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復史輕輕嘆了口氣,微笑道:“劣徒無知,中海歸來之后,未能第一時間告知我,他曾得遇真人相助相救。我剛剛得知此事,便馬上致電道友,還望小友大人不計小人過,寬宏大量……”
“李老前輩您這是折我的壽啊,怎么敢當得起老前輩致歉?”溫朔趕緊說道:“而且老前輩這般態度,更是令我心中愧疚不已,當初實不該留下法器……只是看到銅錢劍上法陣威勢強橫,那張符箓更是玄法精妙,與天地自然瞬息間相參,晚輩心生欽佩好奇,才借口留下銅錢劍,觀摩學習,參悟其上法陣。”
有道是千穿萬穿,馬(屁pì)不穿……
胖子這番話,頓時令李復史心里不多的那點兒糾結和不滿,((蕩蕩)蕩)然一空。
江湖中本就有條不成文的規矩,而且也是人之常(情qíng)的——(身shēn)為玄士,起壇作法未成,反而被人奪去了法器,是很丟份兒的!
就像是古代的將軍在戰場上,被對手把佩劍奪走,那還有臉再叫陣嗎?
所以奪人法器,事實上也是在打人臉!
但溫朔拿走銅錢劍,可不是為了打臉,這是一個態度的問題,也是一個友好的暗示。
當時溫朔確定假道士背后有真人,卻不知柴略凡與真人是什么關系,也許只是利益關系呢?畢竟一把尋常的銅錢劍法器,其價值不高,煉制打造不難。
所以,僅僅是利益關系的化,假道士回去后八成不會告訴那位真人,順便再買一把銅錢劍法器——溫朔可不會完全相信,假道士會遵守承諾,給予他三十七萬多元,順便感激救命之恩,協助之義,再贖回銅錢劍。
當然了,遵守承諾最好。
倘若那位真人和假道士關系親密,那么,溫朔也不算是打假道士(身shēn)后玄士的臉,再怎么說,中間還隔著一個假道士呢,再者,溫朔也沒強奪,只是暫時作為抵押物罷了,還是經過假道士同意的。
如此一來,那位假道士(身shēn)后真人有心結交,就得還錢,不想結交,將來江湖偶相逢,溫朔也是理直氣壯,那位真人在他的面前是抬不起頭說不起話的。
溫朔不想入玄門江湖,但過往的經歷卻讓他清楚地認識到,江湖路遠,卻多狹窄,說不得什么時候就能偶遇江湖人,那叫狹路相逢!
正所謂有備無患,胖子本就慣于并擅長未雨綢繆。
如他所料想的那般,從柴略凡口中知曉了此事后,李復史先是驚訝、忿忿,但隨即便意識到了這里面的人(情qíng)問題。
事實上李復史已經為此考慮了許久,才打出了這個電話。
因為他知道,這個電話打出去……
就不止是還三十七萬多的錢,還得欠下一份救命的人(情qíng)。
而徒弟柴略凡欠下的,則是恩(情qíng)。
這個電話不打,自然可以當做什么事都沒發生過,如徒弟所說,世界這么大,大家以后不見面就是了,見了面也可以說那胖子還押下了我們的法器銅錢劍呢,這是欺負人啊。
但李復史思考再三,覺得必須打這個電話。
盛世將至,玄門江湖復興、繁榮是必然的趨勢,大家同在江湖中,早晚有相逢。
李復史可不想在江湖上落下一個失信的名聲。
令他沒想到的是,電話打通后,對方的態度會是如此的禮貌,話里話外實實在在,讓他連一絲想要借法器被押而扳回點兒(情qíng)份,少欠一些,從而將來相交時不至于太被動的機會,都不好意思再說出口了。
這他媽,比強硬的口氣和姿態,更壓人啊!
李復史不會想到,倘若他的態度稍有不妥,自負或者強硬,或者上來就想先倚老賣老埋怨一番從而占據主動的話……
他一定會品嘗到什么叫強硬,然后追悔莫及!
“溫道友……”
“前輩叫我溫朔就好。”
“唔,我從劣徒柴略凡口中已經知曉,溫道友年紀輕輕卻修為深厚,能在極短時間內書符布下法陣,并迅速誅滅濃郁且已經戾(性性)大作的(陰陰)煞之氣,著實令人欽佩!”
溫朔謙遜道:“哪里哪里,雕蟲小技爾,也多虧了有前輩您的法器和符箓,重創了(陰陰)煞之氣的戾(性性),晚輩不過是錦上添花了……”
“好啦,咱們言歸正傳。”李復史頗為開懷,卻也愈發不好意思了,趕緊轉移話題不再客(套tào),道:“還請小友將銀行賬號發來,我會讓劣徒盡快匯款!”
