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太后與竇太后一樣,對親兒子也很溺愛,人生苦短,干個毛的明君,開心就好,玩去。
劉宏快樂極了,一堆小黃門小宮女陪著玩,宦官小宮女玩膩了,就玩詩詞書畫,音樂。對異域風情比較向往,好胡服胡樂胡辣湯,對胡笳十八拍造詣極深。
把馬扎改了改,發明了小板凳的就是多才多藝的小天子。
小天子很講義氣,不歧視閹人,視之為父友,一起快樂的玩耍。
宦官也很講義氣,對天子忠心耿耿,政變都知道先護好小天子,對小天子好的后媽都不殺,一向知恩圖報。見劉宏酷愛辭賦,書畫,音樂,就特意在皇家鴻都藏書館外,辦了所藝術類專科大學,那就是“鴻都門學”。
與“太學”學生,皆由州,郡三公擇優選送,被高官子弟,士族門閥壟斷不同。“鴻都門學”招收的都是士族看不起的平民子弟。
且宦官待鴻都門學的學生非常好,學生畢業了,藝術類照給高官厚祿,照樣入朝為尚書,侍中。可拜州刺史,太守,封侯賜爵皆有。
宦官與鴻都門學,皆不歧視庶人,故而平民趨之若鶩,不愁生源。短短幾年,四面八方的學生匯聚而來,一展才藝。
這把朝中的大儒氣炸了。
大漢的官員仕途第一步,是舉薦制,舉孝廉,茂才,推薦賢良方正,士人皆賴于此。
官秩六百石以上的官員,有特權,可送自己的兒子入太學讀書。
然后,這些太學生又在洛陽拜入三公九卿,高官巨宦門下,成為“門生”,形成“舉主”與“門生”牢不可破的利益聯盟。
鴻都門學一出現,不靠舉薦,平民就能來上學,就是書法辭賦好,學學藝術,就能接近天子,就能被門選做官,這還得了?
大儒痛心疾首,勸諫天子多去太學,多近太學生。可天子體內是顆藝術類的靈魂,對之乎者也實在犯困,這是強求不來的,來就來鴻都門學。
天子的頻繁出沒,與宦官對學子的關照,與太學所在的南市一樣,也讓鴻都門學這片,越發繁華了。
臨南宮端門街,一溜販售金石文玩,香木香料,絹書箋紙,布帛冠履的邸舍,邸鋪前,冠帶飄飄,人來人往。
邸前斜挑的一個個綴著各色布條的幌子上,多列“國”“郡”之名,羅圈綴紅布的漢賈邸,繡馬涂鴉描著部落圖騰,各式戈桿挑著牛頭羊首,綴著各色流蘇的胡商舍,應有盡有。
洛陽南宮門前這條街,多是國邸,郡邸與夷蠻邸,俗稱“百郡邸”。
府“邸”的“邸”,就是“駐郡辦”“駐州辦”“駐洛辦”的意思,官辦的食宿兼辦事衙門。大漢各州的王國,郡國,諸侯國,西域的胡部,各方蠻夷的駐洛之府,就叫“邸”,“清河邸”,“河內邸”。
洛陽不是誰想住就能住的,城內有“邸”,諸侯國,郡國官吏入洛,才在城內有地方住。
且“邸”還有特權,可充“市”。都城,州郡治所,縣城,交易的“市”,像是洛陽金市,就全是官營開發區,是“隔絕市”。
市由官府管理,與市民住的里是嚴格分開的。交易者只能由市門出入,市周圍有垣墻,以此限制市外交易。
大使館與駐洛辦二合一的“邸”,就鉆了這個空子,把本來只作為朝宿之舍的“邸”,充當起了商鋪與夜總會。
因為城內宵禁對“邸”管的松,不但是郡國官吏赴京的住所,也是官場私下交往,支局應酬的重要舞臺。
就是這片藝術氛圍比較濃厚,才合了宦官的意,繁華呀,太適合開大學了。
百樂門的駐洛辦,就開在這里,租了小苑門里“河內邸”的一小半,占地七八畝的房舍與一個小庭苑,對外開著個石拱月亮門。
門外沒幌,門楣無匾,只在門側磚墻上用黑白鵝卵石鑲了五個字少林典當行。
“嘗嘗我們的少林火腿腸。”
一席輕錦罩衣的李安,從桌前的椅上扭身,從侍女手中接過涼盤,隨手放在桌上,沖桌旁一老一青笑道,“少火孜香炙林鹿,驢腿花蜜裹馬腸,一菜三吃花和尚。”
桌旁年輕人聞聲就笑:“論吃,我就服斷背。”
說著,右手提虛提象筑,左手朝瓷盤上晶瑩紅潤,三條切成片片緊連的火腿腸反掌朝身旁老者示意道,“念翁,請。”
“咳。”
念翁似有些拘謹,遲疑了一下,才舉筷夾了片,送入嘴咀嚼兩下,贊了聲好,就落筷急問,“吾家三郎求請的《三星報喜圖》,可有了著落?”
“三星倒是有。”
李安自顧夾了片火腿腸,“三星報喜就沒有,《一斤抱桃》您看行么?”
