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弗里德很隨意的將那份有關暴力傾向的資料丟給了助手,就連李戴也看的出來,威爾弗里德并不在意這份資料。
只聽威爾弗里德開口解釋道:“尼克瑞斯既然敢于將這份資料提供給我們,那這份資料的真實性和專業性,我們就沒有必要去懷疑,繼續糾結于這份資料等于是在浪費時間,我們都不是心理學方面的專家,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找到這份資料的漏洞。”
威爾弗里德說完,望向了李戴接著問道:“李先生,請你誠實的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暴力傾向?”
“沒有。”李戴果斷的搖了搖頭:“我雖然沒有做過心理測試,但我平時處事還算是比較冷靜的。”
“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有必要真的去做一下心理測試來證明你沒有暴力傾向,從而推翻瑞斯的指控。一會到了法庭上,我可以試著提出來。”威爾弗里德開口說。
此時,檢控官尼克瑞斯從遠處走了過來。
“威爾弗里德律師,我給你的資料,你都看過了吧?有沒有不太清楚的地方,我可以給你解釋一下。”瑞斯說著,坐到了威爾弗里德身前。
“瑞斯檢控官,你應該不是專門來給我解釋這份資料內容的吧?”威爾弗里德盯著瑞斯問道。
瑞斯微微一笑,壓低了聲音:“果然瞞不住你,威爾弗里德律師,還有李先生,我希望你們可以認真的考慮一下,我之前的建議。”
“你還是想勸說我的當事人認罪么?”威爾弗里德冷笑一聲。
“是的,如果李先生愿意對故意傷害和襲警認罪的話,我可以撤銷一級謀殺的指控。”瑞斯開口說道。
沒等威爾弗里德回答,李戴率先搖了搖頭:“我沒有罪。”
“李先生,你有沒有罪要看陪審團給出的判決。”瑞斯做出了一個很無奈的表情,接著說道:“他們怎么判決我不知道,但我是真的希望可以幫你的。”
“幫我?瑞斯檢控官,你在開玩笑吧?我可沒有感覺到你在幫我。”李戴有些嘲諷的說。
瑞斯卻開口說道:“李先生,你現在被控一級謀殺,雖然是未遂,但你知道假如被判有罪的話,你將面臨什么樣的懲罰么?你要坐牢的,五年,十年,甚至是十年以上的監禁!你要知道,監獄可不是什么很舒服的地方,那里充滿了惡棍、人渣、敗類,還有一些喜歡的變態!”
“可如果你肯認罪的話,只是故意傷害和襲警,你的判決會輕很多,作為檢控官,我可以申請給你一個比較輕微的量刑,你甚至不用去坐牢,我可以幫你申請到一個三到五年的緩刑,再加上一千小時左右的社區服務,你覺得怎么樣?”
“不怎么樣,我沒有犯罪,為什么要認罪。”李戴搖了搖頭。
“看來李先生還是沒有明白現場的情況。”瑞斯微微一笑,接著說:“李先生,我想你應該已經發現,陪審團中有人認可了我的觀點,也就是說按照這個趨勢的話,你有可能被判一級謀殺未遂,你可能會坐牢。當然,我也不知道這個可能性有多大,一兩成?三四成?或者五六成?我想每個人都會有不同的評估,威爾弗里德律師也一定能夠給你一個比較專業的建議。”
“但是關鍵的是,你打算去賭一賭被判有罪的概率么?即便你只有10的可能被判有罪,那也意味著你有10可能會蹲十年的牢!你能百分百的保證,自己的運氣就那么好,就一定不會遇到那10的可能性么?你難道不覺的,哪怕只有10的可能性,也是一種很大的風險么?更何況真到判決的時候,你被判有罪的可能性可不止10吧?因為我還有其他牌沒有出。”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看待這件事情的,換成我的話,我絕不愿意承擔任何可能坐牢的風險。而現在,就有一個完全不用承擔任何風險的方案擺在你面前,只要你承認故意傷害和襲警,你就不用坐牢。我看過你的資料,你來美國以后從來沒有過任何的犯罪紀錄,我想幾年的緩刑對你來說并不難熬。而用一定時間的社區服務來完全規避掉坐牢的風險,我認為這是非常的劃算的。”
“所以李先生,我知道你一個連鎖的體能訓練中心,規模會很大,每年都會給你帶來不菲的收入。而如果你坐牢的話,你還能繼續保有這一切么?至少在你坐牢期間,你要失去這些。有句話叫有生命就有希望,所以我希望你可以認真的考慮一下我的這個提議。”
有生命就有希望,這是英文的直譯,而實際翻譯成中文是一句很常見的諺語: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李戴并沒有答話,反倒是威爾弗里德律師開口問:“瑞斯檢控官,你所指的緩刑,是否包含強化緩刑?”
