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仙魔大戰時代,死于魔族的時空錯亂的修仙者不計其數,其中大部分尸骨無存,但也有少數在錯亂的時空中留了全尸,這些能留全尸的,莫不是在九州大陸上享有盛名、神通驚人的大修士,所以為他們收尸也是必要的工作。
修仙界的階級壁壘森嚴,哪怕在戰爭時期也不例外,身份尊貴的人,死起來都比賤民要高貴一些,而當時冒著生命危險強撐著到錯亂時空里去給大人物們收尸的修仙者,很快就總結出了一些規律。
首先,魔族對時空的應用,已經到了如臂使指的程度,上位魔將舉手抬足之間就能讓光陰錯落百年,時空顛覆千里,就仿佛呼吸一樣自然。
所以它們也絕不會單純地用時空錯亂來殺敵——因為殺傷力不足。當時的上位修仙者,對單純的時空錯亂有相當程度的抗性,縱然對時空領域并不熟悉,但修為境界足夠高的話,遇到變故也有辦法臨時應對。那些大修士們之所以能在魔族的錯亂時空里留得全尸,也多半是因為身上帶著強大之極的護身法寶。
所以魔族出手,必然是時空錯亂伴隨著其他的殺招,其中用的最多的就是借助天時地利來殺敵。
哪怕在九州時代,天時地利四個字,對于人類修仙者也是不可輕視的。縱然修行到了天崩境,也會有難以涉足的險境,例如九天罡風層,又或者地核磁圈。而魔族將時空錯亂的技巧與這些絕境聯系起來,立刻就能形成絕殺之技,將修仙者拉到九天罡風層,受罡風刮骨的酷刑,再以錯亂的時空陷阱將其困住,一百年兩百年都無法脫困而出。
而修仙者在這種酷刑之下能堅持多久?別說一兩百年,能堅持超過一年的,多半就是魔族出手的時候失誤了。然后,其中大部分修仙者都會死無全尸,當場就灰飛煙滅。少數依賴了極其厲害的法寶庇佑,留得全尸的,多半也只是徒具其型的全尸,內里早就不堪,全靠著法寶的余威維持形狀。
而這個時候,對于前去收尸的人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在一個險惡的環境下,讓這些脆弱的尸體得以保全,畢竟只有全尸才能換得全額的報酬。同時,這些尸體上附帶的法寶,多半也處在分崩離析的邊緣,必須要小心呵護才能搶救下來,經過維修收為己用。
期間,稍有不慎,就會如同王九開啟艙門時見到的那團黑色粉塵一般,一切都灰飛煙滅。
事實上,在趙沉露開門之前,那團黑粉還維持著何鴻睿生前的模樣,但被開門時的震蕩刺激到,全身的殘骸立刻腐朽灰化,一瞬間就成了難以辨識的粉塵。
這一點,兩人當然也有預料,不過他們今日不是來給前人收尸的,也不是挖寶,而是要從艦隊的遺跡中,找到有用的信息資料,調查幽冥海的真相,所以前任的尸體如何他并不在意,甚至有些尸體要粉塵化以后,才方便他去分析幽冥海的地理特性。
但修仙者的尸體可以不管,艦隊的尸體卻一定要妥善保存。
因為這四條艦船的船艙里,一定包含著考察團掙扎致死的全部信息,按照考察團的配置來看,隊伍中有超過一半是擅長觀察和記錄的學術型修士,那么當他們發現自己身陷絕境,無法脫困的時候,一定會解決全力觀察、分析、推導,以找到求生之路。
盡管從結果來看他們失敗了,但這個過程資料卻彌足珍貴,無論是留下的文字資料,還是實物樣本,都是這些人死中求活,百年掙扎的留下的精華。
這支考察團雖然修為境界不高,難以憑借自己的力量掙脫絕境。但王九并不輕視這些人的智慧,在三百年前,他們也都是相州大陸精挑細選,萬里挑一的精銳。他們留下的記錄,一定是有參考價值的。
前提是,沒有被后來人貿然破壞。
這支艦隊在幽冥海中停留了千年時光,早被海風吹得腐朽入骨了,只要稍稍加以外力,就會全盤崩潰。趙沉露在甲板上稍微擦了下手指,就能帶起一層銀霜,恰恰說明打造船體的玄銀已經完全腐化了。玄銀尚且如此,以符紙、玉簡等媒介儲存的信息,自然更加脆弱,岌岌可危。
好在王九和趙沉露都是極其專業的撿尸人,對于如何保全錯亂時空中的殘骸,已經非常熟練了。
兩人進入船艙后,都是足不沾地,身周無風,以絕妙的神通推移著自己,宛如幽靈一般安靜地行進。如此,便不會對周圍的環境造成一絲一毫的影響。
