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一葉扁舟,緩緩靠近天津港。舟船上下來兩人,上岸后便立刻前往天津衛指揮使衙門。不等他們通報身份,衙門口倒是出來幾個開路的番子。人群簇擁著一個白面無須的中年人走出來。這兩人立刻退避幾步,躬身喊道:“馬公公。”
白面之人扭頭一看,苦笑道:“你們倆回來了。怎么樣,這趟遼東之行有何收獲”
兩人正是歐陽君和羅烈,自打木場驛敗逃后,他們幾乎是一夜數驚。明明都是身懷絕藝的年輕高手,卻顛沛流離,混的猶如喪家之犬。此刻才知道亂世之中,個人武力根本不算什么。
周青峰在木場驛獲勝,立刻突襲金復蓋三州。其威勢滔滔如入無人之境。革命軍侵略如火,搞得兩名京城俊杰喪失在遼東落腳的根本,他們在復州海邊花錢雇船先橫渡渤海到了山海關,又從山海關南下到天津。
此刻到了天津遇見派遣二人前去遼東的馬可世馬公公,他們也是長嘆不已。歐陽君對馬可世有些怕怕,忐忑說道:“還請公公恕罪,我二人本想悄悄潛入襲殺賊首。奈何事態變化巨大,賊首勢大難制,遠超預想。我二人本領低微,實在無法達成公公所托。”
馬公公一向堪稱皇家忠犬,百官對他都切齒痛恨,卻又無比懼怕。只是今日馬公公看到歐陽君和羅烈,卻不復往日那副皮笑肉不笑的面相,反而頗為凄涼的說道:“你們也不必自責,更不用害怕。”
咦,這語氣有點不太對。
歐陽君原本低著頭,這會卻微微抬起看了一眼。
馬公公又嘆道:“遼東戰局糜爛,一發不可收拾。女真人襲破沈陽已經讓皇上龍顏大怒。這什么革命軍一口氣攻取金復蓋三州,威逼海州,如今朝廷震惶,百官驚恐。咱家辦事不力被陛下責罵,已經被貶到天津來當差,做個監軍。”
歐陽君和羅烈瞬間對視一眼,都感到事情大大不妙。羅烈沉聲問道:“我二人在海上飄了許久,不知當前朝廷是何等狀況”
“還能怎么著亂唄”馬公公苦笑道:“現在朝臣相互攻訐,整天謾罵。我昨個還聽說浙江道御史楊鶴彈劾遼東經略楊鎬,說遼事之誤,不料彼之情形,喪師辱國,誤在經略。他寫了封奏折大罵楊鎬統帥無力,進軍太慢,以至于奴酋無忌,反賊囂張。
陛下前幾天好不容易上朝,結果一堆奏折不談實事,全是推卸責任。我們的方首輔干脆告罪請辭。陛下不許,要他拿個主意出來。可眼下能拿什么主意”
馬公公說得興致闌珊,面容苦澀。他也是皇宮大內的高手,一向極具城府,喜怒不形于色。可今日見之,已是方寸大亂。羅烈心中不解,問道:“遼東反賊勢大難制,在下是親眼所見。可我皇明泱泱大國,只要調集名將強兵,除賊平叛只在朝夕。有何難”
馬可世被這話氣樂了,他尖著嗓子冷哼道:“有何難你不如說有何處是不難的遼東打仗,兵部張口就要錢。可錢從哪來陛下發了十萬兩內帑便已經心疼的要死,可十萬兩哪里夠平叛
我這幾日在天津就聽說革命軍花了幾十萬兩從山東購買軍需,山東的商販為了賺錢根本不顧朝廷臉面,通行遼東灣的船只絡繹不絕。一伙反賊竟然比朝廷有錢還舍得花錢,這世道都亂套了。
更可氣的是反賊補給全靠舟船,可天津水師對此一點辦法都沒有。水師總兵說自己兩個月前派人進剿反賊,結果全軍覆沒,已然沒船可用。這眼下天津衛還向朝廷要銀子造船買船,一張口就要二十萬兩。朝廷能干嘛干瞪眼
如今說收復遼東都是扯淡,戶部侍郎上書說要在全國征收遼餉,每畝地加征九分銀子,一年可得五百二十萬兩。現在好了,大家什么都別干,先等銀子收上來再說。
可憐我老馬十二歲入宮,一心伺候皇上,忠心耿耿,任勞任怨。滿朝文武都罵我這無根之人,只盼著皇上能體諒奴婢的辛苦。可現在一件事辦砸了就把我趕出宮來當個監軍。我找誰說理去”
馬公公一個閹人,平日里威風八面,無人不懼。他修為之高只比宮內幾個老怪差些。可今天丟了皇上寵幸,竟然到了當眾落淚的地步。歐陽君和羅烈看得心中凄然,再不敢言語。兩人也不進天津指揮使衙門了,干脆買兩馬匹向京城趕,想著先回家再說。
在兩個晚輩面前哭了一場,馬公公帶著淚回了自己的住所。他屏退自己身邊的番子,一進屋就換了個臉色,露出陰沉冷漠的表情對身后說道:“別躲了,給我出來。”
屋外的院子里光影一晃,露出個身穿白衣的靚麗女子,咯咯笑的對馬公公說道:“公公你真是滑稽,堂堂東廠高手竟然當街哭哭啼啼。你還語帶怨懟,就不怕被人到皇上面前告你一狀嗎”
馬可世白凈臉皮跳了跳,朝白衣女子便是伸手一抓,一股強勁的吸力便將女子給吸了過去。女子哎呦一聲,竟然不避不閃,挺著胸讓馬可世抓了滿掌香軟。她哎呦的嬌呼喊道:“馬公公,你可憐惜點奴家,我可經不起你這鐵爪。”
