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耽誤修行了。”荊白感嘆著,眼中閃過一抹迷茫,輕聲道:“從未想到過有一天,自己會把更多的時間,融入到世俗的生活之中,唔,應該說是,會被世俗捆縛住,掙脫不開。”
胖子瞥了眼荊白,道:“這話說得,好像你以前不在世俗中活著似的。”
“我的意思是,以前……”荊白斟酌了一下用詞,道:“以前好歹有那么點兒超脫的意境,現在已經渾身銅臭味兒和煙火氣了。”
“唔。”溫朔點點頭,道:“就是說沒以前那種仙風道骨的范兒,不方便當騙子了?”
荊白一瞪眼:“我什么時候當過騙子?”
“抱歉抱歉……口誤嘛。”溫朔嘿嘿一笑,道:“其實以前,包括現在,你這樣的風水大師在絕大多數人眼里,還是個騙子。”
荊白無語,這話怎么反駁?
沉默了一會兒,溫朔道:“老荊啊,別太糾結了,人生哪兒有什么十全十美,你想什么就來什么的?換句話說,你以前自覺憑借修行玄法,在俗世中生活氣質不俗,有仙風道骨之姿,且專心于修行和玄門江湖事,數十年布局謀劃,更符合自己的信條和理想,與世俗保持著距離,可事實上呢?其實不過是自我覺得罷了,你做得任何一件事,接觸的任何一個人,都脫不開世俗的人和生活。至于耽擱了修行……這還真不好說,你覺得我忙、累,卻沒耽誤修行,那么,你換個角度想,怎么樣算是修行?”
“修行,當然是感應天地,參悟玄機,探究玄法之妙,天地自然之炁,以壯己身,強己心,煉己神,以悟而證道……”荊白信口拈來,侃侃而述,卻陡然止住,好似想到了什么,微微皺眉細細思忖。
溫朔笑道:“理是這么個理,可修行有出世,有入世,既然你選了入世,就應該在這俗世中修行。”
“怎么解?”荊白問道。
“世事皆學問,事事時時是修行,可修行……”溫朔端起了一副神棍的架子,說著些似是而非讓人似懂非懂的彎彎繞,道:“雖然我也無比向往著能夠煉神還虛,成就世間仙人身,可我從來不去強求,也沒有刻意地逼著自己修行,每天只有晚上打坐修行全當睡覺,至于探究參玄,無非是閑來無事時去研究揣摩罷了。在我看來,沒什么比我的生活更重要,因為生活中有親人,有朋友,有感情,沒了感情,修什么玄也是扯淡!”
荊白好似了悟,卻面帶疑惑,道:“溫朔,你現在修為到,哪一層境界了?”
“不知道啊。”溫朔坦率地說道:“我壓根兒沒在這方面操過心,一來師父沒教過,二來,也沒那個心思和時間。”
“以前你這樣說,我以為是在開玩笑或者藏寶,如今你還這樣說……”荊白哭笑不得,神情愈發詫異:“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修行境界,平時也不去關注考慮,也不想破桎梏而跨境?”
“有用嗎?”溫朔反問道。
“這……”荊白道:“既然修行,總要有規劃,對自己的修為有更為清楚的了解,也好規劃自己以后的修行之路,人生短短不過百年,修行時間很珍貴的,有了更清楚精準的規劃,才可以避免浪費時間,避免走彎路……古往今來,能修行大成者寥寥無幾,可見修行路艱難漫長,所以,身為玄士,想要在有生之年修為大成,延壽逆天命,便需要時刻警醒,堅持修行和探究玄法、參悟天道自然,否則,賓士天賦卓絕,亦難成就……”
溫朔夾著煙的右手擺了擺,笑道:“老荊啊,你不覺得,正是因為你這樣的想法和認知,才會讓自己陷入了修行的瓶頸么?”
“瓶頸?”荊白皺眉。
“鉆了牛角尖,就成為了修行的俘虜,囚徒。”溫朔笑道:“古語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不修為明心己身,又如何悟道證道?”
荊白搖頭道:“這一點,我們恐怕很難說服對方了。”
“如若不是因為投了錢進去,怕中途而廢賠錢賠信譽、名譽,我也不會勸你,各種宗門流派千百年流傳下來,誰還沒點兒自己的絕招和修行心得體會?用不著我在這兒扮高人故作高深。”溫朔笑嘻嘻地舉了舉杯,一飲而盡,邊倒酒邊說道:“老荊啊,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所以甭管怎么說,你想成就自己的理想,就必須在這方面付出,又或者,你舍得,也放心把所有的事務、權力完全交給專業人士去做。做不到這一點,你就必須親力親為勞心勞力,否則咱們這么大的投入,圖什么?將來的臥狐嶺景區搞不起來,你的玄門江湖布局,也難以完成,立宗門之地,也得再選了。”
荊白皺眉道:“所以才向你請教,你是怎樣魚與熊掌兼得的?”
“我剛才說的你又不聽……”
“你說的那些根本不對……”
“那你還問?”
