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凌波的笑臉,配上你猜二字,仿佛是一個惡意的嘲諷。
而面對嘲諷,趙沉露收斂了笑容,說出了刻薄如刀的話語。
“你,有什么資格讓我猜?”
說完,便轉過身,又對天外神劍招了招手:“走啦。”
而后,便要邁步走入鏡中,回到金玉城。
但實際上,女子的注意力卻是完全落在趙凌波身上。
她當然不是真的要走。
雖然如她所說,區區侍女趙凌波,絕對沒有資格讓她去猜,但另一方面,對于趙沉露來說,再沒有什么比趙凌波的背叛更讓她在意。
因為這是整場事件里,唯一一個出乎她意料的事情。
她早就知道金玉人對她不滿,更知道趙洪武,趙洪文等人三天兩頭陰謀造反,所以在她被困十七連環鎖的時候,對這些造反謀逆的人并沒太放在心上。
對于一個從來都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人來說,哪怕是敵人,也不值得被她放在眼里。
趙沉露在意的只有兩件事,第一是出了這么大的糗,天外神劍會不會看不起她?她的劍鞘之路會多出多少波折?第二就是,為什么趙凌波要背叛她?
能夠被她安排為貼身侍女,其實已經意味著趙沉露對她有著相當的認可,在愚昧的蕓蕓眾生之中,趙凌波算是相對不那么蠢得令人難以接受的一個,也是相處起來比較和諧愉悅的一個。
然而這個被她精挑細選出來的貼身侍女,卻對她發起了一場20年來最具威脅性的叛變,一度讓她落入絕境。
如果沒有天外神劍的出手相助,趙沉露在十七連環鎖中至少被鎮壓十天以上才能脫困,而十天之后就是碎月劍陣的滅頂之災,她除非開了天眼才能在億萬星辰里找到王九給她設計的彩蛋。
這樣的絕境,趙沉露從來都沒想過居然會落到自己頭上,她以轉世大能的身份縱橫相州,簡直就是成年壯漢肆虐幼兒園,哪想到居然會在幼兒園翻了車。
所以,無論從哪個層面來講,趙沉露都沒法不去在意趙凌波,甚至比起所謂的報復、懲罰,她其實更好奇趙凌波為什么要這么做,又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趙沉露對身邊人并沒有百分百的信任,加持在趙凌波身上的禁制共有2重,每一重都理應阻止背叛的發生,然而趙凌波卻輕易甩開了禁制,發動了叛亂。
不過,要趙沉露滿懷誠懇地向趙凌波求問,當然是絕對不可能,所以她欲擒故縱,做出滿不在乎的模樣。
她相信趙凌波一定沒法滿不在乎地面對自己的滿不在乎。
“等等!”
果不其然,就在趙沉露邁步的瞬間,趙凌波忍不住開口叫住了她。
“你就這么放過我了?!”
趙沉露轉回頭:“放過你?我離開后,這個空間立刻就會破碎。而你,則會隨著空間一道灰飛煙滅。”
趙凌波說道:“我當然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但是……一死了之,未免太便宜了吧?”
趙沉露有些驚訝于對方的問題,說道:“的確,膽敢對我掀起反旗的,千刀萬剮也不足為過,但是……我原諒你,賜你一死就可以了。”
“原諒我?不可能!”趙凌波猛然站起身來雖然站到一半的時候就氣力不繼,跌坐回去,但目光中的兇悍氣勢卻盡顯無遺,“你絕對不會這么心慈手軟!對待反叛者你一直都是趕盡殺絕的啊!”
趙沉露簡直好笑:“虧你在我身邊伺候這么多年,居然說出如此荒唐的話來。我對反叛者趕盡殺絕?趙洪武那廢物的聚餐會,我若是有心,一網打盡十次都綽綽有余……”
“那是因為你從來沒把他放在眼里!他根本沒資格作反叛者,但是我不一樣,我在你身邊伺候了十幾年,了解太多你的秘密,也掌控了太多你的資源……也只有我,才能切切實實傷害到你,威脅到你,讓你陷入困境,顏面喪盡!”
趙沉露點點頭:“說得沒錯,也只有我親手培養出的人,才能如此嚴重的影響到我,所以我是咎由自取,和你沒什么關系,犯不著對你大動干戈……沒有我的話,你現在多半已經隨便找個中小門派的老實修士嫁了,然后相夫教子,這種人,哪里值得我專程趕盡殺絕?”
