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喬山這次算是了卻了一樁心愿，親眼見識了人大東門赫赫有名的假證市場。
這里賣的證件五花八門，主要出售本地大學的學生證跟畢業證，外地大學的證件也有賣，不過價格比本地的貴很多。當然，也不缺其他的證件，只要客戶有需求，沒有人家辦不出來的。
走馬觀花看了看，陳喬山不得不嘆服，不管是干哪行的，從來都不缺人才。
這個假證市場已經構成一個完整的產業鏈，上下游結構明顯，指向性明確，明顯是一個組織嚴密、分工明確、進退有據的產業聯合體。
陳喬山琢磨著，這要換個合法的行當，說不定將來真就做大了，不過轉念一想，人家確實做大了，不然也不會驚動中央級媒體。
他拉著嚴小沁在假證販子最多的天橋上走了個來回，孫光明也跟了上來，不過他人太胖，不大會兒就呼哧帶喘的。
陳喬山好心提醒道：“你以后得多運動，這樣下去可不成。”
孫光明沒好氣地說道：“我倒是想運動，可也得有時間啊！”
嚴小沁好奇地問道：“不會吧！你很忙嗎？”
陳喬山笑著解釋說道：“他跟我們不一樣，還配有班主任，晚上還要集體上自習，就他那懶勁，哪還有業余時間。”
“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這是被你坑了，金融專業太痛苦了。”
嚴小沁問道：“怎么了？我看陳喬山興致挺足的，還成天跑去蹭經濟學的課呢。”
“專業課太枯燥了！你是不知道，金融學概論學到現在我還是懵的，金融衍生工具也是，就跟看天書似的。”
“還有概率論和數理統計這兩門課，弄得我焦頭爛額的，我都懷疑將來還能不能畢業了。”
陳喬山知道，孫胖子的話不盡不實。
金融學確實挺枯燥，課程涵蓋面比較廣，需要學經濟學與管理學，還有數學與計量學，課程確實比較駁雜，不過孫胖子說一點沒學進去，這就有點夸張了。
陳喬山知道孫光明的性格，他可不蠢，也不是那么輕易認輸的人。
“行了啊，越說越離譜，當初我可沒讓你選金融學，你后悔了也別來找我。”
“我這不是看你選的金融學嗎？”
陳喬山不禁氣結，不過也不值得跟孫胖子較真，他就是個逗逼，你越糾結他越來勁。
嚴小沁看著周圍賣假證的人群，不由問道：“我怎么看她們賣的大部分都是學生證啊？難道真有人買嗎？”
陳喬山解釋道：“別小看學生證，大多數公園和景點對學生都有折扣，還有買火車票半價，而且好多電影院還有KTV什么的，也有折扣，真要算起來，一年下來節省不少錢。”
孫光明有點好奇地問道：“還有什么你不知道的？”
陳喬山忍不住有點小得意，不過嚴小沁一句話就把他打回了原形。
“我怎么不知道電影院跟KTV拿學生證有折扣的，難道你私下去過？”
陳喬山連忙解釋道：“我可沒去過，是在網上看到的。”
嚴小沁看了他一眼，狀似無意地說道：“看來你關心的事還挺多！”
陳喬山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心里忍不住有種作繭自縛地感覺。
……
進了校門，三人先去找王琳。
嚴小沁在校門口就給王琳宿舍打了個電話，到宿舍樓的時候，王琳已經等在下邊了，陳喬山先跟她打了個招呼。
一個月沒見，王琳改變不少，雖說沒怎么打扮，穿著也簡單隨性，不過氣質變化很大，看來大學確實是個改變人的地方。
陳喬山說道：“你們先把包送上去，咱們一會先去吃飯。”
兩個女生點頭應下，一起上樓去了。
孫光明問道：“大山，怎么想著來我們這過十一啊，該不是惹什么禍了吧？”
