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杰見得兩方人馬到齊了,回頭說得一句:“八叔,把尸首與鹽貨都搬出來。剩下就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了。”
徐財聞言,帶了二三十人回頭而去。
鐵背蛟龍看著上岸的那個白衣女子,心中并不愿開口說話,不想去觸那眉頭。卻是看得左右之人投向自己的目光,想了片刻,還是轉身往后走了幾步,作揖之后,開口說道:“鐵背蛟龍吳子興有禮了!今日之事,本是小事。不過是幾百兩銀子的事情。也是我南山派與大江漕幫之間的恩怨,不想驚動了鳳池山上的高人。此番我等栽在此處也只怪自己武藝不精。往后這河道之事,看來是無法善了。”
鐵背蛟龍原來名叫吳子興,卻是此時說話的口氣,十足的恭敬。恭敬之中,略略帶一些威脅。吳子興如此說話,便也是為了嚇一嚇這鎮子里的農漢們,剛剛吃了大虧,再打是打不過的,卻是這番叫破各自身份出處的話語,便是給自己提升臉面,讓這些農漢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便也是吳子興想著這些農漢沒有見識,那女子是有見識的,必然要給自己一些臉面。
大江漕幫之后,自然就是這鳳池派。但是南柳與鳳池都是真正的武道門派,雙方從來是不撕破臉的,甚至還隱隱有些交好。
至于南山幫與漕幫關于私貨生意的明爭暗斗,兩個上面的門派其實并不參與。這是一種平衡之道,也是避免真正造成巨大流血沖突的辦法。就如兩個大哥關系不錯,下面的小弟有些爭端,雙方也就保持在這個層面,兩個大哥不會出來打個你死我活。再說南柳與鳳池下面,交保護費供養的幫派,也并非是一個兩個。
所以一般情況下,上面的大哥只會去管下面這些小弟真正面對生死存亡的事情,不會去管這些小弟賺錢的門道。如南山與漕幫之間,就算真到了互相傾盡全力拼命的時候,連個大哥出來,大多也是居中調停一下。
這就是真正的江湖秩序,你好我好大家好。盡量不會真的與別人不死不休。時代不同了,在大華朝這個安穩的社會之中,江湖綠林,也需要一份表面上的安穩。若是放在大華朝之前的戰亂時代,不死不休便是常見的事情了,各種不死不休你死我活,也給這個江湖綠林帶來了巨大的損失,消失的門派無數,剩下來的也大多是茍延殘喘。直到如今,那些茍延殘喘剩下來的,方才慢慢恢復了一些元氣。
徐杰印象中的那種江湖,一個俠客武藝高強,一劍獨行千里,打遍天下無敵手,殺人成千上萬,顯然不是真實的江湖。武藝練得再高,終究還是人,挨了刀,也是會死的。武功,并不能讓人超凡入圣,這才是現實。這天下,哪里都有能人。
此時何霽月出現在了這里,顯然就打破了這種平衡。這也是為何鐵背蛟龍看到何霽月來了,會驚訝的原因。
何霽月聽得鐵背蛟龍的話語,并不答話,只是持劍負手站立。似乎聽都沒有聽到一般。
何霽月這種反應,不免讓鐵背蛟龍更加尷尬,再出言去說,怕真惹怒了這女子,一命嗚呼在此。不說話,也是尷尬,身為堂主,麾下一幫討生活的弟兄,終究也要講一點臉面,即便今日吃虧,也該有個臺階下。
糾結于此,鐵背蛟龍還是沒有上前再開言,只是看著尸體與鹽貨被搬到了千年老樹的旁邊。
鐵背蛟龍上前去辨認到了幾番,吩咐人把其中三具尸體帶走。并未去動其他的尸體,也更沒有去動鹽貨。顯然今日只能這么認栽了。
一干南山幫的人,帶著尸體,越過何霽月的身旁,回到了自己的大船,逆流而上,往西而去。便也如此灰溜溜如逃跑一般。
徐杰收了長刀,便也打算回家睡覺。事情到得這里,也算是圓滿解決了。徐家鎮,往后還是這安寧祥和的徐家鎮。江湖拼斗的事情,徐家鎮便也不會去管。徐杰自己,年后還要去大江郡里上學,而今秀才已經到手,合該入郡學了,將來考個舉人,便是官身,這徐家鎮以后連田賦稅收都可以免了,日子也將更加好過一些。若是將來能考個進士,那就是光宗耀祖,皆大歡喜的事情,也是徐祝氏與徐仲盼望了十幾年的事情。
“把尸首與鹽貨抬到船上去。”冷淡的女子聲音傳來。
徐杰聞言微微一愣,已經轉過去的身形又回了過來,看著那個命令自己的白衣女子,自覺得這人好生無禮,要說一個女子不愿意做這臟活累活,也可以理解。但是這女子船上還有一個船夫可以來做。
即便是想節省時間要請人幫忙去做,也該有個請別人幫忙的好口氣,用一些客氣的詞匯。卻是這般冷淡的命令話語,聽到徐秀才的耳中,便是極為的刺耳。若是好聲好氣來請,舉手之勞也不在話下,卻是這般,事情自然就不一樣了。
“你可是與本公子說話呢?”徐秀才回得一句,心中卻是腹誹一句,這娘們真是怪異得緊,天王老子一樣的德性。
“自是與你說話,把尸體與鹽貨都搬到船上去。”女子口氣依舊冷淡。
徐秀才聞言有些發笑,便是笑道:“干活倒是無所謂,工錢一百兩,片刻之內給你搬上船。”
“沒有錢!”
