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制,皇子封親王,授金冊金寶,歲祿萬石,府置官屬。護衛甲士少者三千人,多者至萬九千人,隸籍兵部。冕服車旗邸第,下天子一等。公侯大臣伏而拜謁,無敢鈞禮。親王嫡長子,年及十歲,則授金冊金寶,立為王世子,長孫立為世孫,冠服視一品。諸子年十歲,則授涂金銀冊銀寶,封為郡王。嫡長子為郡王世子,嫡長孫則授長孫,冠服視二品。諸子授鎮國將軍,孫輔國將軍,曾孫奉國將軍,四世孫鎮國中尉,五世孫輔國中尉,六世以下皆奉國中尉。
朱棣只有三個兒子,分封的時候自然要挑選最好的位置。
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把第三個兒子封到北平,而不是立功最大的朱高煦。
他先是把朱高煦封到云南,但是朱高煦嫌云南太遠,一直不肯去就藩。
朱棣也不逼他,任由他滯留京城,但是又把他封到了樂安。
樂安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不過是一縣治,如果朱棣真的喜歡這個兒子,怎么可能舍不得封一個好地方給他呢?
朱瞻基冷眼旁觀,就能感受到,朱棣對朱高煦并無偏寵,甚至還有些防備。否則的話,也不會空置樂安旁邊的濟南府,只是封一個樂安給朱高煦了。
朱高燧的親王乃是第一等,又受封陪都北平,所以幕僚,儀賓一應是最高等配置,侍衛達五千人。
這五千人的費用由兵部承擔,不需要朱高燧承擔一分錢的負擔。北平又是陪都,北地兵馬中樞之地,可以說,這個時候的朱高燧,比還在京城晃悠的朱高煦要位高權重的多。
為了表示對朱瞻基的歡迎,朱高燧先是帶著家眷以家禮相迎,見禮之后,又率領眾屬下以國禮相待。
趙王府主殿承運殿內,朱家叔侄并肩而坐,右手邊是趙王府一眾官員。
而左手邊,由于朱瞻基并未開府,所以手底下也沒有直屬官員,也就只有他的兩個武學老師兼保鏢,撈了一個座位,顯得氣勢弱了許多。
但是,朱瞻基在朱高燧面前卻沒有半點不自在,他與朱高燧談笑風生,與文武各官員也都能聊上幾句,絲毫沒有被現在的氣勢壓住。
“王爺,太孫殿下幼有聰慧之名,又得道衍大師教導。如今看似泯然眾人,卻非仲永之流,而是光華內斂之相啊!”
“何以見得?”
“太孫年方十六,不過舞象之年,卻平易近民。不論與軍中將士,還是儒家學子,都能周旋一二,讓人如沐春風。此乃大智慧,非同小聰明。如此看來,今日王爺想要試探一下他,他也未嘗沒有此意。”
朱高燧淡然一笑,輕聲說道:“如此甚好,我倒想看看,他憑什么就能獨得父皇之寵。”
語氣雖淡然,臉上的笑容也一如既往地平靜,但是趙時春仍然能從趙王的眼神中看出深深的不甘。
從靖難之役,趙時春被朱棣派到了朱高燧的身邊輔佐,趙時春已經跟朱高燧相處了十六個春秋。
對這個王爺,他比誰都了解的清楚。
跟在朱棣的身后出生入死,打下了這大好江山,但是他們不管再努力,都比不上坐享其成的朱高熾。
靖難之役,朱高熾身體虛弱,連馬都騎不了,只能在北平坐鎮。除了守衛北平這一場功勞,可以說是毫無建樹。
但是他是嫡長子,他就獲得了這天下讀書人的支持,獲得了朱棣的偏愛。
朱高煦和朱高燧不管再努力,都比不上早一點從皇后肚子里鉆出來。
趙時春也是洪武年間的舉人,自然知道這是為什么。
無規矩不成方圓,功勞再大,大不過規矩。
這天下離了誰都可以,就是不能離了規矩。
雖然朱棣的皇位是從侄兒的手里搶過來的,但是他一個人也治理不了整個國家。
所以,他也只能遵守這一套規矩,只有人人遵從規矩,國家才能穩定。
除非朱高煦和朱高燧也能跟朱棣一樣,打破這套規矩,建立自己的規矩。
但是朱高煦和朱高燧兩兄弟都是志大才疏之輩,他們遠沒有朱棣的能力。
如今,有一個比朱高燧功勞更大,能力更強的朱高煦在前面撐著。所以朱高燧還能忍受,還能躲在后面看熱鬧。
但是他永遠不會甘心。
朱高煦受到了朱棣的打壓,先是封王云南,后封王樂安,就是不肯給朱高煦一個好地方。
朱高燧樂的在后面看熱鬧,因為他封王北平,這可是從龍之地,條件要比漢王好的多了。
若漢王朱高煦得勢,他肯定就不會安心,但是若漢王爭不贏,那朱高燧也就只會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指望他能像朱棣一樣起兵造反,那是不可能的。
