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司馬。”那雁門兵曹椽張澤忽然又快步跑來了。“臨沃那邊的那位曲軍侯請您過去,說是要商量一下兩郡之間如何分配那些牲口和武器……”
“你且住。”公孫珣忽然面無表情的抬起頭來。“何為分配?等到了雁門不該把這些東西發還回去嗎?”
張澤干笑了一聲,并未作答。
公孫珣低頭冷笑一聲,卻是忽然的從腰間抽出刀來,倒持著遞給對方:“我就不去了,請張公替我去說,這把刀與他們五原,其余全歸我,如何?”
張澤再度干笑一聲,然后趕緊躬身行禮,也不敢接刀,而是快步跑回去,帶著幾個苦著臉的郡吏,在那里拉著那個臨沃的曲軍侯苦口婆心的說了些什么……想來大致就是說這個公孫珣后臺如何如何硬,為人如何如何梗,然后再請對方給誰誰誰與誰誰誰個面子,以后再如何如何之類的話。
反正,張澤滿頭大汗的解釋一圈后,那個曲軍侯終于還是一個牲口都沒敢牽,直接罵罵咧咧的走了。
接下來,眾人開始返程路上的第一次渡河,牛羊、馬匹、刀劍弓矢等被收繳的這些物資先被送到了對岸,然后才是人。
而剛一過河,那幾個之前根本沒被冒犯的大戶人家,就公推了一個姓呂的中年人帶著十幾個頗為雄壯的子弟和賓客過來問候,也不曉得是示威還是如何,反正是說他們不準備去雁門,而是要去太原投奔親友……然后多謝公孫珣和這張兵曹的護送,卻是準備就此分開獨自上路。
公孫珣心中煩悶不堪,哪里會管這個,只是連連擺手任這幾戶人家走開。
而接下來,眾人就在這黃河幾字形的內邊南岸日夜辛苦行軍,然后終于又一次來到了黃河邊上,準備再次渡河,而這一次的河對岸,儼然就是雁門郡武州縣的轄地了。
到了此時,眾人皆是松了一口氣,就連公孫珣也有些釋然,他已經想好了,等過了河,第一時間就把那些已經有些掉膘的牲口給發回去,這種整天被上千口人不分老幼仇視著的滋味實在是難受!
然而,就在當夜,卻忽然出事了!
“少君!”后半夜時分,韓當忽然帶著兩個甲士掀開帳篷,并搖醒了自家司馬。“速速起身著甲,好像要出亂子!”
話說,經過柳城一戰,公孫珣多少是有些見識了,醒了后咋一聽到此言,倒也不是很慌亂。
“你們二人一個把呂佐吏帶來,一個去那些郡吏處,讓他們不許出帳。”公孫珣起身后先指著那兩個甲士吩咐兩句話,然后才一邊在韓當的協助下披甲一邊詢問情況。“是移民那里有騷動嗎?”
“不好說。”韓當正色道。“剛才有值夜的陪隸來匯報,說是南邊的山丘后面似乎有人在窺視,德謀兄讓我去看了眼,果然是有異樣!至于說移民,現在移民營地那里倒是很安靜,然而此時有人窺探,如果不是沖著這些五原移民來的,又是沖著什么來的呢?”
公孫珣點點頭:“這倒也是……就讓德謀帶領陪隸穩住營盤,你去召喚甲士過來,準備隨時支援應對!”
“喏!”
收拾停當,公孫珣不急不緩的按刀走出營帳來,卻發現除了去因為要控制大營的程普外,其余甲士果然已經在韓當的帶領下匯集過來,便是呂范也套上一副鐵甲緊張的帶著兩個護衛跑了過來。
“不要在聚在此處。”公孫珣看著周圍漆黑的夜色,又聽著被圍著的移民營地中漸漸泛起的騷動聲,然后當機立斷,立即改變了注意。“去牲口欄那里!看住馬匹與牛羊!”
