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禧堂內氣氛幾經轉折且不提,后宅賈母上房內,更是如此。
之前眾人將氣氛捧上了天,賴嬤嬤一記助攻,更是烈火烹油。
然而等到琉璃將前面最新消息傳回,眾人得知中了頭彩的人既不是賈寶玉,也不是賈璉,而是賈琮時,場面一時尷尬的讓人無言以對。
若沒前面那么多鋪墊,此時笑笑也就過去了。
賈母王夫人都不是沒有容量的蠢婦。
可前面大家把寶玉捧的那么高,如今來了個“神轉折”……
寶玉反倒成了大笑話了。
所以,賈琮在賈母和王夫人等人心里的印象,直線下降!
在她們看來,一個庶子,在這等時候就該知道本分,夾著尾巴做人。
如今反倒喧賓奪主起來,張揚做作,著實黑了心了。
偏生,賈琮這般做,連賈母也不好明著說什么不是。
王夫人更不能表態……
唯有邢夫人,再度死灰復燃,又絮絮叨叨指派起賈琮的諸多不是來。
這一回,卻沒人再為賈琮說好話了。
“他也不看看他是什么阿物,就敢隨便露頭……”
“我早先就說了,他那樣的出身,就是個喂不熟的狗崽子……”
“外面人都道我沒有善待他,我難道沒將他養大?
可你們瞧瞧,不過讓他給老爺抄幾遍經敬敬孝心,他就在外面弄鬼,往我和老爺臉上抹黑!”
“二太太倒是心善,待他不比環兒差哪里,結果倒好,在那么多為官做宰的面前,反倒壓過寶玉一頭!
養個大狼也比養他強!”
邢夫人一番話,說的榮慶堂內氣氛愈發尷尬。
賈母王夫人都沉下臉去。
換做其他任何事,都有得商量。
可涉及到寶玉,不管是賈母還是王夫人,都是沒道理可講的。
在紅樓原著中,因為累的寶玉挨了賈政教訓,連賈珍這樣的族長,都被賈母喚來教訓了通,讓薛蟠氣不平罵寶玉是寶天王……
賈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賈琮?
黛玉、湘云、探春等人雖明事理,知道賈琮并非故意出風頭,可這會兒也不敢隨便出聲。
王熙鳳更善明哲保身,哪里會得罪賈母和王夫人?
她沒落井下石,都算心軟了回。
賴嬤嬤也不再提什么彩頭不彩頭了……
一時間,好似賈琮犯下了十惡不赦之罪般。
然而就在這時,眾人卻見襲人忽然從外面進來,面帶喜色。
王熙鳳何等精明,一見就知道事情必有轉機。
她鳳眼一轉,高聲笑道:“太太說笑了,琮哥兒怎樣,我不大清楚。
可寶玉是老太太親自教出來的,再不會比哪個差了去。”
邢夫人聞言臉色一黑,怒視王熙鳳。
王熙鳳卻看也不看她,只顧對著賈母笑。
只是,她能看出來的名堂,賈母和王夫人又豈能看不出?
這會兒兩人都沒好氣的白了王熙鳳一眼,卻顧不上笑罵她弄鬼,一起看向了走進前的襲人。
襲人屈膝福禮道:“老太太,太太……”
賈母不理這個,一迭聲道:“前面如何了?方才琉璃傳話后面又怎樣了?”
襲人穩重道:“回老太太話,后面老爺說,要把家里先珠大爺留下的國子監名分給琮三爺。”
原本以為有了好變化的賈母和王夫人等人,聽聞此言,無不驟然變色。
尤其是王夫人,一瞬間臉色比先前邢夫人面色更難看三分。
賈珠之死,是她心里平生最恨之痛。
若非如此,她又怎會這般年紀就和木頭一樣吃齋禮佛?
賈珠留下來的東西,便是禁臠!
放在那無人用也容不得別人去碰一下,哪個敢覬覦,都是該死之罪!