這番話說完,趙沉露已經是強忍著笑。
這當然不是真心話,純粹是在刺激對方的敏感神經,而趙凌波果然中招,羞怒不已地反駁道:“如果我只是個只配相夫教子的尋常女人,你為什么要選我為貼身侍女?!”
“隨手選的,沒有什么深意。”趙沉露說道,“你不會這么多年一直以為你對我是特別的吧?”
“不可能!你在說謊!”趙凌波精神異常強韌,堅決不肯承認現實,“我對你的確是特別的!”
趙沉露好笑道:“哪里特別,說說看。”
“十年前,你讓我和悅寶行的人共同投資城西銀江水產,我們考察不細,半年后血本無歸,向你匯報的時候,你說:‘一群廢物,尤其是你,趙凌波,特別廢物。’”
趙沉露簡直凌亂了:“這也算特別!?”
“還有年前我閉關潛修,嘗試強行涉足排山境失敗,以至于走火入魔。你告訴我,自不量力地求死是我的自由,但請離城主府遠一點,免得尸體污染環境。”
趙沉露本來臉上帶笑,但是見到天外神劍就在身旁,連忙解釋道:“我承認當時說得的確有些冷血無情……”
話沒說完就被趙凌波打斷道:“還是年前,大小姐你說想吃飛燕山的松露,我立刻推了假期,專程去飛燕山落灰谷為你采了最上等的龍涎黑松露,為你做了松露燴飯,然后……”
趙沉露說道:“然后我嫌味道不好,把飯碗丟到了你頭上……”
趙凌波笑道:“然后要我用腦子品嘗一下燴飯滋味,以后做飯記得用上腦子。”
趙沉露說道:“當時我心情不好,的確待人刻薄了些……”
趙凌波說道:“是的,一直到幾個月前,大小姐的心情都是越來越糟,對待下人也是越發嚴格。我在身邊伺候了十幾年,還是如履薄冰。”
趙沉露說道:“所以你是怪我對你太苛刻,所以才要發動叛變?但我記得從1年前開始,我便收斂了自己的心態,對你寬容了許多,很久都沒再責罵過你了。”
趙凌波所說的心情不好,正是趙沉露在相州尋找王九數十年而不可得,耐心越發消磨,心情也隨之煩躁不安的時候。而趙凌波作為貼身侍女,自然首當其沖,承受了最多的火力。
客觀來說,趙沉露并不是狹隘刻薄的性情,對趙凌波雖然經常性地進行言辭上的挖苦,倒也不是著意去羞辱她,純粹是隨口吐槽。至于將飯碗丟在頭頂上的舉動更是極其少有實在是趙凌波那頓燴飯做得太過分了,那剛剛采摘的新鮮松露被熱度一激,迸發出的獨特味道,生生把趙沉露的臥室搞成了無慘現場!
而從17年5月,也就是王九蘇醒之后,趙沉露就莫名感到煩躁的心情開始平靜下來。對身邊的人自然也越發寬厚,趙凌波作為被她毒害十余年而忠心耿耿的手下,趙沉露更是有意無意地進行了補償。
然而趙凌波卻偏偏在這個時候發動叛變,實在不可理喻。
默然片刻,趙凌波說道:“是啊,的確有很久沒聽到大小姐的諷刺挖苦了……但是,我從來沒有反感過大小姐的刻薄,因為,只有對我的時候,你才會率性而為,展露出最真實的性情。但是后來,大小姐對我,對其他人,變得一樣的和善親切。就算我做錯了事,說錯了話,你也只是一笑置之。尤其在那次受傷以后,大小姐的性子,親切地讓人害怕。”
“對你親切一點,你反而害怕?”
“以前的大小姐,雖然嘴上偶爾刻薄一些,但我知道那是因為我做了惹你不開心的事情,是因為我,才讓大小姐變得刻薄……但是現在,無論我做了什么,大小姐你都是一樣的反應,仿佛你再也不會關心身邊的任何人任何事了。”
聽到這里,趙沉露不由苦笑:“所以你干脆發動叛變?”
“是啊,做了這么惡劣的行為,大小姐你總不會再原諒我了吧?”趙凌波說道,“那樣的話,我就又可以成為對你而言,獨特的存在了。”
說到這里,趙凌波終于忍不住流下眼淚。
“然而,就算我做了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大小姐你還是不肯……還是不肯正眼看我,甚至連加罰于我都不屑于做。我,終歸還是沒有資格留在你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