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州城已開,喂了馬匹,吃了頓飯,不過留五百人馬在城中,徐杰已然再次啟程,馬匹依舊在官道上奔跑著,那熟悉的大同城池,已然不遠。
這個時候,徐杰就是要與時間賽跑,徐杰已然在常凱身后,就要快刀斬亂麻,盡快解決這些事情。
長青已破的消息早早就傳到了林子里,常凱早已坐立不安,大驚失色,不得多久,連弘州陷落的消息都傳來了過來。
走投無路這個詞,興許此時也可以安在常凱身上了。
便聽常凱仰天怒問:“為何啊?這都是為何啊?書信到底送到了沒有?徐杰豈能幼稚到這般地步?豈能以為京城里的夏銳還能饒得過他?”
這回常凱是真的猜中了,京城里的皇帝,大概是真饒不過徐杰的。此時走投無路的徐杰,為何要這般行事?
常凱如何也想不明白。
“大帥,這般當如何是好啊?”
常凱盯著這個開口說話的軍將,面色難看到極點,想了片刻,似乎下定了決心,開口說道:“傳本王軍令,全軍出擊,尋宗慶決一死戰!”
已然無法,準備得如此妥當的伏擊戰,此時卻完全用不上了。此時唯一的指望,就是正面打敗宗慶麾下五萬大軍,若是能得勝,回頭再收拾徐杰,還有一線希望。
若是此時退軍,城池過不去,身后還有追兵,被堵在弘州城下腹背受敵,那就是萬劫不復。
退,不行,那就只有破釜沉舟了。
“遵命,我等皆為王爺效死!”
“王爺,破釜沉舟,必勝之!”
左右軍將似乎個個都有赴死之心,也是無可奈何,怎么都是個死,那就只有去拼出一條活路了。
正當眾多軍將準備回頭去集合人馬之時,一個斥候飛奔而入,跪地急道:“稟告王爺,宗慶退兵了!”
“什么?”常凱錯愕不已。
“王爺,敵軍撤退了,正從小道飛快往東南而去。”
“追上去,快追上去!”常凱口中大呼,手已然把腰刀拔了出來,起步就往外走去!
眾多軍將亂做一團,跟隨而出,各自往部曲飛奔,便是要帶著人馬去追宗慶。
這場決戰,此時這般局面,已然管不得誰占優勢誰是劣勢,必須要戰,這場決戰若是不戰,那就真的連最后一根稻草都沒有了,因為宗慶一旦退入城池,保留了實力。常凱這三萬精銳主力,就如無根浮萍,到哪里都是腹背受敵的局面,退路退不了,前路還有大軍威壓,輜重也無,補給也無,連防守的工事都無,那邊真是四面楚歌,只待敗亡。
常凱帶兵急追宗慶而去,已然顧不得什么隊伍連接與陣型脫節問題了。只想著一定要咬住宗慶,把這場決戰打起來。
宗慶再退,退得急切非常,漫山遍野的鐵甲士卒,似乎還丟盔棄甲起來,林間散落著無數的甲胄裙擺,刀鞘,長槍,箭矢,弓弩,時不時就往地上扔上一些。
宗慶也時不時回頭去看,臉上寫滿了著急。口中還罵罵咧咧:“他娘的,憋屈得緊。”
“將軍,萬一那常凱不追上來怎么辦?”身旁跟隨宗慶撤退的軍將開口問道。
“老子哪里知道怎么辦,徐文遠也沒有囑咐后面的事情,按照老子的脾氣,哪里還有這么多彎彎繞,他常凱不過三萬人了,沖上去干他娘的就是了。”宗慶答道。
“末將也是這么想的,沖上去干,我等豈能干不過他常凱?”這軍將答道。
說話間,一個斥候從身后飛速追了上來,身上的鐵甲全無,連刀槍都扔了,就這么奔了過來,口中大喊:“將軍,將軍,常凱追來了。”
宗慶聞言腳步一停,回頭問了一語:“當真追來了?”
