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閣看了一圈,問道:“咦,許老大呢?”
吳曠就說道:“帶著阿里木和核桃逗斗魚呢,這阿里木也奇怪了哈,連你奶奶這么慈祥的人都怕,可許思從畫室里出來的第一天,滿身滿臉的油彩,頭發老長跟個野人似的,阿里木竟然就一點不怕,還跟著他進畫室看畫!”
李鳴岐就樂了:“我倒覺得沒毛病,一大一小連那猴,整個就是仨娃子嘛!娃子們能玩到一處去,正常!”
李君閣就問道:“許老大那畫怎么樣了?搞得這么神神叨叨的,要是出不了好東西,那可就臟班子了。”
丁老頭就嘆氣:“唉,本以為師妹的《祭》這回要名動中國畫壇了,結果許思來了這么一出,我嘉州畫派的風頭,又要被分走一多半!”
“這么厲害?”
丁老頭說道:“就是這么厲害,可以這么說,這是一幅照見心靈的作品。我有種感覺,畫里那曠遠的星空和唐芷那近在咫尺掌中的螢火,都是人心的反應,其實就是一而二二而一的東西……二皮我這理解深刻不?哎喲要是那小子在這里,怕是又要罵我過度解讀了……”
李君閣笑道:“這個還真不是過度解讀,那天我也在場,許老大說那天他摸不到小芷的情緒,反而覺得小芷像一面鏡子,反映出了許老大他自己的情緒。你們藝術家的道道實在玄奧我是不懂,不過你說的一而二二而一,似乎有點這個意思在里邊。”
丁老頭就捋著胡須琢磨:“我說這娃的風格怎么變了,以前的畫作上,都是被畫的對象赤裸裸的情緒表達,而這次,小芷是那么的空靈,但是畫作面里邊卻明明有種暗藏的情緒在流動,然人能感受到,卻看不見摸不著,原來是這么一回事……嗯,我得再看看去……”
說完背著手向畫室走去,其余幾人也趕緊跟上,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研究別人的作品對自己也是一個促進和砥礪。
沒一陣子,許思也從坡下上來了,還是那樣沒心沒肺,肩膀上跨騎著阿里木,然后阿里木肩膀上,還跨騎著核桃,就像一座三層塔。
一個“舉馬馬肩”,都能被這三位玩出花兒來。
許思見到李君閣就笑了:“二皮,結婚開心不?”
李君閣就翻白眼:“你這問的都是什么鬼話?開不開心把唐芷搞定不就知道了?”
許思呵呵笑道:“你知道任何人都是瞞不住我的,自己都開心得要炸了,還裝什么穩重……”
李君閣罵道:“許老大,你這樣會把天聊死的。”
許思說道:“阿音呢?讓我看看她高不高興。”
李君閣伸手將阿里木接下來,說道:“別!阿音可不是你的小白鼠,哦,回來了。”
就見老媽拎著一籃子瓜菜,牽著阿音一起回來,老爸拎著鐮刀跟在后邊。
嘉州四老聞聲也走了出來,繼續當他們的萬年觀禮嘉賓。
敬茶這程序現在婚禮大多還保留著,也不用細說。
敬完茶,老媽將阿音牽起來,說道:“家里以前都窮,也沒啥老東西傳下來。現在的這些,又都是你們倆掙下的。老媽要是還矯情給你封紅包什么的,那就是沒臉沒皮了。總之阿音你以后就是我們家親閨女,要是二皮敢讓你受什么委屈,你就來告訴媽,看我揍不死他!”
然后李君閣就在心里默默地翻白眼,老媽你這就過了啊,好歹這邊才是親生的呢!
然后就見許思在偷偷做口型:你在說壞話。
李君閣就真翻白眼了:滾!
許思擺了兩下腦袋,繼續做口型:就不!