陳喬山連連呸了幾聲，這孫胖子還真是烏鴉嘴，不過細說起來還真有這么點意思。
“你就不能想我點好？”
“不怪我說你，你太能折騰了，從四月底到今天，你算算都折騰出多少事。”
陳喬山默然，他自己也知道，這段時間太能折騰了。
不過他早就想得明白，在如今這個社會，不可著勁的折騰，根本就沒有出頭的機會。
陳喬山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想成功就得會折騰，我現在信奉生命不息，折騰不止！”
孫光明一愣，不過馬上就反應過來，伸出大拇指笑著說道：“看來去了北大，你也沒少折騰！”
頓了頓，他又說道：“生命不息，折騰不止！別說這話還真有那么點意思，我得記下來。”
……
兩人正擱樓底下聊著呢，陳喬山感覺有點異樣，回頭看了一眼，赫然發現袁靜正站在他背后幾步遠的地方，眉眼帶笑地看著他。
“你怎么在這？”
“我怎么就不能在這？”
陳喬山啞然，還真是問了句廢話，袁靜宿舍也在這棟樓。
孫光明突然插嘴道：“大山，不是吧，你在我們學校還認識這么個美女，你就不怕嚴小沁回頭找你麻煩？”
陳喬山聞言很是無語，孫胖子還真是最佳損友，一句話下來氣氛就不尷不尬的。
他剛準備反駁下，袁靜卻率先開口了。
“你是金融學專業的孫光明吧？我知道你！”
孫光明有點愣神，他實在想不出在哪見過眼前這個美女同學，“你認識我？”
“我聽陳喬山說起過你。”
孫光明忍不住瞟了眼陳喬山，眼神很是怪異。
陳喬山頗感無奈，他知道孫胖子的意思，可他跟袁靜真的不熟。
他仔細想了想，應該是在接新生的大巴上隨口說過一句。沒想到袁靜的記憶力這么夸張，這都一個多月了還記得清清楚楚，而且還一下子認準了孫光明。
陳喬山沒理會孫胖子，他看著袁靜問道：“你十一也不回家嗎？”
“是啊，我爸說國慶節路上人太多，不讓我來回折騰了。”
陳喬山點了點頭，這倒是真的，十一長假僅次于春運，這時節坐火車肯定受不少罪。
“對了，我爸問我要你的手機號。”
陳喬山一愣，不過想想就釋然了，他也算是袁校長的學生，袁靜一個人在燕京，找個知道根底的人幫著照看著點，到底是放心點。
他也沒耽擱，直接跟袁靜互換了手機號。
孫胖子在邊上看得一愣一愣的，眼神越發怪異。
陳喬山知道他的想法，也不想引起什么誤會，便解釋道：“這是我初中同學袁靜，你們法學院的，她爸是我初中的老師。”
孫光明“喔”了一聲，故意拉了個很長的腔調，陳喬山也是無可奈何，還真拿孫胖子沒辦法。
正在這時，嚴小沁跟王琳下來了，陳喬山又是一番介紹。
袁靜跟嚴小沁暑假的時候就照過面，而且彼此都知道對方的名字，不過看兩人現在的樣子，完全看不出像是見過的。
嚴小沁說道：“袁靜，今天陳喬山請客，出去吃大餐，咱們一起吧！”
袁靜聞言看了陳喬山一眼，眼神中帶著點詢問，陳喬山說道：“一起去吧，都是老鄉，也沒外人。”袁靜這才點頭答應下來。
明明在校門口說好的，晚上孫胖子請客去西門吃烤魚，這才多大點功夫，就成陳喬山請吃大餐了。
嚴小沁明顯不是無的放矢，陳喬山有點無語，這還真是無妄之災。
……
說是吃大餐，也就是在校外找了家正規點的燒烤店。
雖然陳喬山不缺錢，不過畢竟都是學生，不合適去高消費的地方，也沒那個必要。
“別客氣啊，隨意點。”陳喬山招呼道。
嚴小沁接話道：“對，不用給他省錢，一頓飯吃不窮他。”
孫胖子笑著說道：“大山，沒看出來啊，幾天不見闊氣了。”
王琳笑著說道：“孤陋寡聞了吧，他們倆拿了三萬多的獎學金呢。”
陳喬山有點驚訝，沒想到這事王琳都知道了，不過想想也不奇怪，她跟嚴小沁在高中那會關系就不一般。
