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義謀聽了夏天的話，也不禁有些尷尬。
的確，內地電影如果沒有政策保護，市場全面開放的話，絕對干不過港臺電影，更不要說歐美的大片了。自己還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勸人家改拍文藝片，還真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
“張導，我這一部電影能在香港賣三千萬港幣票房，賣給臺灣再賺兩千五百萬港幣，賣給南洋再賺五千萬港幣，賣給日本、韓國再賺七千萬港幣，賣給歐美再賺一兩千萬港幣……”夏天笑著說道，“不知道你們內地的文藝片，能不能有這樣的收益呢？”
張義謀聽完，整個人都傻了。
內地的電影收獲高票房的也有不少，像《銀蛇謀殺案》、《神秘的大佛》、《牧馬人》等等，票房也都超過一億人民幣了。但是這類影片也就只能在內地逞逞威風，在海外根本就沒有什么市場。
那部在國際上引起轟動的《少林寺》，其實還是香港電影公司制作的，由香港電影導演拍攝的，原則上也不能算作是國產片。
再者，除了能賺一億人民幣的高票房電影外，內地電影更多的是連制片成本都回不來的電影。那些電影數量頗多，極大地耗用了廠里的資金，使得長安電影制片廠這幾年效益也不強。說句老實話，他這次想拍《紅高粱》，可是連資金都沒有審批下來呢，就因為廠里沒錢。
“其實內地電影人才頗多，再加上山川壯麗、景色秀美，又有歷史文化的積淀，拍電影要比我們香港便利許多。”夏天笑著說道，“如果你們能像我們香港電影人這樣的話，一年光出口電影就能賺幾百億港幣。有了這么多錢，就可以搞好經濟建設。像你昨天說得那個‘老井’的故事，如果錢多了，也就不會出現那樣的悲劇了。”
張義謀的《老井》，講述的是一個窮山村祖祖輩輩挖井的故事。因為沒錢沒技術，一直都不能挖出井來，相反還死了好多好多人。后來村里人七拼八湊，湊齊了十萬元。有老人家甚至把自己的棺材都捐了，終于挖出了井，解決了困擾多少代人的吃水難的問題。
那部電影是有原型的，在關西真有村子為了挖井死了好多人。
張義謀聽了夏天的話，也不禁陷入了沉思中。
夏天見他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也不禁松了一口氣。
他之所以告訴張義謀這些，是因為他知道張義謀是內地第五代導演中，少有的有商業頭腦的導演。
在其他導演還在悶頭拍文藝片的時候，他就已經和香港導演合作拍了《古今大戰秦俑情》，而后還首次嘗試拍了一部《代號美洲豹》的槍戰動作片。新世紀，也是他以一部《英雄》，開啟了內地的大片時代。
夏天知道內地電影要想發展，主攻文藝片是沒什么希望的。歐洲文藝片的逼格最高，三大影展都是他們設立的，但最后還是被好萊塢影片擠占了市場，而標榜文藝至上的三大影展最后也還是要向商業片靠攏。
內地電影在經歷二十年的坎坷之后，最后也還是要向商業投降。因為中國入關了，外語片進來了，再不改變的話，就只有死路一條。
只不過到了那時，張義謀、陳愷歌、田樁樁等第五代導演，已經錯過了轉型的機會。
張義謀也就《英雄》一部片子，達到了文藝和商業的融合。剩下的《十面埋伏》、《滿城盡帶黃金甲》、《三槍拍案驚奇》等等，簡直就是爛片中的爛片，讓人看得直欲戳瞎雙眼。
至于陳愷歌就更悲劇了，一部《無極》敗盡了他所有的聲譽，輸得底褲都沒了。甚至被人懷疑當年那部《霸王別姬》究竟是否是他的作品。
之所以第五代導演在面對電影商業化時會如此失誤連連，主要是因為他們轉型的時間太晚了。已經拍了十幾二十年的文藝片，讓他再轉型去拍商業片，那簡直就是在難為人。就像一個人幾十年都沒下過水，突然就把他扔下水，然后指望他像游泳健將一樣。
但是當時不轉還不行，不轉型就沒活路了。
零一年，內地票房排行榜，前十名中，七名都是好萊塢、香港的大片；零二年，除了一部《英雄》拿到年度票房冠軍之外，剩下九部電影依然還是好萊塢、香港的電影……可見內地電影的頹勢嚴峻到了什么地步。
夏天正是知道這一情況，所以給張義謀打打預防針。在他心里種上一顆“電影商業化”的種子，誰知道什么時候就能生根發芽，茁壯成長呢。