“沒有錢也好說,留下幾袋鹽就是。”徐秀才倒是會做生意,一袋鹽百十斤,幾袋鹽便也價格不菲。
“東西不能留。”
徐秀才看著這個女子,實在不知道該如何交流了,回頭看了看同族老少,也看了看徐仲。見得眾人皆都把目光看向自己,回過頭來便道:“你這娘們是不是傻?自己搬!本少爺今夜為了等你們,一夜未眠,搬不動了。”
說完徐秀才老爺轉身就走。
這一句話語“娘們傻”的話語,聽得那何女俠眉頭一挑,一躍而起,劍雖然沒有出鞘,卻是已然往秀才老爺飛奔而來。
徐秀才聽得身后勁風大作,哐啷一聲,長刀出鞘,身形凌空翻起,寒光隨著身形從下往上撩了起來。
“哐當”尖銳一聲,火花迸濺的亮光如明燈一般。
徐秀才已然往地上載去,腳步連連點地,連退四五步,還未站穩。
再看那何女俠,長劍又來,直追而起。
一道人影從徐秀才身后不遠飛出,正是云書桓,凌空再擋一下,便也是退了兩步,身形一止。
再看何女俠,身形絲毫不頓,棄了云書桓,直奔徐秀才再去。只是何女俠的那點綴著玉石的劍鞘,已然裂了開來,露出那月光之下雪白的長劍利刃。
徐秀才已然緩過神來,知道自己與這女子差距不小,剛才受了那突然的襲擊,有些措手不及,此時卻并未有絲毫畏懼之心,眉頭一皺,牙關緊咬,身形也躍了起來,再出招,已然不同。也是徐杰剛剛與那南山幫的人打斗一番,感受到了自己不凡的戰斗力,此時信心十足。
兩柄兵刃再次交匯,徐秀才倒是穩住了局勢,但還是腳步止不住往后退。
徐老八看得這般情況,連忙與身邊的徐仲開口急道:“大哥,杰兒打不過這女子。。”
徐仲自然知道徐杰打不過這個女子,老八的意思不過就是請示徐仲要不要出手去替徐杰擋下這女子。
“急什么,那女子剛才劍鞘都未出,此時也沒有絲毫殺意。便讓杰兒與她打上一番,也是經驗。”徐仲倒是絲毫不著急。
徐老八聞言點了點頭,看得那火花四濺的場面,隨后又道:“大哥,杰兒以后要進士及第的,還是少參與這些打打殺殺的為好。”
徐老八也是看著徐杰長大的長輩,知道徐杰自小聰慧,讀書寫字信手拈來,便是在青山縣里也頗有才名,還時不時有人夸贊徐杰行文詩詞寫得極好。所以徐老八心中,這徐杰將來必然會是個官家老爺的命。打打殺殺的事情,當真不是官家老爺做的事情。
徐仲聞言一臉不以為然,開口說道:“這回杰兒回來正好,那十八手的手藝,該傳給他練練了。”
徐仲之語,當真是與徐老八前言不搭后語。徐老八的意思是徐杰不該參與這種打打殺殺的事情,徐仲卻說了一句應該把絕學傳給徐杰。
徐老八聽得是兩眼一張,忿忿道:“大哥,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看那個讀書人還長年累月習武練功的,文人的刀劍,裝飾即可。這世間,哪個武夫還敢去找官府老爺打架不成?”
徐老八的話語也是在理,江湖事江湖了,江湖人終究也是百姓,面對官府老爺,也不敢造次。這大華朝雖然平不了這江湖事,但是這朝廷養的那些鐵甲軍漢,也不是開玩笑的。殺官造反,什么門什么派,也逃不了一個滿門抄斬。
軍中的能人也是不少,這徐家的八九十個農漢,不就是從軍中出來的漢子。雖然軍漢大多沒有什么高深的武藝,但是軍漢之間,鐵甲戰陣,也不是江湖草莽能擋得住的威勢。
徐仲身上的武藝,倒是另有出處,并非軍中的把式。徐家四兄弟,徐仲真正接觸武藝,已經是入伍之后的事情了,剛剛十六歲,年級稍晚,只是根骨極好,悟性也不差。練武二十多年,身上的手段,在這大華朝,也是頂尖的水平。至于真正殺人的技術,那番大戰下來,煉獄場上走一遭,當真少有人能比。這才是徐仲能官至營指揮使的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