“唔?”念翁聞聲有點懵,又一恍神連點頭,“…嗯嗯,只要是許慎之公子墨寶就好,在何處?”
“吶。”
李安一斜頭,舉筷朝老者身后的墻上一指。
“…呃?”
念翁側身扭頭,一望之下又愣住了,就見鏤木欞雕,懸著高低不等的畫扇室墻上,一幅畫著一桿秤,上面有仨桃的裱軸絹畫,就靜靜的掛在那里。
“這…這仨桃,就是福祿壽三星?”
看著畫的歪七八鈕的秤,饅頭一樣的肥桃兒,念翁眼神呆滯,嘴角有點抽抽。
“不是,那就是桃兒,一斤桃。”
李安沒興趣看畫,更沒興趣介紹畫的技法之妙,平鋪直敘道,“北斗七星,南斗六星,福祿壽三星,一斤十六兩嘛。仨神仙有點小,想看見得眼神好,在秤上呢,回去讓你家公子慢慢找。”
“…呃?”
念翁一抽氣,看著畫上墨蛇一樣的秤桿,對在蛇身上找到仨神仙,實在不抱幻想。
畫雖不好,可看到畫上的朱紅印鑒,題跋落款皆有,臉上還是露出了舒心的笑容,頷首捋須而笑:“承蒙李君費心。”
“客氣。”
李安嘴里客氣,語氣卻沒什么客氣,“錢貨兩訖,三百貫已送慎之公子府上,信得過少林吧?”
“瞧李君說的哪里話來。”
念翁笑瞇瞇的一點頭,“三十貫謝誼,家仆已挑來。另有一事相詢,去月秋拍之上,家主錯過了許侍郎的《鬼谷子上山》。欲明歲春拍之上,爭拍一幅許侍郎的墨寶,以拾遺補憾。聽聞少林行內尚留有一幅,不知兩千貫,明春可否割愛?”
“你拍拍看嘍。”李安夾了筷火腿腸,不以為意。
“那。”
念翁呵呵一笑,“兩千貫,也已挑來了,來回不便,且先寄存貴行可好?”
“好。”
李安點頭,隨意一笑,“你這么有誠意,我盡量把少林珍藏的那副許侍郎真跡,明春上拍。兩千貫可否拍下,我也不知,多退少補就好。”
說著,又問,“我忘了敝行存的那副畫,畫的是什么了,沒特殊要求吧?”
“沒有沒有。”念翁連連擺手,“只要是許侍郎真跡就好。”
“好。”
李安點了點頭,“你家主人既慕鬼谷,有隱野之心,《上山》就沒了。我盡量拜求許公,為你家主人做一幅《鬼谷子下鄉》就是。”
“承情承情。”念翁拱手而揖。
事一畢,李安就吩咐上菜,早已等在門外的侍女,招呼酒菜上桌。
一席未做深談,一桌未動三筷,念翁不過淺嘗輒止,就告辭而去。
“哎呀。”
作陪的年輕人,一等念翁告辭,反而放開了,大筷夾肉,胡吃海塞。
少許,眼光掃過墻上,見《一斤抱桃》還掛在那里,頓時一愣,“念翁把畫忘下了。”
“念翁忘了,你也忘了吧,別忘拿走你的十五貫謝誼就是了。”
李安循者年輕人的眼光,瞥了墻上的《一斤抱桃》一眼,“福系天驕種,問祿不摘雕弓,龜壽有竟,人豈不滅?果然是上有天堂,下有小肥羊呀。待會兒上個火鍋,讓子鳴嘗嘗我們北盟的涮羊,就用這三百貫之畫引火,想必別有一番風味呀。”
陸初聞聲嘴角抽了抽,十五貫的謝誼落袋,讓家境不裕的他心中一松,可少時又擱筷輕嘆一聲:“貴盟真是財大氣粗,千金賞農,只問一輪種之法。三輔震動,洛陽咸聞,便是大司農都向天子求請,欲北上幽燕之邊陲,親睹此一千古勸農盛事。”
北方聯盟駐洛辦,是完全公開的“盟邸”。
且北盟在洛據點不止一處,內城西金市設有榷棧,城外南市立有商行,最大的據點在城東馬市,建有馬廝,圍欄,芻秣料倉。畜棚與辟租的露場,可置千頭馬牛駝,畜養羊三千只以上。
李安在洛陽,就是以公開的北盟代表身份活動,且與陸初有同朋之誼,皆是鴻都門學的藝術特長生。
至于一個前走鏢的土豪家小管事,有什么藝術特長?擅長走后門!
走后門是門高深的藝術,一百個想走后門的,九十九個提著豬頭,找不著廟門。
“少林典當行”就是掛羊頭賣狗肉的廟門,專為廟外拎著豬頭找門的迷路者,與廟內想吃豬頭吃不著的花和尚,搭建一座彩虹門。
每次過門,收個什一稅。
人類最早放高利貸的,開當鋪的,干銀行的,收什一稅的,賣贖罪券的,無一例外,全是宗教界的。
小和尚:“阿彌陀佛,女施主,買個香不,求子可靈驗了。”
女施主:“我請佛珠。”
小和尚:“方丈進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