“追來了,當真追來了,小的若不是把身上的東西都扔光了,還跑不過他呢。”
宗慶忽然轉了個笑臉,口中一語:“他娘的,徐文遠還真有本事,頗有點料事如神的味道,常凱還真追來了。哈哈……這小年輕,不服不行,難怪王樞密這般相信他。”
宗慶一邊笑著,一邊起身繼續跑著,又左右大喊:“扔,他娘的,甲胄都脫下來扔了。”
邊說著,宗慶還自己把鐵盔取了下來,直接扔在了山道旁邊。
丟盔棄甲,還真的就是這么一個丟盔棄甲。丟盔棄甲,往往就是潰敗而逃的意思,宗慶如此丟盔棄甲,自然也是要給常凱傳遞這么一個信息。
顯然駐足不前這么久的宗慶,并非真的是簡簡單單駐足不前,這段時間,他還做了不少其他事情。
伏擊戰,依舊是個伏擊戰。如孫臏伏擊龐涓,也是這么一個計策。龐涓是自大,常凱卻是別無選擇。
這些計算謀劃,一環套著一環,讓徐杰想破了腦袋。
此時的徐杰,面前已然就是大同高墻。
面對這座軍事重鎮的徐杰,依舊拿出了“常凱”的腦袋掛在了槍頭之上,再一次走到了城下。
只是這一回,徐杰的計劃卻不奏效了,雖然城頭上的士卒看到常凱的腦袋之后,也是躁動不安起來。
但也緊緊就是躁動不安,城頭上的弓弩卻都拉滿了弦,一架一架的床弩也卯起了絞盤,巨箭從垛口外延伸而出,密密麻麻。
徐杰帶著人頭而回,本只是裝腔作勢的伐木,此時只能變成真的了,軍漢們造出來的長梯,奇形怪狀,遠遠不如匠人的手藝好。
在城下的徐杰,看著這般高墻,皺眉不已。
袁青山走到徐杰面前,安慰一語:“不必氣餒,城內守軍多不過五六千,拼命就是。”
徐杰點點頭,嘆道:“關外室韋已然聚兵,如此軍中好兒郎,卻要死在同袍手中,實在不甘。”
袁青山聞言也嘆氣一聲,說道:“無可奈何,罪在常凱,常凱該死!”
徐杰忽然問道:“大同邊關之口,離此多遠?”
袁青山聽得徐杰忽然問這個,心中一緊,連忙答道:“得勝口在北八十里,越過得勝口,草原不遠。”
得勝口,就是真正直面草原室韋的第一道長城關口。
徐杰點頭說道:“得先占得勝口,擋住室韋才是首要之事。”
袁青山已然答道:“還是徐公子想得周到,我這就帶兩千人馬直奔得勝口,大同戰事,就全仰仗公子了。“
徐杰也不說那些客套話語,口中只道:“趁著敵人還未有反應,將軍速去,把那人頭也一并帶去。”
袁青山已然不再多說,知道事情急切,抄起那桿掛著人頭的長槍,打馬就走。
從汴京到邊鎮的官道之上,有人坐車急趕,也有人打馬飛奔。坐車往北的便是剛剛金榜題名的歐陽文峰,一臉的悲哀神色,不斷催促著車夫打馬快走,也管不得邊鎮兵荒馬亂,這么一個書生,只想著趕快到正在打仗的邊鎮去。
打馬飛奔的是一隊人馬,比趕車的歐陽文峰快了許多倍,人人兩馬輪換,日夜兼程,領頭的正是金殿衛指揮使衛二十三。
衛二十三此去,從太原北上,并不往燕京之地路過。目的就是奉皇命緝拿徐杰回京戴罪。
歐陽文峰還在半道上的時候,衛二十三已然就出現在了大同城外,從出京到趕到地方,一共不過三個日夜。可見衛二十三何其盡職盡責,便是一路上兩匹馬都累了,衛二十三還不停歇,耗費內力牽馬步行飛奔,也在所不惜。
徐杰在大同的消息,真到了邊鎮戰地,憑借著金殿衛的身份一問便知。
所以衛二十三帶著十余人,就這么一路疾馳到了大同,日夜不眠。十余人中,還有一個衛九。
只是本該立馬動手緝拿徐杰的衛二十三,卻站在一處小山崗上并未動手,而是眼睛遠遠看著城頭方向,一動不動。
因為那大同城頭,正在激戰,沒有了云梯車,只有簡易長梯的徐杰,再一次身先士卒而上,帶著徐老八,也帶著何霽月。
徐杰知道這一次攻城,自己更要賣力,因為打破城池缺口的重任,都在自己身上。
浴血奮戰的徐杰,絲毫不知緝拿他的金殿衛來了,手中的刀,早已處處卷刃,絲毫不顯鋒利,卻依舊砍得鐵甲火花四濺,把敵人一個一個劈飛出去,落在城頭上的,落在城外的,落在城內的,數不勝數。
衛二十三皺著眉頭看著這一幕,久久不語。
卻是衛九開口了:“指揮使,卑職以為,該等上一等,大同若是能攻陷,戰事就勝利了。”
衛二十三只輕輕答了一語:“我知曉。”
衛九卻又道:“指揮使,我等要不要去幫一幫攻城大軍?”
衛二十三想了想,卻搖搖頭,說道:“吃飯,喂馬。”
衛九還想說點什么,卻欲言又止。便是知道自家這個指揮使,容不得那種喋喋不休,性格使然。
所以衛九一邊回頭看著那城頭,一邊回身喂馬,自己也掏出干硬的面餅啃上幾口。
長青城外的林子里,一場大戰,打得昏天暗地。山崗叢林,山坳懸崖,時打時停,打了近兩天時間了,卻還沒有真正分出一個勝負。
常凱知曉自己身陷重圍,更知道自己中計了。但是常凱身先士卒,依舊不斷左右沖殺。
卻是那宗慶,反倒藏著無數士卒身后,不敢露面。
因為常凱身邊,竟然有先天高手,在這般血光見紅的戰陣之中,先天高手的威力實在不小。而且常凱身邊的先天高手還不是一個,而是兩個,其中一個還是室韋人。
常凱此時想的不是如何突圍而出,而是一次次大喊:“宗慶呢,把他找出來,把宗慶給我找出來,老子要將他碎尸萬段!”