眾人轟然應諾,卻是持戈負弓,鐵甲錚錚,徑直到了存放馬匹與牛羊之處。
“如今又該如何?”呂子衡終究是第一次見此場面,難免有些緊張。
“不必如何。”公孫珣不以為意道。“不管對方是何許人又是為何而來,但既然趁著天黑才過來,必然是人數稀少,想搞亂局勢從而亂中生利。而我們這邊雖然實力占優,但終究不熟悉地形,不好于夜間追擊出去。既然如此,不如看住營盤,再守住馬匹,那他們自然就無計可施了。”
呂范和韓當紛紛頷首。
“對了!”公孫珣忽然又想到什么。“把不必要的燈火全都熄掉,留幾個火盆也全都放在地上,附近也不要留人,省的被人放……”
話音未落,忽然一箭自黑夜中射來,來勢凌厲,竟然直接將架在牲口欄前面的一個火盆打翻,盆中的炭火登時就濺了一地!
一時間,欄中的幾個牛羊瞬間驚慌后撤,更驚得幾個賈超這種私人徒附出身甲士迅速圍住了公孫珣。
韓當更是勃然大怒,張弓引箭沖著來勢直接回射,然而,天色太黑,箭支射出去后,遠處山丘處只是傳來幾聲冷笑而已。
見此情形,韓當愈發不能忍,當即就要負弓追出去
“不要去!”公孫珣其實也被這一箭的力度和準度給驚到了,但卻強做鎮定,勒住了韓當。“對方如此神射卻只射火盆,儼然是心存顧忌不敢殺人,趁此機會速速依照我剛才的吩咐熄火,省的敵暗我明,讓他養起了殺心!”
聽到吩咐,韓當立即壓住怒火帶著七八名甲士散開熄滅火把,或者放低火盆,但依然有數名甲士在他的示意下緊緊圍住公孫珣。
而稍傾片刻后,隨著燈火黯淡以及主將的鎮定,這邊終究是又恢復了冷靜,而程普那邊也立即按照指令采用了相同的方法,陪隸們紛紛按照吩咐減少照明,并躲入暗處,又要求所有的民戶不得出帳……
這種應對措施一出,對面果然有些無奈,好一陣子沒有反應。而過了一會后,不遠處的山丘后面忽然又有嗤笑聲和喝罵聲順風飄來,卻是被逼無奈下不得已用的激將法……
韓當倒是三番兩次想沖出去,卻都被呂范和公孫珣給制止了。
就這樣,雙方一致對峙到了四更時分,竟然有一人趁黑摸過小丘的山梁,來到近處大聲喝罵:“雁門的官軍就只知道熄了燈火挨罵嗎?”
聽到這話,黑夜中,早已經適應了光線的公孫珣與呂范不禁相顧失笑,然后各自放下心來!
話說,對方這個表現,卻是暴露了太多東西:
一來,如此失于焦燥,明顯是無計可施到了極點,這就說明公孫珣的應對還是得當的,如此措施下對方根本無可奈何;
二來,此人口音居然和營中移民的口音極像,儼然是五原人,這說明對方根本不是圖財的強盜,而只是試圖在過河前接應一些鄉人出去,既然如此的話,就說明這些人是不敢輕易制作大規模混亂,以免誤傷鄉人的;
三來,此人離得實在是太近了!
“無膽的鼠輩!”又一聲喝罵響起,方位更加清晰了。“有本事……”
“魏越回來!”一個驚怒之聲忽然從山梁上傳來。“你這個聲音我想射你首級就已經能射了!”
“什么?”這個姓魏的五原人一時沒聽明白。
“射腿!”
就在這時,公孫珣忽然下令,韓當與七八個散在黑暗中的甲士則齊齊出箭!
一時間,黑夜中,公孫珣連續聽到了遠處山梁上北風的呼嘯聲,山丘后的驚怒聲,甲士們撲出去的錚錚聲,馬蹄作響的逃亡聲,之前罵人處的掙扎聲……當然,東面的黃河流水聲從頭到尾倒是沒有任何變化。
“少君。”韓當一臉冷笑的過來匯報。“這賊人還挺利索,七八支箭射出去竟然被他翻騰的只中了一支,還是釘住了他的皮袍……要是后面的人大著膽子過來接應,怕是差點便要被他給逃了!”
公孫珣剛要說話,卻又聽到身后移民營地和牲口欄之間的某個地方,忽然又傳來些許撲簌聲與掙扎聲。
然后程普遣人來報,那邊也拿下了一個人。
“昔,太祖在軍中,將兵十余,護徙民千余過黃河,有賊知其兵少,夜窺營寨。太祖坐于帳前,指揮若定,賊首舉箭指之,然目其風儀,不忍殺,乃射轅門火盆而去。其得人心如此。”——舊燕書.太祖武皇帝本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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