“這不是因為你確實做到了嘛……”
溫朔覺得自己的腦袋有些膨脹,他很想伸手抽荊白幾個耳刮子,這他媽很有意思?
“行了行了,不扯這些沒用的。”胖子很干脆、很生硬地強行扭轉了話題,道:“說說江龍省的事兒吧,是我大學舍友,一哥們兒家里承包的大山,唔,我哥們兒他爸,請了一個叫鄒天淳的玄士去解決問題,但那個玄士自忖難度較大,還有悲憫之心,所以先是聯系到我,再委托我請你出手。”
“鄒天淳?”
荊白想了想,道:“唔,江龍省鶴鳴市人,其修為頗高,應該能解決這類問題的,上次……”說到這里,荊白忽而停頓了一下,詫異道:“在臥狐嶺玄門江湖大會上,他顯得頗為低調,幾乎不與人交流,而你當時也幾乎不與人接觸,是如何認識的?”
“不認識,只不過巧合了,他從我那哥們兒口中要到了我的電話,唉。”溫朔嘆口氣,道:“還有件事,我想有必要提前和你談談。”
“什么事?”
“我……幾個月前,在京城以玄法禍害了一個人!一個仇人!”溫朔正色道:“而且沒有殺死,是讓其生不如死!”
荊白心神一顫,皺眉道:“鄒天淳插手了?”
“沒有,但恰好被他知道了。”溫朔坦率地說道:“被我禍害的人,已經雙腿殘廢,是我剛才所說那哥們兒的本家堂叔,如今已經從京城回了老家,可以說妻離子散,在村子里茍活度日。”
荊白皺眉思忖著。
他知道,溫朔已然意識到了這件看似很小的事,有可能帶來的嚴重后果。
但荊白又知道,溫朔絕非那種一時沖動便不計后果的人——能讓他悍然動用玄法,且是在京城之地,以玄法害人……
說明那個仇人,確實已經讓溫朔惱恨至極了。
看荊白沒有言語,溫朔便不急不緩地把整件事情的經過,乃至江龍省遲寶田所開發山區遇到的情況,毫不隱瞞地講述了一遍,然后又神色堅定決絕地說道:“荊先生,你莫要勸我,也別想著讓我就此氣消罷手,放遲寶忠一馬……此仇不共戴天!”
“好吧。”荊白苦笑舉了舉手,繼而說道:“遲寶忠的事情,只要鄒天淳不再提,我們也當沒有發生這件事,他如果提的話,你也不用太過擔憂,更不必和他解釋太多,而且態度上,要強硬!”
溫朔點點頭,道:“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其實心里還是挺歉疚的,感覺有些對不住您,事發之前應該先和您打聲招呼的。”
“沒什么。”荊白搖頭表示無所謂,道:“江龍省這趟,你我一起去吧。”
“我去做什么?”溫朔詫異道:“我這兒工作還挺忙的,再說了,你去江龍省還能掙錢,我去了不但掙不到錢,還會因為我和遲容的同學關系,讓你開口要錢時,多有不便。”
“這還用開口索要?”荊白笑道。
溫朔撓撓頭,道:“是我不好意思,畢竟,通過我介紹的大師,結果還收他們家那么多的錢……”
“你溫朔什么時候不好意思過?”荊白撇嘴,鄙夷道。
“廢話!”溫朔怒道:“錢又不是我掙的,憑什么我豁出去臉啊?”
“那我不去了……”
“你愛去不去!”溫朔翻了個白眼,道:“那,忘了告訴你,我那哥們兒家里,非常有錢!”
荊白氣不打一處來,哭笑不得地搖搖頭。
老話說一分錢難死英雄漢!
他荊白如今雖然身價不菲,可手頭還是緊,臥狐嶺景區的投資像個無底洞似的,還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看到收益,而且,在看到收益之前,還得不斷地往里面投錢。
錢從哪兒來?
生活中也得處處時時刻刻花銷啊!
“你啊……”荊白苦笑著埋怨道:“怎么總是將別人的軍,自己就不能落點兒下風?”
“唔,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溫朔很真誠地道歉。
荊白被噎住了。
“荊先生,打算要多少錢?”
“先去看過再說吧。”荊白說道:“最低百萬起,如果情況嚴重的話,另說。當然,他們可以拒絕,各項費用也無需他們補償。”
溫朔點點頭,拿出手機給鄒天淳發去了一條短信。
江龍省。
收到短信的鄒天淳稍稍怔神兒,便對喝酒喝得醉眼迷離,正自開懷中的遲寶田說道:“寶田哥,那個風水大師開價了,最低百萬起,視情況輕重,可能還會要求更多,但我們也可以拒絕,到時候價格談不攏,也不需要賠償對方任何損失,他會自行離開。”
好似醉醺醺的遲寶田翻了個白眼,道:“竟他媽扯犢子的玩意兒……”
鄒天淳無語苦笑。
“行吧,我反正信你老弟。”遲寶田端起酒杯伸到鄒天淳面前的酒杯旁碰了碰,繼而一口飲下,爽快道:“信則有,不信則無;不可全信,但也不能不信,就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