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對于理查德男爵來講,是個比較特殊的日子。
有多特殊呢?就好像你周末來到了那家最喜歡的餐廳,點了一道期待已久且限量供應的大餐,然后滿心期冀與忐忑的等待著桌對面那個人的降臨。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著,桌上的燭火慢慢變短,周圍的客人也漸漸稀少,餐廳的侍者來了又回,反復多次。
你望向窗外,看到在已經有些結霜的玻璃上,倒映出一張失落沮喪的臉龐。侍者再次來到你身邊,禮貌的對你說著什么,你起身歉意的笑了笑,低頭從餐廳走出。
清冷的夜晚浸著涼意,嘆息出口便轉成白霧,裊裊散去。你將外套的領子立起,雙手插兜,朝那條望了整個晚上的路口看了最后一眼。
人流稀稀疏疏的經過,卻沒有那個熟悉的影子。你聳了下肩,自嘲的笑了笑,轉身準備離開。但就在這時,你突然聽到有人在背后大聲呼喊著你的名字,那個聲音透著疲憊,還夾雜著奔跑過后的喘息,但卻是你最魂牽夢繞的聲音。
巧合的是,我們的這位理查德男爵也在等待,只是劇情并沒有上面那么狗血,也不會有人因為睡過頭了而忘記約會。
自上周起,圣尼諾的上空便一直陰云密布,太陽如害羞的處子一般,不肯出現讓人們仰望她美麗的容顏。而昨天甚至還百年難得一遇的下了一場薄雪,仿佛在預示著什么事情將要發生。
理查德男爵此時他帶著仆人魯賓,等在了圣尼諾城的城門處。他穿著白狐貍皮的裘衣,左胸口處繡有一只口銜月桂葉的可愛短尾袋鼠。短尾袋鼠憨態可掬,一見便會令人心生好感,亦如這位正不斷和路人打招呼的男爵大人。
男爵在等他的商隊回歸。昨天信使提前回來通知,這支商隊距離城市已經不遠,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今天中午就能到達。商隊會帶回大量的走私貨物,以及其他一些十分重要的東西。
關鍵就是那些東西,那才是男爵等在這里的原因。
仆人魯賓曾建議去附近的酒館里坐一小會兒,卻被男爵拒絕了。他需要第一時間拿到那些東西,然后將其親自送到吉斯伯爵的府上。
等待的過程總是比較無聊,理查德男爵隨口魯賓閑聊著,“你知道么,魯賓,人類其實是一種十分復雜、且飽含著和野心的矛盾產物。”
“抱歉,大人,我沒聽懂。”魯賓傻笑著撓了撓頭,“您說的話就像歌劇里的臺詞一樣,讓人難以理解。”
男爵換了一種說法,“這么說吧,你認為我是個壞人么,魯賓?”
“當然不,大人,您怎么能是壞人呢,全城的人都知道這根本不可能!”年輕仆人義正言辭的說道,隨后又攥起拳頭大聲說道,“如果有誰敢認為您是壞人的話,我準打破他的鼻子,就像這樣。”
“真希望你對那天晚上的行兇者,也能這么英勇。”理查德男爵嘀咕著。
“我被偷襲了,大人。”魯賓漲紅了臉,很不服氣說,“如果是面對面的話,我會讓那個卑鄙的家伙好好嘗嘗我的厲害。”他將腰間武器抽了出來,“大人,我說到做到,真的!”然后使勁的朝空氣揮舞著。
“把武器收回去,你沒看到那些守衛們都注意到你了么?”男爵對仆人呵斥道,隨后又對城門處的守衛們笑了下。
仆人乖乖的將武器插回腰間,又開始滿臉警惕的觀察周圍來來回回的行人,似乎要將那天晚上的行兇者從這些行人中找出來。
“如果我確實做了一些壞事呢?”男爵又問,“你會認為我是壞人么。”
“不,大人。做壞事其實沒什么的,誰都會做壞事,所有人都會。”魯賓滿不在乎的說,“我前兩天看到凱倫在打掃長廊的時候,無意間掉了一張手帕。我撿到了,但是卻沒有還給凱倫。”年輕人嘿嘿的笑著,并從懷里拿了一張很普通的淡灰色手帕,“我偷偷把它留下了,大人,它還帶著凱倫的香味呢。”
哦,傻孩子,你的大腦估計就像腦門上的粉刺一般大,男爵笑著搖了搖頭,“如果我所做的壞事是殺人呢?”
“殺人?”魯賓的神情變得有些緊張,“您為什么要殺人?”
