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是袍,那是防箭綿甲。”
樊稠抬手朝北墻外的白點線列一指:“護心鏡,肩鎧,甲裙皆有,鐵盔包簾,甲護過膝,馬刀都砍不傷。人家才是甲騎,咱是布騎,胸前有片扎甲就不錯了。”
“我看赤備這甲咱也能用。”
郭汜抓了抓腦門,出聲提議,“咱涼州跟幽州一樣,也不缺羊毛,跟他們要點防箭綿甲,咱回去仿著制就是。莫說布襖,怕是比鐵片扎甲還要強些。”
牛輔牛眼一瞪,有點生氣:“我問的是咱要沖其陣,傷亡幾何。”
“人傻啊讓咱沖?人又不是沒馬。”
張濟提著腰帶,湊了過來,神秘一笑,“我蹭人營里那啥隨軍講武堂,聽了幾課,倒有點明白這幫白甲的戰法了。”
涼州眾將聞聲皆是精神一振,知張濟好學,牛輔倒是奇怪:“人家就讓你聽啦?”
“沒這個豪氣,憑啥籠絡那么多北地大豪?”
張濟談起北盟的豪氣,也是頗為激賞,一指北墻前優哉游哉的一條白點,“那些白甲是兵的私兵,食客,學徒。幽州山林多,不少是山里漁獵部落的神箭手,單以弓箭論,咱真射不過人家。那幫白甲離得越近射的越準,反而不練攢射,拋射。倒是練馬戰,那幫野人馬上馬刀輪起來,比羌人兇悍的多。”
“比羌人兇?”牛輔大訝。
“嗯,是兇悍的多。”
樊稠點頭認同,他就是悍勇之將,對悍卒秉性了解的更透徹,“因為那幫山林野人比羌人窮的多。羌人還有馬有牛有羊,那幫野人鹽都沒有,求富貴全靠軍功。又是山上老林子里出來的,性淳,知獵熊虎若敗,絕逃不過熊虎,故敢死戰。”
“就是那些白甲跟赤甲的戰法不同。”
張濟接言道,“白甲有馬,卻是步射為主,可陣前歇馬。若與我西涼騎兵對戰,敗了上馬可走,咱追不上。可若我敗呢,咱一直騎著馬,坐騎始終不歇,萬一輸了,馬力已用老,咋跑?”
“嗯?”牛輔聞聲一愣,不由舉目朝白甲所在的地方望去,一群馬可不就正在陣前歇息呢么。
“且不說這號古怪的騎馬步射白甲,赤備跟關內的騎兵都不一樣,跟咱涼州的騎兵都不一樣。”
張濟朝附近騎在馬上,或牽馬而立的涼州騎兵指了指,“你看咱有用馬戟的,有使馬梢的,有使環柄長鐵刀的,有使長錘的,有掛弓擎弩的。實際咱涼州騎兵與匈奴騎兵一樣,就是與騎兵對沖,驅步兵陣的。
可咱西涼騎兵能跟幽州甲騎具裝的突騎對沖么?敢跟全員輕弓騎射的赤備追亡么?遇上幽州這一硬一弓,咱都得吃癟。
與突騎打,起碼有勝算,不過傷亡大些。可與赤備交鋒,我等絕無絲毫勝算,那是欲刀槍染血而不可得,人家放風箏都能放死咱們。”
一干涼州悍將,別說對黃巾,就是對大漢西園禁軍,那都是不放在眼里的。
董卓之所以“大敗”,就是從頭到尾都不舍得投入涼州軍,只是拿漢中央軍與郡國兵跟黃巾耗。
敗了就走,還是不用涼州軍,虧不起。董卓與公孫瓚一樣,家底只有不到三千騎兵。
可無論是公孫瓚,還是董卓,任何一人用三千幽涼騎兵真打,能一擊就把皇甫嵩,朱儁,盧植的五萬漢中央軍與郡國兵打崩。
因為時下只是亂世的開端,大漢十三州真正有作戰經驗,有戰力的只有幽并涼邊軍。
西涼軍中羅馬人后裔就有,就是“雖遠必誅”的陳湯,攻匈奴郅支城時,遇到了一支擺“夾門魚鱗陣”的雇傭軍,也就是羅馬軍團的“龜甲陣”,俘獲后帶回了河西。
這就是羅馬第一軍團的人,在亞平寧半島,在歐洲呼風喚雨的羅馬軍團,一朝東碰上騎兵,七個羅馬軍團,被安西不到九千弓騎兵輕松全殲。
北匈奴的羅馬雇傭軍,一碰上陳湯的漢騎是一樣的。羅馬是防御反擊步兵陣,機動性很差,碰上安西一幫放羊的弓騎兵,手都還不了。更別說對上鐵甲漢騎了,被陳湯輕松就逮回來了,一直就在涼州定居。
大漢的絲綢就是二道販子安西賣給羅馬的,再把羅馬的玻璃等稀罕物朝大漢倒騰。
漢扎甲,魚鱗甲影響了西域,西域再影響歐洲。同樣,從西域傳來的甲胄構型,同樣影響了漢扎甲,魚鱗甲的構型。
馬槊就是北方鮮卑的,直接影響了幽冀等河北將門將馬戟淘汰。