袁靜聞言也是一愣，她沒想到陳喬山竟然在北大還獲得獎學金。
她不由想起在暑假見面時的場景，那時候的陳喬山儼然一個民工，臉龐曬得黢黑，第一眼看見，她只覺得眼熟，一時都沒認出來。
袁靜清晰地記得，當時為了賠她那件裙子的錢，陳喬山他爸拿著一把五塊十塊的零錢過來，二百八十塊，新鈔舊票一小疊，明顯是臨時找人湊的。
她印象深刻，陳家父子倆很是相像，一樣的打扮，相似的長相，看得出來，陳家的家境不太好，可即便這樣，陳喬山還是賠了錢。
“陳家人從不賴賬，陳喬山沒錢他自己會去掙！”
袁靜想著陳父離開時說的話，心里忍不住一嘆。
她怎么也沒想到，當年那個木訥的初中同學，那個去磚廠搬磚渾身泥水的農民工，搖身一變，成了高考狀元，成了見義勇為的英雄，現在又成了北大的學生。
袁靜想著幾個月前的事，心里有點替陳喬山擔心，大手大腳，再多的錢也不夠花的。
她忍不住出言提醒道：“陳喬山，掙錢不容易，獎學金還是省著點花吧。”
桌上的氣氛頓時一滯，幾人的臉色都有點怪異。
陳喬山暗自搖頭，他知道袁靜應該是好意，不過嚴小沁未必就這么想了，看王琳跟孫光明的樣子就知道，這事要麻煩了。
果不其然，嚴小沁看起來還是笑呵呵的，可陳喬山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她的情緒全在眼睛里，而眼神是做不得假的。
嚴小沁真要是高興了，笑起來眼神明潤清澈，笑意嫣然，她這會的眼睛里哪有丁點笑意。
嚴小沁心里確實不痛快，她本能地對袁靜的話感到抵觸，陳喬山是自己的男朋友，她本能地感到私人領地受到了侵犯。
她倒不擔心陳喬山有什么想法，雖然王琳說過一嘴，不過嚴小沁并沒有放在心上，她是了解陳喬山的，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嚴小沁暗自琢磨了下，笑著說道：“袁靜，一頓飯吃不窮陳喬山，他的獎學金我還一分錢沒動呢，這才一個月，他又掙了一萬塊。”
陳喬山感覺腦子一突，嚴小沁這是話里有話，話里話外處處都在昭示著主權。
他算是看明白了，不管什么樣的女人，就沒有一個是好招惹的，她們生來就是撕逼的小能手。
袁靜倒是不動聲色，對嚴小沁的話也不置可否，只是說道：“我就是這么一說。”
她明顯沒信嚴小沁的后半句話，可桌上的其他人可不這么想。
王琳忍不住問道：“小沁，你沒說胡話吧？他怎么就掙了一萬塊了？”
嚴小沁嬌俏地看了眼陳喬山，說道：“還是讓他自己說吧！”
孫光明急不可耐地說道：“大山，給講講，你怎么掙這么多錢，太不夠意思了，也不告訴我一聲。”
陳喬山忍不住在心里苦笑，他當初還特意叮囑過嚴小沁，不要對外透露炒股的事，沒想到到底還是被捅出來了。
都是同學，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陳喬山沒再隱瞞，把炒股的事說了一遍。
“大山，有掙錢的門路也不知道帶著我！”孫胖子一驚一乍地指責著。
陳喬山只當沒聽見，不過耐不住孫胖子的磨嘰，他開口道：“胖子，炒股可是要投入真金白銀的，而且風險很大，我可不保證肯定能掙錢。”
“你這不是掙了一萬嗎？”
陳喬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是只見賊吃肉，不見賊挨打，我是運氣好掙著錢了，可股市里賠錢的更多。”
“你可拉倒吧！真當我傻啊？那么多人賠錢，你怎么還往里面投錢？不管那么多，炒股你得帶著我！”