“我是說‘如果’,魯賓,這只是一種假設,就好像你夜晚躺在床上,手里拿著凱倫的手帕,然后假設她就躺在你身邊一樣。”男爵用可以讓年輕人理解的方式解釋著。
“大人,您怎么知道?”魯賓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誰都有年輕的時候,魯賓,青春不僅會讓你的臉上長滿丑陋的粉刺,還會讓你的腦中充滿對著異性的幻想。這并不是什么壞事,或者說,這種壞事無傷大雅。但如果是殺人呢?魯賓,假如我殺了人,而且是很多人,你會認為我是壞人么?”男爵重復著這個問題。
“……我不知道,大人。”年輕人困惑的回答,“殺人終歸是不好的,但我想您肯定不會這么做。之前那個老乞丐弄臟了您的衣服,您都沒生氣,如果換做其他貴族的話,早派人打斷那個乞丐的手了。”
“我確實不會這么做,確實。”男爵漠然的看著城門,“畢竟我們家族的箴言就是,‘微笑會迎來金幣,而憤怒只會將其嚇跑’。”他意味悠長的笑了下,“不過,你可能不知道,雖然我的家族自古便一直信奉著這句話,但‘短尾袋鼠’在貴族中卻一直是數一數二的貧窮。”
“你不覺得么,魯賓,那句家族箴言其實更像是一種變相的乞討,用微笑討好別人,渴望得到一些施舍。但有人會在乎乞丐么?我想這個答案再明顯不過。”男爵看了看衣擺上的臟手印,“說起來這其實也正常,畢竟我的祖先就是靠這個混成貴族的。在那個年代,一個普通的箍桶匠,沒有半點武藝,也不會打仗,而且做出的水桶卻總是漏水,他憑什么會獲得爵位,成為一名貴族?而且是世襲貴族?”男爵對旁邊的仆人問道,“雖然我們國家的貴族多如地精,但‘世襲’二字的分量還是很重的。”
年輕的仆人愣愣的搖了搖頭,似乎并不清楚眼前的主人為什么要說這些。
“是微笑!”理查德男爵給出了答案,“弱者憑此在強者腳下分得一些殘羹,就像你在吃飽了之后,會將盤里剩下的食物扔給搖尾乞憐的流浪狗一樣。”
“我不會那么做,大人。”年輕人鄭重的說道,“我總是要填三次食物才能吃飽,而且不會剩下任何事物,就連面包渣都能吃的干干凈凈!阿爾奇大廚總說我用過的餐盤比他刷過的都干凈。”
“……好吧,那在你門外等待的那些流浪狗可要失望了。”男爵無奈的說,“記得讓阿爾奇給你準備個更大的盤子,而且專屬你使用。對了,我剛才說到了哪兒?”
“流浪狗?”
“是的,流浪狗。”理查德點了點頭,“可是有一天,某只流浪狗的后代,突然不想過這種依靠討好別人來勉強過活的日子,他想爬上餐桌,在周圍崇敬而畏懼的眼神中,用刀叉吃飯。那他應該怎么做呢?”
“我沒聽懂,大人。”年輕人的表現再次陷入了迷茫,“狗為什么會用刀叉呢?是馬戲團訓練出來的么?而且,即便它真的會使用刀叉,我想,也沒有人會讓它坐到餐桌上吧。”
“說得好,魯賓,說得好!”男爵拍了拍仆人的肩膀,大聲笑著。
“啊?真的么?”年輕人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也跟著傻笑。
“是啊,即便流浪狗已經很努力的去進行改變,他甚至變成了一只獵狗,瘋狂的狩獵,并將獵物分給其他的那些家伙,但依然無法獲得應有的認同。”男爵抬頭看了看陰郁的天空,“這是個怪誕的世界,魯賓,比《彼埃爾的葬禮》還要荒謬無數倍,你對這個世界理解的越深,便越希望自己生活在歌劇之中。”
“至少那個女演員的屁股很漂亮。”年輕人不自然的笑了下,即便以他那黃豆般的大腦來思考,也感覺出今天的主人有些不太正常。
“法師們用強大的實力威壓一切,迫使這個世界變成了一灘死水。”理查德男爵的聲音漸漸提高,“他們并不想要這個世界變得更好,也不在意它變得更差。畢竟多元宇宙是如此浩渺,魔法的力量又是那么的神奇,誰會去關心一個流浪狗的想法呢?”
“流浪狗?”魯賓不明白主人為什么總提這個。
“流浪狗不僅會狩獵,還會使用刀叉,甚至會說通用語。”男爵在城門處看到了自己等待的商隊,又對仆人說了最后一句,“它不想要回到水溝之中殘喘,又沒辦法上到餐桌之上,你知道它還能去哪兒么?魯賓?”
年輕人不出意外的搖了搖頭。
“我想,馬戲團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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