這一刻,王夫人當真動了真火……
看到她們如此,邢夫人心里反倒生出一抹快意來。
心里樂呵道:再讓你們護著那個畜生,現在高興不高興,刺激不刺激……
這時就聽襲人又道:“不過琮三爺怎么說都不要,還給老爺說,嫡庶之別,綱常之本,更不敢讓老爺因此事背上非議之名,那就萬死難辭其咎了。
還說若非老爺太太大恩,他幾不能生……
因此他萬萬不能接受。
最后又說只有寶二爺才能去國子監。”
“呼……”
這番話一出,原本心都提到嗓子眼兒的黛玉、湘云、迎春、探春等人,都悄然舒了口氣。
即使交情還淺,她們也真真不愿看到賈琮因為一時糊涂,走了岔路……
只想想剛才屋里滲人的氣氛,她們都不寒而栗。
而王熙鳳更是平緩了下心跳,她比這些未出閣的姑娘們,更懂得內宅婦人若是陰毒起來,會可怕到什么地步……
賈府內外都道她是個厲害的,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不過是王夫人推出來做事的罷了。
而王夫人,不過是賈母推出來做事的……
這兩人若鐵了心要辦賈琮,說實在的,賈政攔不住。
王熙鳳如今對賈琮的感觀還不錯,也不愿他就這樣倒霉的折進去。
賈母和王夫人等人的臉色漸漸舒緩下來,一旁的李氏笑道:“這孩子,倒也算是個懂事的。”
朱氏和趙氏也笑道:“難得是個明白人,知道什么該要,什么不該要。”
王夫人淡淡一笑,沒言語,賈琮懂得本分,她就不會輕易出手,壞了她和賈政的情分。
賈母則道:“不該要的要了也沒有,咱們這樣的人家,規矩最重要。”
說罷,又問襲人道:“寶玉怎么說?”
襲人笑道:“寶二爺給老爺說,家里素來教誨長幼有序,琮三爺雖然只比他大半天,那也是大,所以合該琮三爺去。
琮三爺又說萬萬不可如此,只能寶二爺去。
寶二爺也說萬萬不可,只能讓琮三爺去。
當著老爺和那么多官老爺的面,寶二爺和琮三爺相互推讓。
然后那些大老爺們都說,古有孔融讓梨,今日賈家復現古禮,當為當今一佳話。
尤其是寶二爺,真真可貴。
老爺聞言大喜,又讓琮三爺去國子監。
琮三爺跪地不起,堅辭不受。
老爺都惱了,說長者賜不敢賜的道理都不懂?
琮三爺還是說只能讓寶二爺去……”
“你直接說結果吧,繞的我頭暈!”
賈母不耐道。
她可不關心賈琮禮讓不禮讓,只在乎她的寶玉如何了。
襲人笑道:“后來收了琮三爺為弟子的司空老大人,說賈家子弟果然都極出色。
還說琮三爺做的對,不該就這個名額。
不過他名下也有一個國子監蒙蔭名額,空放在那沒人使。
他家子弟都走自身科考之路,所以就給琮三爺了。
只是他還有個要求,雖說國子監監生可以直接入鄉試,司空大人卻希望琮三爺還是能從童子試考起,這樣學問更扎實。”
賈母等人聞言,紛紛不出聲了……
賈琮是正經的賈家弟子,賈家空著一個國子監名額,即使空著也不給人用。
反倒是一個今日才收了弟子的外人,隨手就給了這個名額。
如此一來,賈家面上真沒幾分榮光。
不過,總比鬧個家宅不寧強。
雖是如此,賈母到底還是對賈琮愈發起了成見。
在她心里,只希望看到闔家寧靜,少些幺蛾子。
她守著一干喜歡的孫子孫女享福受用方是好的。
偏生因為一個庶孽,惹出多少麻煩事來,真真讓人心累不喜。
按下心里的厭惡和不耐,賈母再道:“寶玉呢?”
襲人笑道:“二爺正陪老爺待客呢,那些官兒格外喜歡二爺,尤其是那位侍郎大人,夸二爺謙遜知禮,不比旁家勛貴驕奢,真真難得。
老爺喝斥二爺幾句,侍郎大人就說老爺太過嚴苛了。
這般好的孩子,該好好賞才是。
連司空大人也跟著贊了幾句,倒是把琮三爺比下去了……”
這番話倒是不假,只是襲人卻想不到,曹永這番舉動,本就是為了給賈琮消禍。
他們這樣做了一輩子官的人,什么樣的事沒經過,沒見過?
