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咻咻。”
零星箭矢的破空聲劃過天際,黃巾營寨是下風口,寨墻上的弓手被撲面而來的黑煙嗆的眼睛紅腫,皆濕巾掩口鼻。
射界又被煙霧遮擋,射出的箭,效果大打折扣。
“嗚嗚嗚”
一陣木棍旋舞的狂響,無數的火把旋轉著飛向寨墻上下,水,油,浸油的稻草茅桿,松脂火把,濃煙加火焰,幾十丈的煙柱星羅棋布,數里寨墻煙火騰騰。
張梁大營北墻寨三里開外,一個遮穹羅傘之下,豎著一面折疊式的“老虎下山”屏風。
屏風前一對斜插的羽織,下有一馬扎,李軒頭戴水貂皮高冠,身披水貂皮大衣,手拿折式“軍扇”,座山貂一樣大刺刺的安坐其上。
其前一張圓桌,上塑沙盤,周遭山川地形,張梁大營與廣宗,赫然就在其中。
一個個代表各單位的木刻軍棋,分列其中。
“讓軍中學徒,全部近北墻百步至五十步,射殺寨墻上黃巾弓手。”
李軒手中略長的軍扇,朝張梁營寨門前的東面一點,“漳水這面,離寨門遠點,以防黃巾突然出寨。”
“恐有傷亡。”圍著圓桌一圈的張世平道,“何不讓官軍弓手上前。”
“打仗傷亡正常。”
李軒桌沿敲了敲扇子,一笑,“敵視界被煙霧干擾,機會難得。你說數萬官軍如果看到我赤備三百多軍事學徒,能把十萬黃巾大營射的不敢露頭,己方傷亡輕微,會作何感想?”
“又要忽悠人?”
張世平難過的搓搓臉,側頭沖胡子拉碴的一白甲輕聲道,“勃極烈,集結白甲,你帶隊上去。”
“是。”勃極烈興奮的挺胸一抱拳,甲裙一甩,興高采烈的轉身去了。
“估計沒赤備用武的機會了。”
蘇雙低頭看著沙盤,“寨墻一破,又是一個拒馬河,張梁只有趟漳水了。”
張梁大營的東寨墻,與燕歌一樣,同樣借助了河流,漳水河道就是張梁大營的東寨墻。
“官軍不怕多損失點,時下就能破寨。”
李軒軍扇一點沙盤上的皇甫嵩大營,“皇甫中郎昨晚已命中軍輪歇了,估計總攻就在今明兩日。破張梁大營我不擔心,我擔心的是如何多救下些黃巾。”
“唉。”
張世平對李軒實在是服氣,“組織甲乙丙丁敢死營的是你,編組十二時辰敢死隊的是你,把黃巾俘虜當驅口的是你,要救黃巾的還是你。”
“這不沖突。”
李軒淡然道,“我做的不是善事,是加減法。看的不是對錯,是利弊。黃巾既反,既然敢敗,就要有被屠干凈的覺悟。只是與其一屠了之,不如給咱開荒搬磚。若無人阻,廣宗十余萬黃巾,必會被屠之一空。”
頓了頓,又道,“我只是想讓本是必死的人,多轉職成咱的勞改犯。”
“好招降嗎?”
蘇雙略有疑惑,“活未必比死容易,廣宗可是太平道總舵,忽悠氣氛比較狂熱。”
“會降的肯定是多數。”
李軒對這個倒是不擔心,“忽悠這事,有利有弊吧。利是人淳樸。能為一個信仰獻身,為一個理想行動,甭管對錯,我是挺服的。”
說著,一笑,“你沒發現啊,勞改營里的黃巾戰俘,就是比市井無賴啊,別的原因被扔進勞改營的勞改犯好組織。比流民要吃苦耐勞的多,干活賣力,且有陽剛之氣,有信仰有盼頭,有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愿意為理想生活付出行動,汗水,乃至性命。”
“就是好忽悠唄。”張世平搖搖頭,“你打算怎么忽悠皇甫都督?”
“我只想讓皇甫背黑鍋。”
李軒眉毛一揚,嘿嘿賤笑,“誰說赤備沒有用武之地?就是用來與皇甫火并的!為救戰俘甘冒大不違,這才是為何程遠志部黃巾,汝南黃巾,會降咱們,咱還得扎實這個印象呀。你以為把張角,張梁,張寶哥仨滅了,黃巾就滅了?這才剛剛開始。再說了,涼州兵馬不正跟咱一道呢么,拉著涼州那幫吃貨一起鬧。”
“好嘛。”
蘇雙一愣,馬上反應過來了,差點沒暈過去,“鬧完咱是拍怕屁股回幽州了,董卓出來不得傻眼,一不注意就被你坑了?”