“這……晚輩羞愧。”溫朔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卻沒有拒絕。
“理當如此,小友莫不是想讓老夫今后欠下莫大的人(情qíng)?”李復史微笑道。
溫朔稍作遲疑,道:“既然老前輩這樣說,晚輩不能故作大方,以此蠅頭小利,壞老前輩清譽。”
說到這里,他將自己的銀行賬號念了一遍,也不重復或者詢問李復史是否記下。
真正的玄士,修行玄法后記憶力超群,如果記不住這個賬號……
嗯,胖子也不會埋怨。
李復史一定會登門拜訪找到他,然后送上現金。
因為李復史今天打電話,已經表明了他的心(性性)和財力,以及……老家伙也是個要面子的人,有了錢,有了(身shēn)份,就更注重名聲了。
“今天一定到賬。”李復史微笑道:“不知小友如今在哪里落腳?”
“我常年在京城住,李前輩有時間到京城來,一定要到晚輩這里做客啊。”溫朔(熱rè)(情qíng)相邀之后又道:“敢問前輩您在何處清修?”
“山野閑人,居閩海之外綠蹤島。”李復史微笑道:“地方小,名不見經傳,小友閑時可以攜親喚友來島上游玩,雖然窮鄉僻壤,好在風景優美,別有洞天……”
溫朔沒聽說過綠蹤島,但想必不至于真的會如李復史謙虛所說的那般名不見經傳,他客氣道:“早有耳聞,一定盡快抽出時間動(身shēn)前往拜訪歸還寶器!”
李復史笑言:“區區一把銅錢劍,小友莫再抬舉,否則老夫無地自容。承蒙之前小友夸獎,那把劍,贈予小友了,莫要嫌棄便是。”
“那……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溫朔道:“他(日rì)一定登門拜訪前輩。”
“老夫恭候,掃榻相迎!”
“感激不盡……”
“好了,改(日rì)再與小友聯系老夫還要去管教那劣徒柴略凡。”
“那晚輩就不打擾了,再見!”
“再見。”
閩海近海區的綠蹤島上,一處被繁茂樹木掩映的平房院落里。
樹蔭濃郁。
一位留長發盤發髻,長須飄飄,穿著淺灰色麻衣的老人,坐靠在一張老式的竹制躺椅上,不緊不慢地把手機放到旁邊的小藤桌上,順手端起了一把精致的紫砂壺,輕輕地品了一口茶水。
將茶壺放下,老人招了招手。
那(日rì)曾在中海起壇作法,被溫朔所救的假道士柴略凡,今(日rì)沒有穿道服,而是尋常的休閑服裝,f記住一個賬號。”李復史念了一遍溫朔的銀行賬號,吩咐道:“你回去吧,今天務必將錢匯過去。”
“師父,您真的決定,給他錢嗎?”柴略凡滿心不甘地說道:“他還拿了我的銅錢劍呢。”
“略凡,你不要忘了,人家還救了你的命!”李復史輕輕哼了一聲,道:“而且,你真以為自己違背承諾,溫朔就找不到你了?”
柴略凡面露尷尬,恭敬道:“弟子知道錯了。”
“從今以后。”李復史嘆了口氣,道:“不要再做這個行當了,去你師兄或者師弟的公司那里,安安分分地工作吧。”
“啊?為什么?”柴略凡頓時焦急起來。
這些年,他靠著扮演道士起壇作法,又有師父予以法器銅錢劍和符箓相助,再加上自己頭腦聰慧,專心鉆研練習演技,可謂付出了很大努力,才有了今天這般高人的名聲,而且越來越熟練,終于可以輕松賺錢了,讓他放棄干這一行,而是去工作……
他如何能甘心?
什么工作能比得了干這一行輕松,掙錢多?
平(日rì)里游山玩水,清閑自在,一年能干上兩三票,就能賺幾十萬!
李復史輕輕嘆了口氣,道:“這些年,你靠做這一行掙了不少錢,見好就收吧。如今玄門江湖復興,漸趨繁榮,你再做這一行,很容易遇到真人。這次你走運,遇到的是溫朔,不但救了你的(性性)命,還沒有當場拆穿你,下次呢?如果被當場拆穿,又遇到脾(性性)狠烈的事主,挨打都是輕的,還會有生命危險!”
“師父,我這又不是騙人,您給的符箓和法器,都是真的嘛!”柴略凡撇嘴說道。
“以后,我不會再給你了。”李復史神(情qíng)嚴肅地說道:“略凡,我從未強迫你做什么,不要做什么,是因為你聰明懂事,而且你父與我有救命之恩!但這次,你必須聽從為師的吩咐,決不能再做道士了!”
柴略凡怔了怔,垂頭喪氣地說道:“弟子聽師父的。”
“去吧。”李復史擺了擺手,躺下闔目靜心。
柴略凡猶豫了一番,很想再爭取爭取,卻最終沒敢再說,恭敬向師父道別,轉(身shēn)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