陳喬山被噎得不行，他也鬧不明白，這孫光明是精明呢，還是傻人有傻福，怎么就認準了自己呢？
他想了想說道：“你想跟著也成，不過你要想好了，股市有風險，賺了賠了都得自己扛著！”
陳喬山也是沒辦法，他知道孫胖子的性格，不帶著他玩，他肯定死纏爛打。
陳喬山不介意帶著孫胖子一起掙錢，說實話，他來到這里，前后也就交了兩個朋友，一個孫胖子，一個小陳。
談錢傷感情，談感情傷錢，為了錢失去一個朋友，真的很不劃算。
陳喬山知道，親兄弟還須明算賬，牽涉到錢的事，還是講清楚比較好，免得以后扯皮。
“沒事，有你在怕什么，再說了，你的運氣一向很好。”
陳喬山頗感無語，原來根兒都在運氣上了。
“你們炒股，要不也算我一份！”王琳小聲說道。
陳喬山很是意外，沒想到她也想插一腳，不過他是知道的，王琳家里的情況不太好，她難道想把生活費拿出來炒股。
嚴小沁看出了他的疑慮，幫著解釋道：“王琳也拿到獎學金了。”
“我獎學金只有一千塊錢，本來是準備買個手機的，既然你們集資炒股，也帶上我吧。”
嚴小沁說道：“好啊，你放心，肯定不會賠的，我開始也有點擔心，不過股票一直都在漲。”
陳喬山聞言不禁心里苦笑，炒股哪是那么簡單的事，也就是他，就如今大盤形勢，壓根就沒幾個敢進場的。
不過嚴小沁都答應了，他也不好說什么，他看著袁靜也是一副想開口又不好意思的樣子，索性直接問道：“袁靜，你不投點？”
袁靜有點不好意思，到這會才真的相信陳喬山掙了錢，她心里也有點躍躍欲試的想法，問道：“那我也投一千塊？”
還沒等陳喬山開口，嚴小沁直接答應道：“好啊！”
陳喬山徹底認命了，碰到這么個女朋友，也是無語了，他忍不住琢磨著，嚴小沁平時看起來挺靠譜的，今天這是怎么了？
細想一下，他就了然了，根源應該是在剛才那點小齟齬上。
一只羊是趕，一群羊也是趕，陳喬山也不在乎了，這件事就這么定下了。
桌上的氣氛重又熱烈起來，陳喬山突然想起一茬，他問道：“胖子，我還沒問你呢，你準備投多少錢啊？”
“這個回頭聊，我得回去湊湊。”
陳喬山也不以為意，孫家有錢，不過孫胖子花錢一向是大手大腳的，想來也拿不出多少。
吃頓飯竟然成了集資炒股，還是真世事難料。
不過轉念一想，陳喬山悚然，除了資金不足，細究起來，他們這也算是個小的私募基金了。
如今的國內證券行業很不規范，還沒真正意義上的私募基金，幾乎都是地下私募，也沒有明確的行業規范，真要計較起來，跟他們這樣合伙炒股也沒區別，也就本金多點。
陳喬山知道，地下私募這種狀態會一直持續到明年，有中國“私募教父”之稱的趙丹陽才走上明面，創建了國內第一支陽光私募基金，赤子之心。
陳喬山也有點感慨，趙丹陽也是個沉沉浮浮的人物。
普通民眾對趙丹陽最大的印象，應該是09年，他花了211萬美金，攜妻帶子跟巴菲特共進一頓慈善午餐的事。
飯錢花得值不值暫且不說，陳喬山卻是知道，趙丹陽在2015年的牛市折戟沉沙，一代私募教父，竟落得個慘淡收場，還真是令人唏噓感嘆。
陳喬山想著未來的事，忍不住心潮起伏。
世上從來就不缺人才，也不缺少機會。
大浪淘沙，多少人行走在風口浪尖，又有多少人葬身海底。
陳喬山知道，后世證券市場那些風起云涌的人物，如今差不多都跟他一樣，只是個股市里的小散戶。
如今到了楊帆起航的時候了，大浪淘沙，驚濤駭浪的資本市場一定是弱肉強食者在操縱。
想著波瀾壯闊的未來，陳喬山呼吸不禁都急促了幾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