參觀完《人鬼情未了》劇組之后，晚上，夏天又帶他來到《彗星來的那一夜》劇組。
“徐導，這位是張義謀導演，內地來的，拍電影一流。”夏天笑著介紹道，“張導，這位是徐可導演，香港第一流的電影導演。”
“你好，張導！”
“你好，徐導！”
代表香港和內地兩地影壇最高水準的兩位導演，在夏天的引薦之下，第一次會面。按奇幻小說的套路，這時應該再加上一句“歷史的車輪緩緩轉動，將這兩名傳奇人物的軌跡交錯在了一起……”
“夏先生”正在等待拍攝的藍潔媖、周星弛、駱達華、苑穹丹等人，見到夏天也忙上前打招呼道。
“啊，你們都來了，很好，很好。”夏天笑著說道。
見他說話這么和氣，眾人也都松了一口氣。
“夏先生，上次真是不好意思，我們在外面拍戲，沒能趕回來見您，請您多多包涵。”駱達華又一臉歉意道。
上次夏天只見到了周星弛、吳振宇、藍潔媖和吳佳麗四人，至于駱達華、苑穹丹、梅小慧和吳役將則因為在外拍戲沒趕回來。
事后他們得知是夏天相召，而且還是介紹他們去拍電影后，一個個悔得腸子都青了。
夏天可是他們的大老板，而且還是香港影壇第一人，能跟他說上句話多不容易啊。可惜自己竟然沒抓住這機會。若是能當面道謝，攀談幾句，表表忠心，夏天一時高興再多多重用，自己以后就平步青云，一路扶搖直上，該有多美！！
可惜，可惜！就是沒趕回來，就是沒見到面，錯過了這個大好的機會！
現在終于見到夏天了，駱達華等人連忙就把這機會抓住了。
“沒關系的，見不見面都不重要，關鍵是好好努力，把戲拍好，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報了。”夏天擺擺手笑道，“你們四位都是我精心挑選的，我看好你們的發展，別讓我失望。”
“是，夏先生！”一聽夏天這么說，駱達華、吳役將、苑穹丹、梅小慧四人全都又驚又喜，連忙說道。
他們在亞視只是普通的小演員而已，別說做主角，就連稍微像樣的角色都沒做過，因此一直都在懷疑是不是自己入錯行了。
而今聽到夏天這么說，知道自己很有潛力，很有發展的空間，已經被老板看重，他們頓時全都恢復了自信心，重新找回了“我要成名”的渴望。
“好了，你們都去準備吧，等下開拍不要掉鏈子。”夏天又囑咐道。
“放心，夏先生，不會的。”幾人點點頭，都退了下去。
半小時后，電影正式開拍。
第一幕就是演員們坐在一起，邊吃飯邊聊天。
他們的對話天馬行空，根本不合邏輯，往往前言不搭后語。
這邊剛說“我是那部電視劇的那主角”，那邊就說“我是那部戲的忠實觀眾，可是我沒在那部戲里見過你。”
這邊剛說“你的舞蹈課教得還好么”，那邊就說“我不是教舞蹈的”。
這些驢唇不對馬嘴的對話，其實就已經暗示了一個問題，就是在座的這八個人，其實已經不是來自同一個世界。
藍潔媖等人在開拍時都拿到了徐可給的紙條，告訴他們等下他們需要說些什么。這種類似“飛紙仔”似的情況，他們之前在拍電視劇時經常遇到，所以并不陌生，也很好的完成了任務，把要說的要點全都說出來了。
“OK!CUT！”徐可喊了一聲道，“夏先生，你覺得怎么樣？”
“我覺得很好，這一些要點都點出來了。”夏天笑了笑，“下面再換一下形象，換一下道具，重新再拍這一幕吧。”夏天指點道。
徐可點點頭，立刻讓道具師重新布置道具，造型師幫演員重新做造型。
張義謀在一旁疑惑的看著，充滿了不解。
“夏先生，你這是拍了一部什么戲啊？”他好奇地問道。
夏天笑了笑，將《彗星來的那一夜》的故事簡單介紹了一遍。
“……”張義謀聽完，整個人都斯巴達了。
像這樣的故事，他真的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感覺就像是當年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一樣。
他一直以為香港導演的格局是比較小的，拍不了什么大氣磅礴的戲。可是聽完夏天的話之后，他就徹底震驚了。
自己還在糾結于那片“黃土地”的時候，香港導演已經在拍“平行世界”了，格局真是比他都大得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