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城樞密院副時李啟明府邸今夜也有小宴,樞密院幾個官員,還有廣陽王夏文。李啟明的府邸,在這京城之中也是數一數二的豪宅,原先是三座宅邸,被李啟明全部打通之后改建而成,府邸里竟然還有能泛舟而游的人造湖泊。湖泊上有畫舫,畫舫里自然也有伶人唱曲跳舞。
北方之地,沒有南方那般密布的水系,所以也就沒有畫舫這般的享樂之處,但是李啟明自己在家中造了湖泊,在家中弄了畫舫,在家中便也能如江南一般的享受了。李啟明寫不出幾句詩詞,倒也不妨礙李啟明聽別人填的詞作。這小宴自然也就在人工湖的畫舫之上。
“舅父,我們當真是小瞧了這個徐文遠啊。”夏文顯然是知道了今日朝會發生的那些事情。
李啟明搖搖頭道:“徐文遠?非也!這一切必然是歐陽正那個老匹夫安排的,歐陽正最是喜歡這般出風頭,今日這一出,顯然就是歐陽正的手筆。這老匹夫,看來是要與我不死不休了。”
夏文聞言,也覺得李啟明說得有些道理,答道:“舅父,事已至此,當多想補救之事,明日各個衙門與金殿衛的人手就要出發北上了,快馬而去,十來天就足夠了。聽說宣府還有幾百投降的叛軍,只怕是要露餡了。”
李啟明似乎也有些憤怒,說道:“李通那廝,愚不可及。自作聰明,要懲治一個校尉,方法多的是,非要鬧到這般地步。若是此事敗露了,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李啟明的話語,自然是有幾分道理的。李通當真有些自以為是,也許是在宣府當土皇帝當久了,過于自負。并非沒有穩妥的辦法來解決方家兄弟,甚至可以不費一兵一卒。即便方家兄弟二人占了城池,也并非真的就算反叛了,安撫幾番,甚至可以讓自己的兒子演一些苦肉計,讓城池打開,解散了聚起來抗拒的士卒,如此里子面子都有了,還能收攏人心。
之后再來解決方家兄弟二人,豈不是信手拈來?李通卻非要當著眾人的面拿方家人命來威脅。
此時旁邊有一人開口道:“李樞密,就怕那李通知道我等不救他,他走投無路之下,會開口亂說亂講,那才是麻煩之事。”
李啟明聞言胸有成竹說道:“這算不得什么麻煩事,真正的麻煩事情還在后頭,你們有沒有發現今天陛下有些不對勁了?”
“李樞密所指的是?”
李啟明皺眉答道:“陛下今日明顯就是向著歐陽正那個匹夫,絲毫聽不進我等半句話語,陛下心中所想,怕不是……”
眾人聞言皆是一驚,老皇帝以往在朝堂之上,鮮少有今日這般果斷決事,今日滿朝十幾人都開口支持李啟明,但最后不如一個小子三言兩語。這已然不是事情真相的問題,而是皇帝忽然變化了,變得不似原來那般好打發了。
夏文聞言更是心頭一緊,急忙開口問道:“舅父,莫不是父皇不待見我?莫不是父皇對這太子之事有另外的想法?所以要打壓舅父的威望?”
李啟明聽得夏文著急之語,擺擺手道:“文兒可不得胡思亂想,陛下病重之時召你入京,態度已然明了。這天下哪里還有人爭奪得過你,舅父手中的刀可不是只拿來看的。”
夏文還是有些不放心,又道:“舅父,此事不可掉以輕心。旁人自然無妨,江南還有個吳王不得不防,萬一若是父皇把他也召回來了,事情可就不妙了。”
李啟明對于夏文克繼大統的事情并不十分擔憂,相反還有幾分自信,見得夏文如此著急的模樣,安慰道:“文兒別急,皇位一定是你的。你要做的事情就是明天入宮一趟,去見見你的母親,讓你母親在陛下身邊打探一下,如此也能安你的心。內有你母親,外有舅父,這皇位豈能旁落他人之手。”
夏文聞言點了點頭,也放松不少。
旁邊一人又問道:“李樞密,李通之事,當真要防得一手,這廝知道我們不少事情,若是他為了保命,真的胡言亂語起來,怕是麻煩得緊。”
李啟明聞言坐正了一番身形,眼神微微瞇著,思慮片刻之后答道:“明日里樞密院也會派人一通去宣府,尋個可靠之人去,待得他們返程之后再說。如今先把李通穩住就是。”
那人點點頭,知道李啟明心中已然有了定奪。
天氣已涼,已然入冬。北方的冬比南方的冷,寒冷刺骨的冷。貧寒人家,早已把能穿在身上的厚衣服都裹了起來。富貴人家,也會想方設法取暖,炭火取暖,地爐火炕。
賣炭之人,早已挑著擔子走遍大街小巷,山林里用土窯悶出的木炭,常常也能薰得人睜不開眼睛。
所以正在看書的徐杰已然大喊道:“云小子啊,把這個炭頭趕緊扔出去,薰死少爺了。”
云書桓著急忙慌跑了進來,用火鉗子夾著那濃煙滾滾的木炭頭跑到廚房,把那木炭頭扔進灶臺里。
徐虎也在門口,喃喃罵道:“這一擔木炭,炭頭如此多,那奸商不要讓我在碰上他。”
徐杰放下了書,走到門口,問道:“二叔來信了嗎?”
