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人都各忙各的,只有周青峰一個人站在通州的城墻上。他眼前是數萬正在到處逃亡的明軍,從東到西,遍野都是。那些人亂糟糟猶如慌亂的螞蟻,暈頭轉向的跑來跑去——這一戰已經沒有懸念了。
周青峰帶著北進支隊繞京城一圈,是為了向這個時代的中華統治者宣告自己的到來,展示自己的武力。他破壞京畿地區的大明統治基礎,擾亂對方獲取社會資源的能力,讓底層百姓知道這世界上還有另一個生活的選擇。
武裝游行僅僅是威懾,還需要配合一次痛快淋漓,讓敵人徹骨疼痛的大勝作為結束,以此震懾明朝的統治者,動搖其官僚體系的信心。周青峰在通州的戰斗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在戰斗打響前,周青峰下令在外圍陣線埋設了大量的炸藥包,他預想到了被敵人優勢兵力長期圍困的可能,想過危急時刻白刃突擊沖出包圍圈,還想過駕駛三翼機低空突破毀掉敵人的‘神火飛鴉’,然后空中轟炸。為了勝利,他和參謀人員做了很多預案。
可這些統統沒用上……
兇狠的炮擊就對敵人的士氣造成巨大打擊,密集的火箭把敵人的統兵大將給打的狼狽逃竄,武器上的代差讓這場準備了半個月的戰斗只進行了一個上午。確切的說,戰斗只進行了一個小時,剩下的時間就是在抓俘虜。
“我已經站在了時代的前沿,正在牽引民族命運的走向。戰爭已經不再是解決當前社會問題的首要關鍵,敵人也無法再用戰爭來讓我們屈服,下一步的難題是如何改造社會了。”周青峰在通州的墻頭緩緩走動,自言自語,“這可比戰爭還難。”
上午開戰,中午時分戰事基本結束,打掃戰場反而折騰兩天。劉綎包圍通州的四萬人馬成建制潰散,當天被俘的人馬超過一萬。實際上由于亂兵無處可去,后續投降的人只會更多。
劉綎的大軍僅僅半天就被打的崩潰,這給在包圍圈外駐扎的杜松部造成巨大的震撼和恐慌。當潰兵傳來劉綎敗逃的消息,杜松所部也出現混亂。在杜松本人看來,劉綎好歹四萬大軍,又將整個通州包圍,就算攻擊不利也不可能半天就全線崩潰呀。
沒誰說得清這雪崩般的潰敗究竟是怎么發生的,杜松聽傳聞只知道反賊動用了威力巨大的火器,一口氣就將距離陣線二里地的劉綎給打無法控制局面——杜松再狂妄也不敢說自己比劉綎厲害個幾倍,他迅速帶兵后撤五十里,直接跑到京城方向去了。
數目巨大的俘虜給北進支隊造成的麻煩甚至比跟他們作戰還大,由于明軍敗的實在太快,周青峰都沒想到如何收容這些人。最后干脆是收繳武器后給與一定路費讓他們回鄉——給路費是為了讓他們有一定生存能力,不要襲擾地方。
大部分士兵拿了一兩銀子都回鄉去了。可聽說反賊這里有銀子可拿,逃走的明軍都又跑來拿錢,甚至反復拿銀子。還有數千士兵屬于無家可歸,或者當兵為生。這些人反而是巨大的負擔,只能讓他們單獨成營,給與糧食,加以監控。
對于士兵,周青峰不為難,可對于所有俘虜的將官都單獨看押,需要甄別后再行處置。這其中軍階最高的自然就是劉綎。當這位老將看到少年郎模樣的周青峰便是長嘆,伏地乞降。
“老將軍起來,我這里不喜跪拜。”周青峰伸手將一把年紀的劉綎扶起來,“老將軍愿意投降,少些殺戮,對底下的官兵都是好事。不過我‘革命軍’的軍制紀律和別處不同,你現在是戰俘,就安心接受改造吧。
老將軍可以帶些隨身的仆人先靜靜心,等戰場甄別結束,便去金州大學軍事系的戰史專業寫回憶錄。”周青峰隨口編出個戰史專業就把劉綎給打發了。對于這員老將,其思想上已經固化,他并不大想費心思改造后再任用,還是養起來當吉祥物,寫寫書比較好。
劉綎有點聽不懂周青峰的話,卻也品得出這位反賊大帥并不怎么待見自己。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都已經投降了,他還能說啥?
