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
李安搖頭,“就開了十八貫,我給您湊了個整。”
“我去。”
畢嵐生氣的一拍桌,熱的擦了把額頭的汗,卷起袖子又是一巴掌拍桌上了,憤怒道,“沒有我他李小仙再仙,會建天祿蝦蟆么?會造翻車渴烏么?那都是我教他的。我是他大師傅,他個小王八蛋,居然只開十八貫?”
“前圖錢給了呀。”
李安不服氣,“盟內沒賴你錢啊,圖紙費,設計費,翻車木模的錢也結了呀。你就是新圖不行,改進有限,不值錢了。”
“好呀。”
畢嵐聞聲哽咽了一下,翹起了個蘭花指,抹了把眼,泫然欲泣,“當初求圖就叫人家畢大師,得了圖了,學到咱的機巧了,就把咱斃了是吧?狼心狗肺的逆徒,嫌恩師不值錢啦。”
“哎呀。”
李安崩潰的一拍大腿,臉上也是一臉怒容,“不光您老,我都讓罵了。”
說著,又是恨鐵不成鋼的瞪了眼畢嵐,“你就把你上次圖上的名,在新圖上改的更大啦,這算啥改進啊?盟里以為我騙經費呢,警告我了啊。”
“我還改了改位置呢。”
畢嵐一臉的不服氣,翹著個蘭花指一抹淚,認真道,“上次那圖,我名在塔輪上,人一踩容易遮住,那不就看不著了?我還是覺得弄個傘好,為踩水車的遮陽,淋不住曬不著。”
“你為了把你名豎傘上,弄了那么老大一個傘,比水車都大,還標注用帛最好?。”
李安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語氣堅定,“盟里瘋了也不會為你豎傘的,甭說絲帛,蘆葦都沒有,廢工廢料的事,誰干呀?我們是造水車,把水車弄成傘桿算怎么回事啊?”
“算風車呀。”
畢嵐更不服氣了,拿小指一點李安,瞪眼道,“你別不信,我發現這風呀,也能推車,正讓人給我造著呢,不給我豎傘,想讓我教你?哼,沒門。”
李安對畢嵐的態度習以為常,熟絡中不乏恭敬,因為主公對畢嵐的評價,是“大漢重寶”,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甚至明言,若畢嵐有險,可讓駐洛的三什警衛旗,護衛畢嵐北上。
畢嵐是個閹人,壞太監,壞太監會是大發明家么?
會呀,四大發明之一,發明了“紙”的蔡倫,就是個愛做缺德事的壞太監呀,可不耽誤發明四大發明啊。
畢嵐造的水車,后世還在用啊。
人類最早的水車,就是畢嵐造的。
與造紙的蔡倫一樣,不是為了造福百姓,都是為了取悅皇族。
造紙是為了讓太后皇后刊撰更便宜的佛經,畢嵐造的一堆大型機械,是為了取悅天子劉宏。
因為小天子也是個發明家,改進了胡人的小馬扎,發明了小板凳。
沒有小天子,怎么搬“小板凳”?只能席地坐,搬小馬扎。
畢嵐鑄的天祿蝦蟆,是噴泉蛤蟆,在平門外橋東面吐水,轉水入宮。造的翻車與渴烏,在橋西自動汲水,灑南北郊之路,省去百姓灑道之費。
渴烏就是“虹吸式”汲水管道,可把低處水引入高處,一座山,一條虹吸管道鋪上,能越過山取水。
畢嵐造的渴烏有自動的,有通過在管后密閉燃燒,“抽真空”一樣,把水快速引過來。
翻車不是水流推動,而是人字形,一端落低水,一端在高岸之上,由翻車兩邊人騎自行車一樣踏板,翻車的鏈條滾動間,把水“翻”到岸上,特別適合小農使用,特別適合引水上渠。
大型人力抽水機!
北盟一拿到實物,就如獲至寶,李軒知道水車長什么樣,也知道原子彈長什么樣,關鍵指南針他都不會造。
手里就有弓弩,他還是不會造,他就會一件事,把弓弩交給工匠:“一百步射程不夠,改,下旬我再來,射程每多一步,賞十貫,沒法改?勞改營能把你都改了,你信不信?”
有了招標好多了,不用老嚇自家工匠了,可有實物,還是最好的。
燕歌就傍了三條河,渴烏“虹吸式”汲水管道,是自動的,不用改一鋪就是滴灌。
若能改進一下,埋在地下,就又成了地下滴灌,專用于干旱缺水地帶。
有了翻車,可直接用蹬自行車的方式,把河水引入高渠,引入幾十丈高的蓄水池都沒問題。
有了蓄水池,就能有“自來水”,蓄水池連通的地下水道,一鏟下去,就是噴泉。
大型翻車之外,作用更廣的就是小翻車了,田間地頭,小民小戶的都能用。兩千年后還在用的翻車,生命力之旺盛,效果好不好,那就可想而知了。
偉大的壞太監。
首席科學家!