大漢邊疆區的兵馬,由于對外交流比較密切,在軍事技術,作戰經驗,裝備領域,全在最前沿。
加上邊疆地區的邊民,體膚較為強健,精神較為野蠻,軍事文明就比較發達。邊民的秉性就比安逸的內陸州農民兇悍的多,又喜歡搶劫,又愛好侵略,人口是少,但兵員質量遠比內陸州高。
漢中央軍包括內陸州的郡國兵,對上邊疆兵馬不堪一擊。沒有千萬人的血,沒有連綿的戰役打下來,哪來的戰斗經驗?裝備改進都沒需求。
一年出兩次操的郡國兵,上了戰場,也就是比黃巾刀甲好點,將領好點罷了。即便這樣,連帶漢中央軍在內,照樣能被黃巾亂民,殺的大敗。
三千幽并涼的精銳騎兵,在亂世剛開始的階段,內陸軍隊毫無戰斗經驗的時候,一南下就是如入無人之境。
就是因為董卓,公孫瓚等人都知道,亂世才剛剛開始,所以董卓才不舍得虧老本,公孫才不舍得與北方軍碰。
北方軍是一樣的,面對數萬黃巾說打就打,可面對公孫三千幽州突騎,也不敢碰,虧不起。
在這個時候,能對幽并涼造成傷害的,只有三邊彼此。
所以,涼州一干將佐,觀察的都是赤備,沒人對黃巾,漢中央軍與郡國兵有興趣。
牛輔沉吟道:“赤備專精騎射,不習近戰?”
“那倒未必,你看看這個。”
張濟說著把腰間一佩刀解下,“倉啷”一聲拔刀出鞘,右手反掌握把,左指肚輕托刀身,送予牛輔觀。
“這是…環首刀?”
牛輔同樣左手拇指食指接鉗柄接刀,右手連刀身都不沾,武將皆愛惜兵刃,指觸金屬易蝕,能不碰就不碰,久而久之,出鞘都是“捏刀”而出,指力極大。
牛輔手上是一把“環首刀”,起碼刀身是的。
環首刀是西漢制刀技藝的巔峰,全面淘汰了青銅,代之以鋼鐵為刀坯鍛造而成,無比鋒利,可一刀將匈奴皮甲連帶軀體,一刀兩段。
環首刀叫“刀”,實際是窄身直背的長刃劍,只不過單面開鋒刃,故而名“刀”,刀握把頭有一圓環,用來為刀配重和栓布。
環中栓的那塊布,一是用來綁在手上再握刀,增加摩擦和防止丟刀。二來環首刀沒握擋,血會順刀流至握把,導致手滑,布可用于拭血。
環首刀在西漢初尚不是制式裝備,較為珍貴,此時已是漢軍中的半制式裝備了。
按原本歷史,到了唐時,環首刀叫“唐橫刀”,唐中期之后,為了雙手握刀加強劈力,去掉了刀頭的圓環,加長了握把。傳至日本,就成了“日本刀”。
日本刀,就來源于漢之“環首刀”。
日本刀上的“一胴切”,二胴切,三胴切等,就是可以把多少軀體一刀兩段,這不是鬼子殘忍,這就是“環首刀”的評刀標準。
只不過日本刀匠沒學全,切百胴有個蛋用,真正的漢刀標準是“帶甲”,要連甲在內,包含軀體,一刀兩段。
當初造環首刀,標準就是要連帶匈奴皮甲在內,把人一刀兩段。
“龍雀大環?”
牛輔摸著手中刀身與握柄略長,刀柄前多了個護擋的環首刀,一抹刀柄,刀身與刀環,就知是連體。
環首刀的環首結構有五大類,環首另造,熱錘鍛焊接刀莖。環首另造,雙焊刀莖兩端。環首另造,夾折莖未端。刀莖環首一體鍛,與刀身嵌焊,目釘加固。
最后一種就是全刀一體鍛造,環首內有精美龍雀圖案,是謂“龍雀大環”。
“赤備騎兵用刀。”
張濟伸指一彈刀身,“刀身與刀柄長了七寸,多了個手護,防止對刀削指,阻血浸把。原地雙手握刀斜劈,可將一頭掛著的披二層皮甲肥豬,一刀兩段。借助馬力揮砍,若被其近身,木桿長兵架住架不住另說,馬挨一下與豬無異。”
說著,吧唧吧唧嘴,“我發現的赤備里的好玩意,可不光是他們的刀。赤備的馬掌下是有鐵的,馬蹄鐵。用的硬托高鞍固人也穩,倒是白甲的雙馬鐙我試了下,好像不大行,保持不了平衡,差點摔死我。”
“馬還是小事,關鍵是赤備的騎弓。”
李傕雙臂一張,臉色凝重道,“弓身短,兩弓角反曲向前,模樣怪,彈力不輸長弓身步弓,馬上開合易,射程極遠,尤其適合騎兵使用,與我等騎弓大不同。”
他不知這是北盟從“皇家科學院”竊取的“山寨皇弓”技術成果,對同屬邊疆土鱉的北盟,居然軍工實力比涼州高這么一大截,深感憂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