瑞斯搖了搖頭:“我認為沒有強化緩刑的必要,但如果緩刑時間較長的話,可能會有六個月到一年的強化緩刑。”
威爾弗里德好像陷入到了思考當中,瑞斯檢控官也覺得這事有戲,于是站起身來:“李先生,威爾弗里德律師,你們可以先討論一下,我先告辭了,希望可以聽到你們的好消息。”
美國的緩刑有很多種,第一種是無監督緩刑,也稱之為非正式緩刑。緩刑期間不用處于緩刑監督官的直接監護下,多適用于罪行輕微的罪犯。
第二種是監督緩刑,也稱之為正式緩刑,緩刑期間必須定期向緩刑監督官報告情況,可能被要被要求參加咨詢服務,要接受隨即的毒品或者酒精檢測等等。
第三種是強化緩刑,這主要是適用于一些罪行較重的罪犯。緩刑期間必須經常向緩刑監督官報告情況,必須接受咨詢服務。如果是一些特定犯罪類,比如毒販或者性犯罪者,還要履行附加條件,比如心理和身體上的治療,以及被記錄在當地犯罪名冊當中。
這里所說的咨詢服務主要是指法律或者心理方面的咨詢服務,法律方面的咨詢服務相當于是讓罪犯更了解法律,等于是一個學習法律的過程。而心理方面的咨詢服務,看過《無間道》這部電影的想必會有比較清晰的理解,里面的主角陳永仁就是因為犯罪,必須要接受一定時長的心理咨詢的服務。
另外在緩刑期間,罪犯一般都要完成一定時間的社區服務,而對于罪行極其輕微的犯罪者,法院也會直接判決社區服務,作為一種最基礎的懲戒措施。
威爾弗里德律師將這些大致給李戴解釋了一下,接著說道;“緩刑期間是肯定不能再犯罪的,而且你需要每周兩次向緩刑監督官報告,你的出境會受到限制,正常情況下緩刑期間是不允許出境的,但某些特殊情況,比如去境外就醫,經過州法院的批準,你可以離開美國境內。同時根據加州的法律,罪犯緩刑期間是要宵禁的,也就是說你在夜晚不能外出活動,只能老實的待在家里。”
李戴點了點頭,隨后開口說道:“威爾弗里德律師,我想聽聽你的專業意見”
“從法律角度上講,這場官司,我們的贏面很大,我們的論述和觀點更有說服性。但是作為你的律師,我要做的是盡可能的保障你的利益。正如檢控官所說的那樣,我們不是百分百必勝的,你有一定的概率被判有罪。所以這個官司如果繼續打下去的話,你要承擔入獄的風險,哪怕風險比較低,可也是有風險的。在這方面檢控官并沒有欺騙我們。”威爾弗里德開口說道。
“所以你覺得,我應該接受檢控官的建議,承認故意傷害和襲警?”李戴皺著眉頭問。
“這取決于你是否愿意承擔坐牢的風險。”威爾弗里德表情鄭重起來:“如果你打算繼續將這個官司打下去,我一定會全力以赴的幫你贏得官司,而如果你愿意接受檢控官的條件,我也會和檢控官談判,為你爭取到更好的條件。”
“讓我考慮一下吧。”李戴深吸一口氣。
威爾弗里德則很識趣的站起身來,走到了一旁,現在的李戴的確很需要一個獨處的環境,認真的思考,然后做出決定。
“瑞斯檢控官,被告和他的律師會接受我們的條件么?”實習生小聲問道。
瑞斯馬上糾正道:“不要用‘條件’這個詞,這叫做‘建議’。”
“好吧,那被告和他的律師愿意接受我們的建議么?”實習生繼續問。
瑞斯沒有回答“是”或者“不是”,而是問了另外一個看似好不相干的問題:“你去過拉斯維加斯么?”
“呃,去過。”實習生老實的回答道。
“那你去過拉斯維加斯的賭場吧?”瑞斯接著問。
“去過。”實習生這次回答的聲音有些低沉,作為一個跟在檢控官身邊實習的實習生,他覺得去賭場好像不是什么很值得炫耀的事情。
“當時你有沒有玩幾把?”瑞斯笑著問。
實習生感覺到瑞斯并沒有責怪自己的情緒,于是壯起膽量回答道:“我只玩到了幾把老虎機,沒有去賭桌上。”
“輸了還是贏了?”瑞斯繼續問。
“當然是輸了。老虎機本來就是十賭九輸。”實習生回答的有些無奈。
瑞斯卻表現出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你輸了多少?”