老爸笑道:“好好,這下我們就放心了,那我們趕快去祠堂,拜過祖宗后,讓四爺爺把阿音記族譜里去。”
于是大家又一起去祠堂。
四爺爺可以說是整個李家溝除李君閣外最了解最喜歡阿音的人,早就在門口等著了。
帶著阿音,李君閣,老爸老媽先去凈手,然后來到祖宗靈前,讓大家敬香之后,四爺爺命李君閣和阿音跪在德茂公牌位和清勤二公畫像之前,老爸老媽側立于左。
然后取出一張青藤紙,上面有朱砂書寫的一段文章,這就是啟稟祖宗的青詞了。
青詞又叫綠章,一般都是駢文。四爺爺站在供桌旁,朗聲念道:
“良人比配,佳氣清揚;鶼鰈同好,蘭菊和芳;
聊具馨香,薄抒果饌;敬錄煩辭,誠稟宗上:
有子君閣,慕梁鴻之尚節;其侶阿音,齊孟光之舉案。
效力前營,不以貪碌為期;盡忠后食,不以非財得養。
素心靜志,裘葛衣尤褒綺錦;達理知書,釵荊簪而艷瑯環。
仁孝忠義之心,規乎細舉;清正賢良之行,務于本觀。
承耕讀以傳家,勿苛聞達;命介直以繼世,但比琮璋。
木有本而葉茂,水因源而流長;人周族而賢舉,祖拱德而世昌。
主中和以布信,秉公敘以持莊;夫婦和則家順,子孫教則行光。
滋命父母,謹書譜稿。唯肅唯恭,以宣以告。”
李君閣帶著阿音對祖宗叩了三個頭,四爺爺將青詞送入香爐中焚掉,取過族譜,在族譜上李君閣的旁邊,寫上了一個小小的“妻”字,然后再提行,用和李君閣三字一樣大小的字體,寫上了“阿音育龍天”五個大字。
寫完自己也笑了,說道:“起來吧,禮儀結束了,阿音這名字可真夠長的。”
阿音是第一次見識到漢家宗祠規矩的嚴肅,莊重和正式,不由得雙眼含淚,對四爺爺深鞠一躬:“謝謝四爺爺看重,阿音一定牢記您老人家的教誨,做好李家媳婦。”
四爺爺親手寫青詞焚表上告先靈,上下河李家這也是第一次有人得此待遇,可見他對阿音的看重。
四爺爺拉著李君閣和阿音的手,怎么看怎么歡喜:“佳兒佳婦,四爺爺心里高興啊!走走,我們出去敘話。”
祠堂里戲臺前的小帳篷已經撤了,監控站建好,志愿者們除了一小部分住在兩廂,大多數人已經返回德國。
老伯一家也過來敘話。
姚瑜寧拉著阿音的手說道:“阿音,你們想好去哪里度蜜月了嗎?”
阿音說道:“沒有呢,村里好多事情,手尾沒完一時還走不開,二皮說有空了去洗腳溪轉轉,就算度蜜月了。”
蘭冰笑道:“其實出國玩玩也不錯。”
老媽就說道:“別別,外頭兵荒馬亂的,這次去那個德國就遇到那事兒,嚇死人了都!”
李君閣就說道:“老媽你這是聯播看多了,哪里有這么夸張,這不是寸趕寸地趕上了嗎?”
大家聊過一陣,李君閣又向老伯稱謝,說道:“老伯昨天押禮先生當得精彩。”
老伯揮手:“沒你往外趕人那詩精彩!哈哈哈!”
李君閣笑道:“那不是被你們逼急了嗎?!”
老爸笑道:“這倒是讓我想起一個笑話,酸秀才寫詩寫不出來,他老婆路過,就問說:‘怎么見你寫首詩比我生孩子還難?’秀才就說:‘是比你生孩子難,你生孩子是肚子里有,我寫詩,是肚子里沒有啊!’哈哈哈哈……”
眾人都是大笑,然后笑聲把石鶴老頭引出來了:“咦?二皮你沒有出去玩?”
李君閣笑道:“哎喲還有等著收債的?!”
石鶴老頭自己都不好意思:“嘿嘿嘿,這個,要不再等幾天?”
李君閣說道:“算了吧,你等幾天我四爺爺還得管飯,那我們現在就去?”
石鶴老頭欣喜萬分:“那就太不好意思了……”
阿音也站起身來說道:“那爸媽你們陪老伯先聊著,我也去村委處理些事情。”
看著三人出去祠堂的背影,老媽就嘆氣:“我這兒媳婦,真是操不完的心啊,這才剛結完婚,又開始做事情了。”
四爺爺就說道:“阿音這樣的性子好,我們皮娃啊,就得有這么個堂客拽著。”
老堂哥就忍不住笑:“哎喲那不成耍猴的了?”
老媽就直拍大腿:“可不就是猴嗎,小時候四叔拽著,現在換阿音拽著,這要沒個人拽著,我這當老娘的心里頭,那才叫一個七上八下!”
于是大家又是一通爆笑。
出了祠堂,李君閣聽到后邊的笑聲,就沒好氣地說道:“哼!笑得這么開心,肯定又是在說我壞話。”
阿音笑盈盈地挽著他的胳膊:“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打谷場已經完全變樣了,周圍的房屋已經全部拆掉。
李君閣站在祠堂門口,看著新修的大廣場。
除了中心區域太極池為黑白大理石外,周圍一水的青石板鋪就。
整個廣場擴大了很多,左側直接挨著了慎清坊,出去便是甘棠故道,右側則直接連接上了通往匏瓜湖的濱河路。
前方是兩座小丘,擋住了五溪河的風景,不過想看河景也簡單,因為小丘已經被整飭成了兩個小公園,丘頂修了兩個小亭,一個叫“聽濤”,一個叫“流波”。
從慎清坊過來,依附在祠堂的左手邊,有一個小廟,鄉里人都已經給它取了個名字,叫“二賢廟”。
廟很小,不過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是阿沖叔按照廟宇大雄寶殿的規制弄了一個微小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