“我專坑自己人又不是浪得虛名。”
李軒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操蛋名聲,一臉的無所謂,“董公習慣了就好,我這是激勵他回到涼州后,奮勇拼搏呢,別一不注意讓皇甫氏滅門了。”
赤備軍中白甲,開始從各騎兵小隊中出列,集結。
三百五十余白甲皆騎馬,兼牽帶著一百余匹馱帶著干糧,肉干,水囊,箭壺的馱載馬,優哉游哉的就沖張梁大營去了。
離墻二百步外依次下馬,馬上取下幾個“定軍旗”朝地上一插,留下三十幾個為馬解鞍皮帶暫休的同伴,余人掛上背負式箭壺,擎著步弓,彼此聊著天,徒步朝黃巾寨墻走。
進入一百三十步的“一箭”之地,三百白甲越走越散,天空中開始劃過黑線,前路開始出現斜插入地的箭矢。
沒有白甲停步,無人還擊,只是不少白甲已開始從背后的箭囊中,摘出一支三棱白鵝翎箭,輕搭垂著的弓弦之上。
有路過插箭地的白甲,紛紛傾身把插在地上的黃巾箭矢拔起,摩挲著箭桿不同位置,在眼前細觀。
近至百步,還是無人發箭,直至八十步外,一張張長滿的步弓才紛紛揚起,“嘣嘣”弓弦連動。
醒目的白鵝毛羽翎,在視線中都能清晰辨別,一條條白線一樣朝黃巾寨墻上飛去。
箭矢版“拽光彈”,便于識別,用于修正彈道。
邊緩步走邊射,射時原地立定,三箭壓制式拋射后,一白甲中了一箭,周圍同伴紛紛看去。
見箭矢秸稈一樣從“防箭綿甲”上跌落,白甲們再次起步,繼續向黃巾寨墻逼近。
直至五十步附近停住,自由放箭,未過多時,隊中白甲就朝后打出了一橙一藍兩面旗,朝后晃動了起來。
寨墻前煙霧很大,非但黃巾被嗆得受不了,白甲的觀測效果也很不好,總是從煙霧里出來箭,看不到誰射的。
端弓,長梢弓,角端弓,竹胎弓,從持弓者弓型就能判斷射程,與威脅度大小。
持短梢弓的黃巾弓手,就比沒弓的威脅多不了多少,那是射林中野物的獵弓,白甲中多的是山林野人,對這種樣子貨直接就無視了。
只不過煙霧會阻擋視界,干擾判斷。
少時,赤備本陣旗語回應,三百余白甲得到“突破五十步”的準許,交替發箭中,繼續交替向前,在黃巾北墻三十至四十步橫矩形區域,與寨墻上的黃巾弓手對射。
寨墻上大呼小叫的黃巾兵,跑來跑去的黃巾老弱,都不在優先射殺之列,白甲的箭只朝端弓擎弩的去。
重點射殺的還有一臺牛拉的城防弩,估計是廣宗城上卸下的,又被搬至了張梁大營。
北墻至漳水這段,靠北寨門就有一架,從西面斜著射過來的,角度不夠,正被寨墻上的一堆黃巾搬來搬去。
城防牛拉弩射速很低,但還是被白甲重點關照了,見寨墻上一群黃巾亂喊著挪弩,十幾個白甲迎了上去,把視界內寨墻上露頭的黃巾一一射殺。
種地的農民,有幾個會射箭的?不過就是有弓就拿起來拉一下,試著搭個箭射出去。
這與郡國兵倒是可以互射一下,射不中互相嚇一嚇。
可在白甲面前,黃巾與山林中被精確射殺的獵物相仿。
寨墻城垛的隱蔽效果,還能比得上藤枝密遮的森林?獵物一經被發現,一箭就插身上了。
弓箭是遠程攻擊武器,有繁復的準備動作,張弓搭箭瞄準松弦,可不等黃巾弓手張弓搭箭瞄準完畢,面門上就插著一箭了。
與手槍速射一樣,準頭都另說,關鍵三十步內即便讓黃巾弓手先張弓搭箭瞄準,白甲抬手就是一箭。
而近距離精確射擊,不比遠距離拋射,破甲易,命中高,面對面就能看到誰在瞄,對人膽氣要求非常高。
一緊張發現對面一弓長滿,箭頭正對著自己,張弓待發的都不敢發,反會手忙腳亂,下意識縮頭就躲。
一條白點散布組成的線,就橫在黃巾北墻三十步外,而寨墻上原本亂箭狂出,咋咋呼呼的黃巾,敢露頭的卻越來越少了。
甚至這段墻上的黃巾士氣已經崩潰了。
短短半刻之間,守衛這段寨墻上的黃巾,就已被三百余白甲,射殺過千。
所有看到這一幕的各路官軍將佐,同樣目瞪口呆,三百弓手,就把上萬黃巾守衛的寨墻射到“沒人”了?
弓箭近距精確射擊,威力竟恐怖如斯?
“若我兩千西涼鐵騎,直沖那三百白袍弓手的橫線,傷亡幾何?”
同樣在小丘上觀戰的牛輔,只覺得一股邪氣掠肌,原就覺得紅蝦米一樣的赤備邪氣,沒想到赤備里這些穿白長袍的弓騎更詭異。
下馬拎著弓,徒步上前,跟人大眼瞪小眼的盯著互射?
這是什么打法?這是騎兵么?
“噗,咱來的鐵騎?”一旁的李傕斜臉吐了口吐沫,也是暗呼邪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