李軒拿到天祿蝦蟆,翻車渴烏,腦子里先出來的是蔡倫,繼而就知道這幫太監真正的職業屬性是什么了。
實驗室老板,首席科學家。
就是負責管理實驗室,統籌,找經費,預設科研目標,為研究員派活,驗證猜想,拿出成果。
沒有任何不同。
然后,李軒就發覺宮里是個寶藏了。
能工巧匠,各種精巧的實物,能不惜工本打造精巧物的神奇地界,那就得是宮里與諸侯家。連“豆腐”都是淮南王劉安,閑的蛋疼發明的。
沒這群閑的蛋疼的富貴閑人,吃誰的豆腐去?
宮里也織布,太后娘娘的沒事也搖輪。不靠這個吃飯,但與皇帝勸農要輪幾鋤頭一樣,秀還是要做的,家伙什是不缺的。紡機織機皆有,還有銅制,象牙制的,一個比一個精巧。
且正好就是家用的,就是為單人設計的,不能累著娘娘呀,加工的還得又快又好啊,那機巧就可想而知了,領先民間的織機五百年估計是有。
皇家用品就是考究,天子泡妞的舟船,除去繁復不必要的裝飾,結構造型就是比民舟的配置合理。
內河與近海是平底船,海舶是尖底船。皇家是雙舟連一起的“舫”,與船底下三鰭的怪船,且無高舷,非常寬敞,與一個桌面漂浮水上相仿。
平船上可擺塌開席,船身一圈有棧橋掛輪胎一樣的避震囊,又能為船提供浮力,設計非常巧妙,穩的一塌糊涂。
動力就是蹬自行車,八個小太監藏在反應裝甲一樣的船周外掛小輪機艙,翻車一樣蹬輪,明輪式飛行甲板,人力三輪航母,皇家方舟號,水師都沒這么怪的船。
這種寬敞開闊,水上展臺一樣的泡妞船,特別適合燕歌三水間的擺渡。放大一下,就可直接運輜車,騎兵,重型器械快速上船,快速接駁。
再大一點,是否能用于外海,不是沒有可能,就怕小太監蹬不動。
人類最早的水密隔艙,八成就是宮里出來的,別人沒這么惜命。
宮里用不著的弓弩,都遠比軍中的弓弩構型要巧妙,比靈寶弓還要省力,射程遠,缺點就是不省錢,弦木材料制作周期長,但非常有參考與山寨價值。
而這樣的精巧物件,不是一件兩件,那是論萬的。從大型機械到小巧玲瓏的袖箭,應有盡有,分布在各種造監坊之中。
宮里的陶都跟民間的不一樣,比“瓷”都好,薄如蟬翼,與絲綢一樣薄。
一個黑陶大罐,油澤內蘊,拿在手上可若無重,低調的奢華,禪一樣,眼光一看,黑洞一樣,能把人心神攝住。
宮里的陶器,遠比上胎釉的瓷器,又是鎏金,又是描龍刻鳳,俗里俗氣的好。而這種薄如蟬翼的黑色怪陶,還不是漢朝的工藝,先秦就有了,技術之高,與越王勾踐的劍一樣,鍍鉻加合金,幾千年后照樣是頂尖技術。
李軒一拿到宮里的陶,就知道瓷器只是民用品了,陶器倒更像奢侈品。薄如蟬翼的紫砂壺,是什么概念?不用描龍刻鳳,就在整體燒制工藝之中,一次成型,雖由人造,宛若天工。
而各國各地進貢來的稀奇古怪的稀罕物,一摘錄一還原,各地物產特產分布圖就出來了。缺什么該侵略誰,就有數了。
北盟是沒法進宮偷東西的,也沒必要偷,又不是收集古董,要的是工藝,材料,圖紙,工匠與思路。
很多不明白的東西,需要當事人解答,不然宮里的“皇弓”,弓身多個獸頭卡括,兩角多了對細長鳳翅,以為是繁復的裝飾,一去,就發現“山寨皇弓”與“皇弓”不是差倆字,是只剩前面倆字。
請教了工匠才知道,很多有用的構造,因為丑陋,都被工匠借助獸首雕工,偽裝成裝飾了。
瞎去裝飾,恰如把箭后的雕翎摘掉,有沒有穩定風翼的雕翎,箭的準頭與射程,是完全的兩碼事。
這就需要鼓勵宮中與匠作場的人,把實物模型與圖紙,不斷朝外倒騰的同時,新的問題源源不斷的會遞進去,借助皇帝的工坊,干私活,為北盟解決技術難題。
李軒是把大漢的皇家工廠,視為北盟的外包實驗室,百樂門就是項目監理,就是負責審查項目,審核預算與項目進度,撥給項目經費。
不收買,不給額外好處,就是多大的成果,解決了多大的難題,就給多少錢。一切按照標準的外包制度走,一個輜車輪楔木釘的材料與構型改進,可能只有百十錢。
很摳,非常摳。
所以,效果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