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萬?!
似乎在大多數人眼里,包括這位工作經驗豐富的警官看來,這有點兒獅子大開口了。
雖說閆良被人打了不假,頭破血流的看著挺嚴重,但事實上又經驗的人一看就是普通的皮外傷,擦破層皮而已。現如今,工錢這邊已經準備要給了,總經理王志翔的態度又這么好……
五萬元著實要得太多了。
但話從兩頭說,在別人眼里或許多,但警官和王志翔倆人對視一眼,心里也都跟明鏡似的,這溫董事長不是一般人啊。
在人家眼里,五萬元錢算個屁!
別說打破頭流了血,你打人家溫董事長一個耳刮子,給五萬塊錢看人家能樂意嗎?興許溫董事長心里還想著,看,我多夠意思啊,只要五萬塊錢,你們還不趕緊感謝我?!
王志翔神情略顯尷尬地說道:“溫董事長,這五萬塊錢吧,也不能說多,但……對了,我對這件事的情況還不太了解,閆良他,傷得挺重的?要么,咱先去醫院治傷,錢都好說,對吧?”
“頭破血流,剛才警察都在場,看得很清楚。”溫朔微笑著,但神情很嚴肅,道:“而且,高建奇可一丁點兒補償、認錯的表現都沒有,反而顯得異常強硬。王總,我不是不給你面子,而是,咱們做人,做男人的都要一個面子,賭一口氣,你可能不太清楚高建奇剛才的表現,所以啊,還是由這位警官給你講講吧。”
言罷,溫朔掏出煙來點上一支,神情淡然地往沙發背上一靠。
“這,警官,您說說,這事兒……”王志翔尷尬不已。
他心里也有些窩火。
其實人吧,一旦出了什么意外的事情,總會在心里給自己找很多種理由——比如不想給閆良結賬這事兒,本來就是王志翔自己出的主意,欠下這些外地來的農民工工錢,閆良這里三十萬,加上其他建筑隊,那就是上百萬的工錢,留在自己手里一年半載的……
別的且不去說,就算是存在銀行,也有很多利息了不是?
當然了,王志翔現在不會這么考慮,他覺得不是我不給建筑隊結算工錢,是他媽王漢新那邊也沒給我結賬啊,我有錢也不能當整個冤大頭。
可既然溫朔找到了王漢新,王漢新惱火給他打了電話……
這事兒,他就得給足王漢新面子,一來以后掙錢還得指望著王漢新,二來,王漢新真要是生氣了,這賬再給他拖個一年半載的,到時候他王志翔吃虧吃的就更大了。
他不知道王漢新與溫朔之間到底有多身后的關系,但,他知道溫朔這號人,自己惹不得,王漢新都惹不起。
用王漢新的話說:“人溫朔是他媽和郭盛華一個層級的人物!”
身份、地位、財富、名望,在這個現實的社會中,往往對人具有一定的震懾力度,哪怕從未接觸過,但很多尋常的混混們,日常再如何囂張桀驁,遇到那些在地方有著知名度的大人物,往往都會先矮了半截,平時好勇斗狠好似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就被壓制到底了。
舉個簡單的例子,在某條街上出了名無人敢惹的小痞子,整天橫著走,見到哪個自幼生活在一起的同齡人,穿了件好衣服,開了輛不錯的車,他八成會上前調侃幾句,甚至還會因為嫉妒心理刻意地當眾用羞辱性的言語、動作,來張閑自己那卑劣的虛榮。
可如果看到一輛勞斯萊斯停在路邊,從車上下來一個自幼經常被他的欺負的玩伴,受到當地領導們的熱情接待……
他還敢那么做嗎?
他甚至連嫉妒的心理都不敢有,真碰到面躲不開了,一定會點頭哈腰腆著滿是諂媚的笑臉去討好那個人。
他甚至,還得膽顫心驚地害怕對方會不會報復他。
更何況,王漢新還告訴了王志翔一個更為現實,更能接近于現實面子,并不需要去考慮內心情緒的情況:“王志翔,你知道蝎子吧?那孫子跟著溫朔好幾年了,就是一條忠心的狗,溫朔讓他咬誰就咬誰……你呢,雖然比蝎子大幾歲,可你也知道蝎子是什么人,對吧?”
里子、面子!
尤其是利益問題!
王志翔現在恨不得把去派出所把高建奇薅出來,弄死!
當他看著警官冷笑中還透著譏諷的神情,聽著滿是憤怒和譏諷語氣的話,簡單講述了剛才高建奇的表現之后,王志翔整個人都抓狂了,氣得連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想干脆找個地縫鉆進去。
丟不起那人!
說不起一句話了啊!
警官嘆口氣,看向溫朔,道:“溫董事長,事情已經發生了,別說你,我們也很生氣,不過……咱們還是爭取意調解為主,這樣對大家都方便一些,您說是吧?”