對于這投閑置散的處置,劉綎點點頭謝恩,可他身邊的家將卻頗為不忿。周青峰看他們臉色不悅,冷笑說道:“各位若是想看我倒履相迎,那就錯了。對于老將軍的幾千家丁,我可以收下進行改造,打亂編制使用。對于你們,先當一段時間戰俘吧,想搗亂的就處死。”
周青峰語氣冷冽,葉娜按劍凝視。就連送這些劉氏家將來的韓石都當即把臉一沉,要在政治態度上跟自家大帥保持一致。劉綎心知這是新主對自己的忠誠不認可,只能掉頭來安慰己方家將,讓他們‘既來之,則安之’。
四月初,北進支隊便完成此次威懾任務南下返回。通州的漕運船只眾多,部隊連帶俘虜一萬多人,基本上乘船沿著運河離開。兩天后抵達天津。
天津此刻已經是不設防,原本在此地的薊遼總督薛三才帶著城中官紳逃的不知去向。周青峰輕松占領這座大城,順便向在大沽口的尹虎報信,讓他到天津來匯合。
再見尹虎時,這位‘革命軍’的救火隊長兩眼通紅,臉頰下陷,形容憔悴。近一個月不見,感覺他瘦了十幾斤。他看到周青峰的第一句倒不是問戰況,反而大喊了一聲:“我要睡覺,我累死了。”
周青峰去了京城搗亂,尹虎在大沽口承受了莫大壓力。負責后勤的他每天每夜都睡不著,生怕周青峰出了什么事,‘革命軍’的大好局面猶如曇花一現,就此完蛋。等看到周青峰好端端的,他就猶如繃到極致的弓弦,急需放松休息。
周青峰拿下天津,加上李樹偉控制了登州,整個‘革命軍’困守遼東半島的棋局就活了。整個渤海灣都在‘革命軍’船運的范圍內,沿海各地都是兩天海路范圍,這在古代就是巨大的交通優勢。
京畿大勝的消息由快船送往蓋州,駐守在那里的趙澤和徐冰頓時大松一口氣。徐冰甚至丟下前線的事務,抽調行政部的數百人精英趕往天津,支援周青峰的戰后清理恢復工作。
兩人見面,周青峰就調侃道:“這沒有無線電就是麻煩,傳遞個消息得好幾天。想見個人真是如隔三秋。”
時空孤島內的無線電設備不少,可帶到明末后都發生異化。哪怕是專用的手持對講機也變得無用,通訊距離大幅縮短。徐冰在跟周青峰擁抱之后,大大咧咧的坐在他大腿上說道:“大不了搞火花式收發報機,這不是大問題。問題是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
明軍的無能讓‘革命軍’以很小的代價就獲得了一個全新的局面。這個局面來的太快,讓原本還想做長期艱苦戰斗的穿越者們都大喜過望。可接下來該怎么走就成了一個大問題。
“天津這個城市很重要,不利用起來就太浪費了。明廷那邊也不會輕易屈服瓦解,這里依舊是戰爭前線。”周青峰在天津衛指揮使的衙門大堂上伸個懶腰朝后一靠,輕聲說道:“因為這里形勢復雜,我想把遼東半島的行政,工業和農業體系復制一份,用在天津。”
“你想把天津作為我們新的中心城市?”徐冰問道。
“天津之所以成為京畿門戶是有原因的。”周青峰從京城回來就在考慮后續的發展問題,“我們可以在遼東半島發展農業,可工業卻搞不起來。天津則交通發達,人口眾多,資源豐富。我最看重的一點是天津距離唐山很近,而唐山有礦啊!”
遼東半島偏安一隅,安全是安全了,可缺煤缺鐵搞得‘革命軍’的工業發展相當痛苦,所有原材料必須外購。而唐山的煤鐵資源豐富,漢代的時候就有煤鐵開采的記錄,利用難度低。人家后世瞞報的鋼鐵產量就排世界第九,發展潛力是巨大的。
對于當前的‘革命軍’來說,并不需要什么超大礦場。只需搞個小煤窯小鐵礦,一年有個幾萬噸的產量,也能滿足早期工業的原材料需求了。工業體系的可復制性會讓‘革命軍’的勢力成指數飆升。
“我們現在不急于馬上奪取全國政權,反而可以留著大明這個爛攤子給我們做鮮明對比。鯨吞容易消化不良,步子大了容易扯著蛋,還是慢慢蠶食更好。我們占領一地就穩住一地,穩住一地就改革一地,一步一步的往外推。我們有的是時間,不急。
現在是1617年的四月份,我希望今年就不要再進行大規模戰爭了,哪怕對建奴也進行防守。打好基礎,培養足夠的干部,訓練足夠的軍隊,再來奪取天下。”周青峰說到最后,方才覺著自己太過興奮,又連忙向徐冰問道:“海蓋兩州怎么樣?建奴打過來沒有?”
‘革命軍’的地盤已經足夠大,管理能力反而在下降,適當的穩一穩是很有必要的。
徐冰白了周青峰一眼,說道:“建奴來過幾次,可規模都不大。我們把遼陽的人口幾乎搬空,這讓建奴占領了一座空城。他們的兵力可以沿路過來,可物資全靠后方運輸,無法在當地籌集就無法持久。他們看我們城防堅固,打不進來就只好后撤了。
我覺著建奴很可能會向西打關寧,目標是遼西那一片。哪里還是明軍的地盤,人口和物資都多,打下來還是很有收益的。”
對于建奴那種奴隸制社會來說,打仗就是做生意,虧本是絕對不行的。打‘革命軍’就要做好崩牙的準備,碰壁的次數多了,他們肯定不樂意,還是明軍那些魚腩更好對付。
徐冰說完,伸手摟住周青峰的脖子說道:“你想穩步發展,我沒意見。不過我有個事想問你?”
“啥事?”
“你想當皇帝不?”
“啊……?”
“我想當個皇后,最起碼也要是個皇妃。我懂得多,能力強,管理行政井井有條,跟你三觀一致,是你最好的助手。我有這個野心,能不能給我這個機會?”
周青峰被這個問題問了個措手不及。徐冰卻已經摟著他,身子貼過來了。聞著鼻端的香馥氣息,感受懷里的火熱嬌軀,他強行按捺正在加快的心跳,沉聲說道:“我不想當皇帝,我不想走一條已經被證實是死胡同的道路。我愿意舍棄虛名,去走另一條更加光輝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