馬可世手中用勁一擰,厲聲說道:“范婉兒,你當我不敢殺你”
白衣女子面帶痛色,卻還是嬌嬌弱弱的說道:“奴家修為太低,公公若是真想殺,我哪里躲得了,還不如乖乖就范來得輕松。不過公公所托之事,只怕就沒人替公公去辦了。”
馬公公更是惱怒,卻松開手問道:“徐鴻儒怎么說”
哼,白衣女子一聲嬌呼卻不搭話,反而當著馬可世的面撩開自己胸口的紗衣,扯下裹胸露出整顆雪乳。只見五指抓痕落在白皙的肌膚上,女子便不依的罵道:“馬公公,你可真夠心狠的。奴家好心幫你,你卻這樣對奴家。”
馬可世卻是冷哼,靈力灌注叫女子頭腦一痛。他冷笑喝道:“范婉兒,你少在我面前耍這種三腳貓的媚術。我是個閹人,不吃這套。快說徐鴻儒到底怎么答復的否則我東廠的刑罰有的是,你想不想嘗嘗”
白衣女子又把衣裳整好,輕笑說道:“哎,公公莫要生氣嘛。我只是想看看你們閹人是不是真的對女人不動心只要想到這世上竟然有人對奴家的美貌無動于衷的,奴家心里就恨的很哩。”
馬可世眼神一冷,就要發作。白衣女子連忙說道:“馬公公所求之事,我家主上答應了。他說他立馬會派人前往金州,招募信徒,擾亂那伙革命軍。不過還請公公盡快把我那幾個師兄弟給放出來。沒了他們,我們這些跑江湖的也干不成事呀。”
馬可世再次冷哼,“不是我求你們,只是給你們白蓮教指條路子。你們在山東秘密傳教,暗建堂口,妖言惑眾,裝神弄鬼,你當我們東廠什么都不知道嗎咱家若是要動手,用不了三個月就能把你們連根拔起。”
白衣女子連忙拍拍胸口,嬌聲說道:“馬公公說的這么可怕,嚇死奴家了。我倒也想問問公公這次出京可是奉了什么秘密差事剛剛那兩個傻蛋就被公公你耍的團團轉,他們這會只怕已經認定公公已然失勢,權柄旁落了呢。”
“妖女,你不覺著自己管的太多了點”馬可世眼神一冷,“我給你們行個方便,從刑部大牢替你們撈幾個人出來,你們就給我老老實實的去遼東搗亂。若是不從,咱家能放人,也能抓人,還能殺人。”
“好好好,馬公公你最是忠義了。大家都知道你是皇上的人,為了皇上寧愿赴湯蹈火,背負罵名。”白衣女子討了個沒趣,身形一晃就上了院墻,“只要馬公公你放人,我們就給你辦事,這總行了吧”
說完,白衣女子就躍離墻頭,消失不見。
馬可世站在屋子門口,望著長天哀嘆一聲。國事艱難,群丑跳梁,愿干實事的人反而要偷偷摸摸這國怎虧總民,我陷思,定體問啊
馬公公正在惆悵,門口倒是響起敲門聲。有人在外頭喊道:“馬公公可在我劉福成來拜訪啦。”
聽著外頭懶散的嗓音,馬可世便是皺眉。很快有人直接推門進來,看到馬公公便喜笑顏開的說道:“馬公公,你怎么住這么寒酸的宅院要不是門口站著兩個番子,我要懷疑自己跑錯了地方。”
馬公公對眼前這人很不客氣,直呼其名道:“劉福成,你跑我這里來做什么”
“我這不是來賠罪的么”進來這人穿著身高階錦衣衛官員的蟒服,“之前我那徒兒疏忽,才讓遼東反賊勢力做大。也幸虧馬公公幫忙掩飾,才讓我那徒兒得以保全。”
馬可世冷冷說道:“不是咱家幫你掩飾,是鄭貴妃在幫你掩飾。咱家只是不想多事而已。不過你今天來,總不成就為說這個廢話吧”
蟒服男子呵呵一笑,又靠近幾步壓低聲音說道:“馬公公,如今反賊勢大,一時半會是剿不滅的。可我徒兒跟反賊頭領好歹能說上幾句話,何不從中聯絡一二”
“你到底什么意思”馬可世警惕的問道。
蟒服男子卻呵呵笑道:“剿滅反賊是一回事,可聯系反賊又是另一回事。我知道馬公公忠于皇上,對反賊恨之入骨,可馬公公難道就不想賺點錢馬公公不想賺錢,我們貴妃娘娘卻想多賺點呢。
如今那革命軍占領金復蓋三州,統帥數十萬人口。我聽說山東那邊不少人跟反賊做買賣賺了大錢,我們在天津也是上好的條件,不能這么干坐著吧。我可是跟貴妃娘娘打了保票的,說馬公公一向通情達理,定然會幫忙。馬公公,你說呢”
馬可世當即瞪眼怒視,“這朝廷的事情,都敗在你們這些蠹蟲手里。”
蟒服男子卻呵呵呵的笑,“馬公公,你何苦自己罵自己從貴妃娘娘哪里竊知消息,蒙蔽我那可憐徒兒背黑鍋,偷入內府庫去尋陰陽圭,妄圖陽根重生,事敗后栽贓谷元緯,逼得谷元緯遠逃遼東,惹出這潑天禍事的,可不就是你么”
馬可世眼神一縮,目光怨毒的緊盯,喝道:“姓劉的,你到底想干嘛”
蟒服男子訕笑一二,“沒啥,就是想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