徐虎搖搖頭道:“仲伯的信還沒有來信呢,也不知到家了沒有。”
徐仲帶著董知今與曾柔二人回了大江,要在青山縣里給這董家重新開門立戶,也要把那十八手交給董知今。
“到城外貨棧去一趟,給龍虎鏢局的人傳個信,有信就早點送過來。”徐杰似乎有些受不了這個時代的通信速度,也是徐杰關心則亂,徐仲在他心中太過重要。
“少爺你就放心吧,這天下還有何人敢去招惹仲伯,豈不是活膩了不成。”徐虎安慰一句。
門外卻走進來一人,身形肥胖,風塵仆仆,進門就是大笑:“秀才老爺,老子回來了。”
徐杰連忙迎上去幾步,看著楊三胖滿臉的笑,卻道:“看來你這胖子這回是餓壞了,竟然還瘦了一些。”
“他娘的,這一路緊追慢趕的,一直追到了華山腳下,終于把那些鬼頭都砍下來了。好似好跑了一只鬼,如何也尋不到了。”楊三胖開口說道,倒是也不懊惱。
徐杰聞言笑道:“興許沒跑,是你算錯了數目。”
楊三胖聞言煞有介事問道:“算錯了?那日河邊有幾具尸首?”
徐杰不答反問:“胖子你殺了幾個?”
楊三胖想了想,答道:“殺了七個。”
“那不就是了,河邊十一具尸首,加起來十八個鬼,正好。”徐杰一本正經答道,興許徐杰也并未真的在河邊數過到底有多少人,如此只是想讓楊三胖暢快一點。
果然,楊三胖聞言大笑道:“誒,這般十八個正好。黃河十八鬼,此番真都成鬼了,老子還以為跑了一個呢。暢快!”
徐杰點點頭,已然又喊:“云小子,叫人溫酒。”
楊三胖隨即也大喊:“云閨女,要肉,叫人去多買肉,羊肉最好,牛肉也可。”
便聽得廚房里云書桓答得一句:“誒,知道了。”
徐杰轉頭正看得楊三胖舔著嘴唇,一副饞壞了的樣子,笑道:“你這一遭看來是過得苦啊。”
楊三胖一邊往大廳而入,一邊說道:“苦,以往與二瘦一起,這般追殺他人,卻還能有酒有肉,此番我一個人,連弄點吃食的空閑都沒有,可把老子饞苦了。”
徐杰聽得楊三胖提起楊二瘦,心中莫名有些緊張,轉頭去看楊三胖,怕這楊三胖又會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卻是見得楊三胖說完并無多少悲傷,就如尋常時候隨口閑談一樣,徐杰心中又輕松不少。也知道這一趟讓楊三胖出來走走,當真是有些作用了。
興許楊三胖在那追殺的途中,無數次的想念起往昔的事情,想起了太多太多與楊二瘦縱橫江湖的日子,興許那些回憶多是開心的,開心之后的悲傷,楊三胖慢慢學會了藏在心中。
還有一幕徐杰沒有看到。就是那楊三胖殺人,一邊殺還一邊哈哈大笑:“這一刀是老子楊三胖砍的,這一刀……這一劍是楊二瘦砍的……刺的。”
然后那只倒霉的鬼,方才會死。
之后,楊三胖便覺得無比的快意,便會笑得開心非常,追起人來也會越發的賣力。
若是有人跪在地上喊一句:“爺爺饒命!”
楊三胖還會煞有介事的答上一句:“老子向來與人為善,奈何二瘦那廝可是個壞脾氣,他殺人不眨眼,必然是饒不得你這只小鬼!”
然后楊二瘦就把那人殺了。
若是徐杰真在當場,興許會覺得楊三胖大概是有些精神分裂了。
到得徐杰面前的楊三胖,卻又絲毫沒有精神分裂的癥狀。
酒溫好了,肉也上來了。門外忽然下起了雪,雪花飄飄灑灑。
徐杰看著門外的雪,邊喝酒邊道:“大江的雪還早。”
楊三胖忽然問道:“秀才老爺,杭州下不下雪的?”
徐杰被楊三胖這陡然一問,也有些猶豫,杭州到底下不下雪呢?
“下的吧,斷橋殘雪說的就是杭州,想來杭州是下雪的,不過應該不會有大雪,星星點點而已。”徐杰篤定幾番,方才答道。
楊三胖點點頭,問道:“年關不遠了,秀才老爺回去嗎?”
徐杰想了想,答道:“回去吧,家中還有人盼望著,還是回去一趟。先隨你去杭州,把小刀兒帶上,乘船回大江去。”
家中盼望之人,也就是那瞎眼的老奶奶了。徐杰怎么也是要回去一趟的,還有那舉人要考,徐杰戶籍在大江,自然要回去考試。
說完徐杰起身,走到門外大喊:“云小子,收拾行李了,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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