聽到朱高燧如此說,趙時春笑了笑說道:“太孫初到北平,第一時間就給王爺下帖子。以臣之見,太孫殿下同樣對王爺格外重視,想要知道太孫的心事,最好不過王爺親自試探。”
“正有此意。”
朱高燧看了看正在跟幾個指揮使討論糧草運輸的朱瞻基一眼,暗想沒上過戰場,了解再多,也不過是紙上談兵。
此次北征,依舊將會是他跟著父皇上戰場,至于你這個小子。還是跟你那窩囊廢父親一樣,老老實實留在后方吧。
朱瞻基一直在觀察趙王府的隨員,部將,一頓飯下來,也大致摸清楚了所有人的水平。
趙王府雖然聲勢浩眾,卻沒有真正擁有統帥能力之人,兩衛將領即使不是尸位素餐之輩,卻也沒有多大能力。
不要說跟張輔,柳升之輩相比,就是跟陳懋,李彬之流相比,也大大不如。
由此,也能看出朱棣對自己的兒子們的防備之嚴。他名譽上給了幾個兒子各有兩三個衛的士兵,但是這些人的戰斗力,即使在京衛里面,也只是中流水平。
想指望這些人來造反,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酒足飯飽之際,朱高燧說道:“瞻基,多年未曾到北平,對北平的印象已經淡忘了吧?”
朱瞻基裝作懷念地說道:“自七歲那年隨皇祖父,皇祖母一同巡幸北平,至今已十載。今日看到行在所門口的石獅子還在,可是祖母卻再也見不到了,瞻基心自哀嘆。猶記得祖母最喜歡登煤山而望北平,瞻基還欲明日往煤山而念祖母。”
朱高燧也長嘆一聲說道:“方思之殷,何物不感。水泉草木,咸足悲焉。瞻基心有此念,不枉母后偏愛一場。”
朱瞻基大囧,他沒有聽懂。
想著對方是個武夫,都能出口成章。自己受到后世的影響,對文言文并無偏愛,對那些典籍經典也無興趣,搞的現在雖然聽得懂大部分文言文,但是要引經據典起來,許多時候他就要抓瞎。
想著自己有兩個大文豪老師,真有些對不起他們!
不過這種時候,朱瞻基往往擅于轉移話題,看了看外面的清亮月色,他笑著說道:“今日初到北平,心不能靜,侄兒愿與王叔共攬北平夜色,緬懷祖母。”
朱高燧笑道:“正合我意。”
一眾下屬見朱高燧和朱瞻基要去園中游覽,知道這叔侄兩人有話要說,沒有人會這個時候摻和進來,所以只是客套了一番,送了他們出殿,自己又回到了殿中等他們回來。
叔侄兩人沒有要人跟隨,就著燈籠的微光,來到王府東側的南海邊。
除了他們別無他人,哪怕他們的隨從中有錦衣衛,朱棣安插的臥底,這個時候也聽不到他們的談話了。
朱高燧跟朱瞻基寒暄了一番,詢問了京城如今的一些情況,將話題轉移到了太子跟漢王之間的矛盾上。
“據聞漢王又向父皇要了一衛充當私人護衛,漢王隨扈本就有兩衛,如今已有三衛,還要超過太子哥哥的隨扈了啊!”
朱瞻基笑著說道:“漢王叔心有不平,也當彌補一二,父王和我也都能體諒。”
朱高燧問道:“王爺儀仗大于太子,這不合大禮,也是大道之爭啊!”
朱瞻基卻笑了起來,在夜色中,朱高燧也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聽他說道:“大道之爭,笑話。天道,人道都在我父王一邊,漢王叔有何依仗?”
朱高燧故意裝作聽不懂地問道:“何為天道?何為人道?”
“皇祖父受命于天,父王身為長子繼承福澤,此乃天道。父王深受文武百官厚愛,百姓尊崇,此乃人道。漢王叔雖然此時如同烈火烹油,卻不可長久,趙王叔不會看不明白吧?”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
朱瞻基呵呵笑了起來,笑聲突然戛然而止。“趙王叔,你認為漢王叔有這個能力來補嗎?”
聽到朱瞻基的笑聲,朱高燧的心里就有些發毛。而這笑聲突然停下,又傳來朱瞻基冷冰冰的聲音,更是讓朱高燧心里一驚。
自己這個侄兒很邪門啊!
他強撐著說道:“你又如何知道他沒有這個能力呢?”
朱瞻基雖然不能算是一個正規的心理學家,對人心的掌握卻爐火純青。他看出了朱高燧的心虛,笑道:“若漢王叔真有這個能力,皇祖父為什么不將北平封于他?若漢王叔真有這個能力,我父王為何用計一直將他留在京師?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