“對,我很樂意聽您的意見。”溫朔點頭道:“不過,坦率地說,我真想不明白,也不敢想象,這樣的人,是誰給了他如此囂張、狂妄的膽量,如果這樣的人,僅僅靠賠償,或者拘留幾天,就算作是對他的懲罰了,那,是不是有些太兒戲,或者說,縱容了呢?”
溫朔這番話說得很客氣,很含蓄,卻也很直接,很強硬。
警官聽出了溫朔話里的意思,而且以溫朔的社會名望、地位,也確實有這份實力,說出這樣的話。
所以稍作思忖后,警官扭頭看向王志翔,道:“王總,你意下如何呢?”
“溫董事長說得對。”王志翔當即表態,誠懇道:“工錢必須馬上結算,五萬元的賠償金,無論高建奇他是什么態度,先不去說,我個人,哦不,公司一定,馬上把賠償金到位,這個沒問題!”
“很好。”警官又看向溫朔:“溫董事長,王總可是很爽快了,態度也非常誠懇,您覺得呢?”
“嗯。”溫朔點點頭,面露一絲歉意,道:“王總,希望您也別誤會,這件事我沒有一絲針對您的意思,咱們只是就事論事,高建奇那邊兒,我代表閆良,肯定不會再追究什么了,至于警方要對他的行為作出怎樣的處罰,那是法律,也不是金錢和人情可以左右的,您說對吧?”
“是是是,他也罪有應得,啊!”王志翔說道:“不管怎樣,事情發生了,我們公司承擔,我呢,也有責任,感謝溫董事長,當然了,還有閆良,能夠大人不計小人過。這樣,溫董事長,正好中午了,今天我做東,咱們也算是不打不成交,吃頓飯去,警官,您也去,我再把許所叫上,哦對了,還有王漢新,王總,咱們一塊兒坐坐。”
“不了,你們談妥就好,我得趕緊回去處理這起案子,啊。”警官微笑著婉拒,起身和兩人道別,邁步走了出去。
“我送您!您也沒開車,反正我還得把閆良接回來呢。”溫朔起身跟著往外走,一邊扭頭對王志翔說道:“王總,真不好意思了,年前沒幾天了,我一定安排,到時候你得給面子來啊。”
“也行,我一會兒讓人把錢給您送公司去?”王志翔也不再客氣。
“咱們一起去所里吧。”溫朔擺手道:“四個人呢,眼瞅著過年了,總不能都在拘留所過年吧?”
“哦對對對。”
王志翔笑著一起往外走去。
他和這位警官心里,都對溫朔豎起了大拇指。
難怪年紀輕輕人家就能有這般成就,辦事兒是真漂亮啊!
簡簡單單兩句話,表了個態,就得讓王志翔欠下一份人情,同時呢,高建奇卻是絕對不能出來,這個年,高建奇只能在拘留所里待著了——三方,都不用為難,也都心里舒暢。
等到了派出所時,情況卻有了些許未曾想到的變化。
那三個被閆良打傷的青年,其中兩人問題不大,但另外一人傷勢較重,兩根肋骨斷了……
這可就不是普通意義上的打架斗毆事件了。
之前負責調解的警官,還有王志翔,一時間都有些不知所措,全都看向了溫朔。
溫朔雖說先前在志翔建筑公司時,表態不錯,只追究高建奇必須拘留,放這三個青年回家過年,現在的問題是,這三個青年確實可以不被拘留,但只有兩個能回家過年。
那位斷了肋骨的,恐怕得在醫院過年了。
“溫董事長,這涉嫌防衛過當了。”警官輕聲道。
“當時我就在場,情況看得很清楚,是那三人持械圍毆閆良。”溫朔態度很堅定,稍稍遲疑了一下之后,說道:“我來做擔保吧,閆良不能被拘留,出問題我負責,如果索要什么醫藥費的話,可以讓傷者去法院起訴,我人在京城,公司在京城,跑不了……”
“可是這,不符合規定。”警官說道:“如果對方堅持要追究,不接受調解,不能放人,還得做傷情鑒定。”
溫朔想了想,道:“您估計,算什么傷情?”
“輕傷二級。”警官小聲道。
“刑事追責嗎?”
“我們說了不算,但人恐怕不能放,除非……雙方達成調解。”警官看向了站在旁邊的王志翔。
溫朔微皺眉,干脆利落地說道:“王總,人我今天必須帶走,您剛才送來的錢,也得讓閆良帶回老家過年。私下,您處理一下那位受傷的兄弟,確實需要閆良賠償了,找我,我出錢。”
王志翔起先心里還想著,這他媽行了,你溫朔總不好再要那五萬塊了吧?
未曾想,溫朔卻是說出了這樣一番話。
王志翔也不好拒絕,更不必擔心溫朔說話不算話,人家不差這點兒錢,而且……很顯然,溫朔心里認定了這事兒閆良沒錯,那么該誰出這筆錢呢?那小兄弟活該?
不,應該是高建奇!
兩人對視一眼,立刻達成了共識。
王志翔道:“我做主,不追究,事后咱們私下談。”
“那最好不過,二位,過來簽字擔保吧。”警官微微一笑,心里也輕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