常凱如同救火隊員一般,哪個方向壓力大,便往哪個方向去,帶著一眾親兵營與兩個先天高手,四處奔忙,就是沒有想過突圍而去。興許是知道難以突圍,即便有兩個先天高手,也難以突圍。興許常凱知道就算突圍而出,也沒有什么意義。此戰若是不能勝,自己一人突圍,還有何意義呢?
破釜沉舟,唯有破釜沉舟。
躲在山林里的宗慶,也是一遍一遍罵咧道:“憋屈,真他娘的憋屈!”
即便是如此罵咧,宗慶依舊躲在無數士卒身后的山林里,并不露面。因為徐杰早已有過千叮萬囑。宗慶能被王元朗器重,單單勇猛只是其一,還有一點就是宗慶是一個知道顧全大局之人,更知道身為主將的重要性。
大同城頭的徐杰,看著一個一個從長梯上滾落下去的漢子,心疼不已,騎兵這種兵種,下馬用來攻城,實在是暴殄天物,卻又無可奈何。唯有手中的刀更加賣力幾分,唯有口中喊道:“八叔,快快下城去,去城門處!”
徐老八聞言,不是飛身而下,而是尋著階梯的方向不斷往前。此時徐老八一人下城是沒有意義的,唯有打開一條道路,帶著無數軍漢一起下城,那被堵得死死的城門才能快速被搬開。
弩炮巨箭從徐杰身前呼嘯而來,守城的軍將已然管不得敵我,竟然把床弩直接對準了人群之中的徐杰。
巨箭射倒徐杰身前的兩人之后,依舊還有巨力往徐杰撞來。
若是平常里輾轉騰挪之下,徐杰必然能躲得過這一箭,卻是此時,已然容不得徐杰去躲,只見徐杰一手而出,緊緊抓住了空中飛馳而來的巨箭,人也隨之往后栽倒。
遠處山崗,衛二十三見得這一幕,忽然腳尖踮了起來,沒來由心中一緊,口中問道:“老九,快看看,徐杰是不是死了?”
衛九聞言,一躍而起,已然上得一顆大樹之上,擔憂非常,隨后又松了一口氣說道:“指揮使,他站起來了,沒有死。”
衛二十三好似也松了一口氣,踮起的腳也落了下來。
樹上的衛九,卻不下來了,一直待在樹上觀望遠方城頭,連手中的面餅也忘了去啃。
許久之后,衛九忽然喜出望外喊道:“指揮使,你快看,城門好像開了。”
衛二十三點點頭,答道:“老九,下來吧。”
衛九聞言飛身而下,剛剛還是喜出望外的神色,立馬又嚴肅起來,眉宇擰在了一起,開口問道:“指揮使,是不是……?”
一向行事果斷決絕、從不猶豫的衛二十三,此時卻一反常態踱起了步子。衛二十三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在人前表現過絲毫的猶豫,從來都是那般鐵面無私的作風,甚至不茍言笑,面色永遠是板著的。
十幾個金殿衛之人,見得自家指揮使忽然如此反常,皆是詫異的神色。唯有衛九臉上露出了一點點輕松。
便聽衛九連忙又問:“指揮使,是不是再把此事拖上一拖。戰事膠著,徐文遠這般舍命,不若等戰事完結之后,再拿人入京,如此方才穩妥。”
本來衛九頭前問是不是,后面是想說是不是從長計議,想說徐杰身邊有兩個頂尖先天,若是拿人之時拼斗起來,怕是難以得勝。此時衛九再說的話語,已然就不再去說剛才想說的事情了,而是想盡量突出徐杰在這戰陣上的表現以及貢獻。毋庸置疑,衛九是想幫徐杰的,只是衛九不知道自家指揮使是個什么心思,不敢直白去說。
興許這就是人常說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徐杰與衛九的關系,大概就是如此了。兩人從未真的有過什么深厚的情感交集,甚至兩人互相說過的話語,也超不出二三十句。也不知為何,就這般成了一路人。
不想衛二十三答了一語:“此事不拖!”
衛九聞言一愣,還想再說。
卻是衛二十三又道:“走,往燕京方向去,尋宗慶!”
衛九不明所以,答道:“此事與宗將軍無關啊。”
衛二十三卻答:“尋宗慶交出徐文遠!”
衛二十三,心中已然有了自己的定奪。
衛九聞言大喜,口中連忙說道:“對對對,尋宗慶交出徐文遠,宗慶必然知道徐文遠身在何處,此事與宗慶脫不了干系!”
衛二十三又回到了平常的作風,言語不多,翻身就上馬,往東南飛奔而去。
天才一秒: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