“好像是50美金。我上學的時候是拿的全額獎學金,所以手里有一點閑錢。”實習生回答說。
“覺得心疼么?”瑞斯笑著問。
“不是很心疼,畢竟只是50美金,我還輸得起。”實習生開口答道。
“如果你輸掉了50萬美金呢?你會不會心疼?”瑞斯這個問題顯得有些突兀。
“我可沒有50萬美金。”實習生不太明白瑞斯想要表達什么事情。
“我打個比方,如果你只有50美金,然后你輸掉了,你可能不會覺得心疼,因為那只是50美金,這些錢只夠你吃幾頓快餐,點幾個大號的漢堡和披薩;或者約女朋友去看一場電影,大概還有零錢再買盒套;又或者周末的時候去看一場球賽,當然只能坐在后排。不過你很容易就能獲得50美金,隨便找份工作,或者去打個零工,50美金很容易就能賺到。我說的沒錯吧?”
實習生點了點頭,而瑞斯則接著說道:“如果你有50萬美金,然后你在賭場里輸掉的話,我想你一定會覺得心疼吧?那可是50萬美金啊,差不多相當于普通人十年的薪水。這筆錢可以在加州買到一套小公寓,或者偏僻的地方買一套別墅;可以買好幾輛新車,跑車、越野車、房車,滿足你所以出行的要求;或者在拉斯維加斯瘋狂的享受一段時間,吃大餐,找幾個漂亮的女郎,夜夜笙簫,這么多錢足以讓你玩得腎虛!恩,玩到腎虛應該花不了這么多。”
“瑞斯檢控官,你想表達什么?”實習生終于忍不住問道。
“我要說的就是,如果你只有50美金,你或許會去老虎機上一把揮霍掉,但如果你有50萬美金,你絕對不會全部揮霍掉,你或許會滿足其他方面的物質需求,又或許每天換幾個姑娘然后玩到腎虛吧?”瑞斯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他接著說道:
“這就是有錢和沒錢的差距,有錢人是在生活,或者說是在享受生活;而沒錢的人則是在生存,辛苦的生存!那么這兩者,誰會更加珍惜自己的生活狀態呢?”
“這……”實習生想了想,開口答道:“我想是有錢人吧。因為他們可以享受生活,他們一定不愿意失去那種享受的生活狀態。而沒錢的人,他們肯定不愿意保持那種每天都辛苦工作的生活狀態。”
“說的沒錯,對于那種社會的最底層來說,他們不擔心會失去什么,因為他們一無所有,他們沒有可以失去的東西。如果被告是這種人的話,你告訴他們,可能有一兩成的機會被判有罪,然后去坐幾年的牢,他們會覺得很欣喜,因為還有八九成的機會,會被判無罪。”瑞斯向著李戴的方向看了一眼,接著說道:
“但有錢人則不同,有錢人雖然擁有更多的東西,但也更恐懼失去他們所擁有的一切,如果被告是個有錢人,你告訴他們,可能有一兩成的機會被判有罪,然后去坐幾年的牢,他們會覺得很驚恐,因為一兩成會坐牢的幾率,對他們來說已經算是很大的風險了。他們不愿意冒絲毫的風險。”
實習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那個被告一定會答應我們的條件,哦,不,是答應我們的建議!”
“事情還沒有結束,先不要這么快下定論。”瑞斯嘴上雖然這么說,但是臉上表情卻已經出賣了他心中的想法。
隨后瑞斯用一種指導的口吻,接著說道:“其實在庭審剛開始的階段,我故意讓自己處于下風,這是一種故意示敵以弱的戰術。我要讓威爾弗里德覺得,他們處于優勢,他們有很大可能會贏下這場官司。”
“當距離勝利比較近的時候,也是比較容易放松警惕的時候。同時,當優勢比較大的時候,也是最為求穩的時候。比如一場籃球比賽,最后五分鐘如果有三十多分的領先優勢,那么教練一定會換下主力球員,避免他們受傷,這就是一種求穩的表現。”
“我所利用的正是被告和辯方律師的這種心理,在這個時刻,他們會做出一個更穩妥的選擇,而不是去嘗試著拼一下或者賭一賭運氣。即便他們仍然占據上風,他們仍然有很高的勝算。”
“這就像是一個牌局,我一直在棄牌,對方會覺得我的牌很差勁。而如果當我突然選擇加注的時候,對方的第一反應是,我摸到了非常好的底牌,即便我是在詐牌,即便對方也有一把不錯的底牌,可他仍然不敢跟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