其中,王九的神劍本體自有飛行神通,無需風力也無需重力,行進軌跡自由自在,是天生的神通。趙沉露卻是靠著一套非常復雜的復合仙法,才能維持形體的懸浮,又不對周圍施加任何外力。
見到趙沉露懸浮于船艙內的模樣,王九不由感嘆:“好久不見這套月懸。”
趙沉露笑了笑:“這也是我此世第一次施展完整的月懸,按照當初設計這套仙法的本意,是至少要地裂境才能運轉自如的,如今差著一個大境界,卻比預料的還要順利……果然愛情的力量是無窮的。”
王九卻沉吟了一番,說道:“實際上是因為此地的靜止度比標準值高了2倍,所以月懸的釋放門檻也要低得多,你也是經歷過生死沙場的老將了,千萬不要對自己的實力盲目樂觀。”
趙沉露說道:“放心吧親愛的,跟你在一起,我從來都沒樂觀過,早在上一世就被你打擊得麻木不仁了……啊,我看到一本日記。”
說話間,趙沉露先行一步,在一個艙室中,小心翼翼地捧起了一本枯黃的書冊。
書冊是平攤在一張書桌上的,頁數不多,上面的文字也顯得有些模糊,但畢竟還是被完整地保存了下來。
而首頁的內容,就讓人感到觸目驚心。
“年月日不詳,天氣不詳。
寫下這一頁的時候,我已經完全放棄了逃出生天的希望,此地的環境之詭譎,實屬我生平僅見,團隊中高手如云,卻沒有一個人能洞悉此地奧秘,就連無所不能的宗主大人,也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茫然。或許,天下之大,妄圖以人力遍歷之,的確是太過自不量力了。
死亡并不可怕,在意識到我們必死無疑的時候,團隊中并沒有人陷入絕望,甚至還有人手舞足蹈,歡喜于自己能如少年時的夢想一般,死在探險的路上。
但是,有些事情,卻比死亡更加可怕,那就是陷入迷茫。
不自大的說,包括我在內,這支考察團里,有9成以上的人,都是對自己的所知所學深感自負的,縱然天下之大,未解之謎數不勝數,但只要刻苦鉆研,總有一切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更何況團隊集合了這么多高手,集合眾人之力,就算依舊達不到重點,至少也能在沿途樹立一座豐碑。
但現實是殘酷的。
我們在幽冥海失陷已經很久了,具體是多少年,我根本沒法準確判斷,但至少對我個人來說,是一段超過十年的漫長時光,這十年間,我竭盡所能,卻仍不能洞悉幽冥海的玄妙,甚至一絲一毫的規律都總結不出來。
這里的環境之詭異,就仿佛是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在惡趣味地操控一切,我們的所聞所見,都是那個幕后棋手的隨心所欲罷了,如若不然,我實在難以想象大自然會有這么惡毒的一面。”
在書頁翻動的瞬間,整本日記就倏然化作飛灰,但在灰化前的瞬間,趙沉露伸手抄底,手指在書脊上輕輕一點,頓時書頁舒展,日記本就仿佛展翅的鳥兒一般,其中每一頁的內容都盡數展現出來。
而趙沉露和王九,就在這一瞬間,將上百頁的內容全都記了下來。
信息量頗大,讓兩人一時都陷入沉思。
日記的主人,是當時受圣宗宗主邀請加入團隊的一位生物學大師,本意是研究幽冥海的海洋生物,然而在艦隊越過時空間隙,陷入絕境后,他的主要工作就變成了研究身邊的團隊成員。
因為這些團隊成員中,有人發生了形體變異,最開始還只是簡單的皮膚變色、頭發脫落等癥狀,團隊并沒太當回事,畢竟水土不服這種事,對于修仙者來說也不少見。但很快問題就變得嚴重了。
這些癥狀無法治愈,無論是借助自身功法,還是藥物之力,這些簡單的癥狀卻偏偏不能痊愈,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
根據日記主人的記載,第一個嚴重的病癥患者,是當時擔任考察團護衛的一位劍修,在進入木化室巡邏的時候,被檢查出金屬超標,而他明明是嚴格按照規程,取下了身上所有金屬器物的。后來才發現,他是體內金屬超標!他的右手臂里,生生多了一塊金屬骨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