自然知道今日的舉動會給賈琮埋下禍根,因此換個角度去化解。
這等算計,莫說襲人,就是賈母王夫人等人也想不到啊。
因此一個個心花怒放,對賈琮的厭惡也淡了去……
王熙鳳是個好捧哏的,故意問道:“之前不是說琮哥兒的字寫的極好嗎?
難道那些官兒不喜歡他?”
聽她這般問,賈母等人又看向襲人。
這也是她們心中所想,只是不好直接問。
襲人笑道:“等老爺和司空大人還有國子監祭酒老爺商議好琮三爺入學的事,琮三爺就回座坐著去了。”
王熙鳳再問:“他原先坐哪兒?”
襲人答道:“琮三爺去的晚,所以只能坐在最后面,靠門兒口處。”
王熙鳳呵呵一笑,不再多言。
賈母和王夫人聞言,心里總算舒坦了些。
心道賈琮果真還算知道本分,沒讓豬油迷了心……
王熙鳳見兩人的神色,就知道這件事算是過去了。
賈母和王夫人與尋常婦人不同,她們對于那些對她們在意的人或事沒有威脅的人,素來寬容許多。
有時甚至還愿意濟危扶難,樂善好施。
些許銀財對她們而言并不放在眼里,好名聲以及傳說中的陰德,才更重要。
絕不會像小家子出身的邢夫人那樣,不考慮利益干系,只為一些莫名其妙上不得臺面的小心思,便大動干戈,又扣扣索索,難成大器。
王夫人這時也不動聲色的瞥了眼臉色又陰沉下來的邢夫人,而后對賈母道:“老太太,到底欠了人家的人情,禮數上還要周全才是。
另外,琮哥兒要去國子監讀書,也不知是要住監,還是要來回走動。
要是住監,就讓鳳姐兒提前準備些行李衣裳。
若是來回走動,也得讓前面安排好長隨和跟班小廝,還有車馬也都要提前預備好。”
盡管賈母心里不喜歡賈琮,對性子沉悶的王夫人也不怎么中意。
可此刻聽到王夫人這一番考量,心里真真舒坦,至少在明面上做足了體面功夫。
她也知道,王夫人這般做,并不是真想善待賈琮,對王夫人來說,眼里只有一個寶玉。
她這樣做,只是為了賈政喜歡,再者,也能得一個好名聲。
即便如此,賈母依舊高興。
在她看來,若大家都能這般做法,日子豈不更受用?
有邢夫人在,她不好直接夸贊王夫人,偏對王熙鳳嗔道:“幾回讓你多和太太學學,行事大氣寬宏些,若你有太太一半的氣度,也不至讓那么多人惱你!”
王熙鳳何等玲瓏心,自然知道賈母在說哪個。
悄悄打量了番差點氣翻過去的刑氏一眼,心里說不出的暢快,嘴上卻高聲“羞惱”道:“這分明是老祖宗的錯,怎能賴我?”
眾人雖明知她在頑笑,還是唬了一跳,賈母也奇了,道:“怎是我的錯?說不出好來,仔細你這張油嘴!”
王熙鳳理直氣壯道:“太太也是跟老祖宗學的,大嫂子也是,偏老祖宗不把好教給我,就教潑辣的一面,可不就是老祖宗的錯?大家來評評理!”
眾人聞言大笑,見她在這張牙舞爪的張揚,賈母卻愈發喜歡。
頑笑罷,到了開宴的時候,王熙鳳并李紈一起安排人張羅好宴席。
席間再無事,總是笑語連聲。
幾大桌好菜,俱是珍饈佳肴,奢華無雙。
待眾人用罷宴后,李氏、朱氏等姻親告退離去。
王夫人與諸內眷一起送至二門,折返后剛剛重落坐,就聽堂外廊下傳來問安聲:“老爺來了!給老爺請安!”
……
PS:總是寫成大章,一章快頂人兩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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