父皇本就要我們在山東多呆些時日。
裴恕卻仍舊維持著半跪之姿,語聲中帶著幾許執拗:待蓬萊縣事畢,微臣還想繼續留在山東。
太子殿下沉默了一會,方才輕輕一嘆,道:罷了,本宮知道了。稍后本宮會向父皇稟報的。
謝殿下。裴恕俯身一禮,方才重新坐了下來。
太子殿下擺擺手,神色似是有些疲憊:貪墨案處置起來已是煩難,安置流民更是重中之重。本宮可能也要一并多留些日子,你也不必謝了。
裴恕聞言,面色亦肅然起來:那些流民的確需要盡快安置,殿下未雨綢繆,高明之致。
少跟本宮來這套。太子殿下笑著說道,語氣不復方才肅殺,執壺給自己倒了盞茶,一面便笑道:方才陳三姑娘過來行禮,我叫她先回去了。聽說你們破掉那個迷陣,還是她立了頭功。
是,殿下。裴恕立時說道,說話時面上仿佛還帶了點笑意,開始講述起陳瀅挖花識路的事跡來。
秋雨如絲,夜濃如墨,車中亮起的一點燭光,破開了鬼哭嶺的陰雨與沉夜,與一線天山谷中的篝火交互輝映著,讓這個夜晚變得靜謐而安詳……
翌日清晨,李恭便派人稟報,道何廷正已經過來打過招呼了,讓大家做好離開的準備,眾人俱皆歡喜不禁。
總算要離開這個嚇人的鬼地方了,縱使如今安全上已有保障,但是,連著兩晚不能痛快洗漱,包括倪氏在內的一應女眷已經到了極限,如果再這樣下去,她們真會發瘋的。
因馬車是現成的,那些用物也在這兩夜之間扔的扔、用的用,留下的并不多,收拾起來一點不麻煩。因此,車隊在既定的巳初時分準時啟程,在裴家軍并大批侍衛的護送之下,離開了鬼哭嶺。
能夠重返人煙之地,所有人皆是歸心似箭,無奈那車隊的行進速度卻極為緩慢,甚至在黃縣驛站停留了近兩個時辰之久,待終于抵達蓬萊縣時,又是天將向晚。
眾人在城門口作別,陳瀅注意到,此前擁塞在這里的流民,這時候已經沒了蹤影,也不知被安置在了何處。
接下來的數日,陳瀅她們足不出戶,只能從陳浚那里聽到些消息。
事發當晚,陳浚與李恪確實沒出什么事,李珩手上留了好些人手,再加上裴恕這支生力軍,當晚的情形實可謂有驚無險。
此外,回程的車隊之所以走得如此之慢,還在黃縣逗留良久,原來是為了等待招遠那邊的消息。
誠如陳瀅此前所料,招遠縣確實發生了一點動蕩。
就在他們被困一線天之時,招遠縣城亦有亂匪試圖半夜出城。
這些賊人膽大包天,竟攻破了縣衙,縣令在十余裴家軍的護送下及時逃脫,但其家眷卻不幸被擄作人質。亂匪押著人質逼迫縣令打開城門,并當場斬殺了縣令的父母并一雙兒女。
好在裴家軍驍勇,利用夜色之便反殺回去,這才將賊匪打散,但招遠縣那一晚還是危機重重,走投無路的亂匪到處殺人,直到清晨才被盡數剿殺。
需要說明的是,便在招遠大亂之時,蓬萊這邊的何家、李家與韓家也在被幾路賊人連番攻擊,幸得李珩有先見之明,將大批家眷提前送出城外,又將何、韓兩家余下的人等盡是收攏一處死守,終是等到了裴家軍救援。
此外,前往招遠送信的馬老四因見情況不妙,根本就沒進城,當晚就趕回了蓬萊,與同樣潛入蓬萊的馬老二相遇。正因有他們及時送信,裴恕才會馬上帶兵趕來。
陳浚傳來的消息斷斷續續的,且也并不全面,至少太子殿下之事他便從未提及。
陳瀅猜測,除了她之外,李珩以及少部分官員應該得到了消息,至于其他人,想必半點不知。
如今,陳瀅大破三十鐵騎之事,已然在蓬萊縣城傳開了,就連販夫走卒亦能說出個一二三來,倪氏與李氏想瞞也瞞不住。實在是那晚親臨其境的人太多,各家仆役加起來好幾十,這人多嘴雜的,根本就沒辦法封口。
此事對兩府的影響堪稱巨大,沒過幾日,陳浚、李恪乃至于李恭,便各自找了教武技的師父,每日習武不輟。雖然他們不曾明言,但那種可不能輸給妹妹(表妹)的勁頭,卻是叫人一看便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