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地流民需要大量崗位安置,可一旦分田就得把田切碎。亂世之中,風稍微大點,就又要失地。”
時下的世道,哪有小農安心種田的余地,李軒搖頭道,“各州郡募民屯田就是在以田代餉,是為了再次征發為兵。這樣的亦農亦兵,平時十個都創造不了咱盟內一‘農’的物質。自身溫飽且保證不了,
說是農兵,上了戰場又成了農民,除了消耗軍事物資與青壯年人口,沒別的用處,不符合咱的初衷。
這種亦農亦兵的占咱的人口比例越大,咱的生產浪費就越大,人口下降就越快,咱就越是要饑荒。
咱是不能讓這種農兵的人口比例增加速度,超過咱的開荒與糧食增產速度的。那就會把咱的田切碎,解放出來的人手就又會被小塊田拖住,那就成了比著降價的糖炒栗子了,就比誰能更受得了窮。
咱要吸收超過土地容量的人口,與其切田,不如將其轉化為脫產的建設人群。一邊擴大糧食產量,一邊吸收掉糧食增產的增量,穩定糧食價格,推動作物種植面積與產量的持續擴大。”
李軒肯定道,“只有建設人群才能辦到,而饑民,流民,分田與賑濟都是不行的。一斤糧,投入到建設人群,可以產生八斤的循環收益。用流民以工代賑是三,而賑濟則毫無意義,
饑荒在繼續,沒有人可以止住,在迅速擴大。去年是涼州,今年冀州,青州,徐州,司隸,豫州,都將大饑,每天最少餓死一萬人。
如果我們止不住這一趨勢,如果連幽州都出現糧荒,饑饉將在五年內,迅速蔓延至除巴蜀以外的所有漢地。即便荊襄九郡,都要餓死人。
糧不夠吃,不做賊不搶糧,難道餓死么?以前的庶民會寧可餓死,也不給朝廷添麻煩。可時下有了黃巾的示范,天下若餓,民就會反。可戰禍越烈,土地就越是荒蕪,就越是缺糧,人口就消失的越快。
咱們是在跟時間賽跑。咱們這根糧食增產曲線,每追上饑荒曲線一天,天下至少會少死一萬人。”
“開鑿大運河。”
隨關羽同赴冀州的軍商一體人等,多是憂心忡忡。
關羽更是鳳眼一瞇,直言道:“小弟,巴蜀不饑,暴秦之苛政猛于虎,殷鑒不遠。”
“那倒也不一定。”
李軒不同意,呵呵一笑,“暴秦之苛政猛于虎,是焚書坑儒不徹底,是秦不重儒重教化。”
歪頭想想,又借用了修大運河的楊廣一句很有道理的話,“貴賤苦樂,更迭為之,亦復何傷?”
這是楊廣對鏡自問:“大好頭顱,誰人取之?”時,蕭皇后驚問他為什么這么說。
楊廣小帥哥就笑:“貴賤和苦樂,都是朝代更迭造成的,有什么好傷感的哪?”
論在古代干工程,李軒就服楊廣跟秦始皇,修大運河這事他也感覺劃算。
秦與楊廣都是發徭役,干活的老百姓得不到好處,當然會怨恨。
長城不能收費,他就對修長城不積極,可“過河費”可以收啊。
有明天的“過河費”,今天予百姓分潤些就好了嘛。
拿錢還罵他暴虐,那也太反動了,抓勞改營免費勞動就對了。
“冀州是個好地方啊。”
關羽感嘆了一聲,對修不修運河并非多在意,早在春秋之時,吳王夫差為了運輸糧秣,就修過運河,不是什么新鮮事。
小弟要開鑿的地段是多,運河是長的喪心病狂,可又不是一下全段開建,一體建成的,總量再大不耽誤一段段的小。
關羽甚至懷疑,小弟就是為了更好的把糧食糟蹋掉,才打算燕歌建設未停時,繼續鑿運河。
因為燕歌今春播種面積,超過了預期。
計劃至今年春播前,開辟燕歌水田十萬畝,旱地二十萬畝,實際開墾水田十一萬三千四百余畝,旱地十八萬六千余畝。
但那只是計劃內。
用于勞改營超額獎勵的部分,對外募民編戶為“里”,每百戶劃一荒地自開的部分。合計清淤辟水田六萬八千三百余畝,共開墾荒地三十六萬八千六百余畝。
“勞動獎勵”與“自贖屯墾”部分,超過了計劃內的近兩倍。
勞改營內的“獎勵”,就是多干活多開荒的獎勵“步”,十“步”一“分”,十“分”一“畝”。
大體勞改犯每額外多清淤開荒一分地,就會獎勵一“步”,伐木作業,漂木挖土,蓋房,撘棧橋的勞改犯,同樣超額勞動,立功,被評為聯隊,大小中隊“勞動模范”,即有“步”“分”“畝”的豐厚獎勵。
不實發,記賬式獎勵,就在“勞改證”里與“糧本”一樣的“勞動票”里。
既可以攢起來,釋放后用于換田,也可以在勞改營內用于換取“酒”,“肉”,“出營放風”等一切別家戰俘營內,絕對不會提供的產品與服務。
燕歌就是一座勞改犯之城,主要人口構成就是勞改犯,勞改營就是最大的生產與消費市場。
有了豐富的商品與服務,為了消費的勞改犯們,迸發了火一樣的建設熱情。
只要肯賣力,可建功,勞動戰線照樣出英雄。
勞模難評,英雄難當,起碼小蔥雞蛋面條,肉包子,斯帕姆罐頭,霜糖,雪鹽,棉毛手套衣被等,都是能買到的。
還不要糧票,只要勞改營內部流通的“勞改票”,就能換到。
勞改犯不是為北盟工作,是為自己工作,只要看到手里那一張張寫著“勞改票”,能換各種好東西的珍貴小票票,勞改犯們就對此深信不疑。
為了多掙小票票,彌補勞改營的清湯寡水,那干勁,簡直無法阻擋。
戰俘營經濟的蓬勃發展,為燕歌的發展提供了豐沛的動力。
這實際就是黑奴貿易與種植園經濟,只不過北盟摳到黑奴都不想買,全是自己抓來的。
關羽對自家小弟的心黑深有體會,所以并不擔心開鑿運河“靡費”,或拖疲北盟的事,苦力的挖河血汗錢,一不小心就得回來。
他更驚奇的是小弟弄的“自贖屯墾”。
與第一批從軍中放出去的六個“塢堡里”類似。
不單獨分田,不收單人單戶,由北上流民自愿結成連“里”。
愿意開荒種田的自由結對,湊夠一百戶了,就可以向北方聯盟提出“自贖屯墾”申請。
一旦申請通過,就要在北盟的監督下,自選出十三人的“里委會”。
之后,由十三人“里委會”在北盟提供的“屯墾圖”中,挑選地塊。
非但燕歌地區,涵蓋衛星城與漁陽之外,遍及全幽州,大多位于北盟成員家族領地附近,豪族塢堡與碉堡群的輻射范圍。
一旦挑選完畢,則簽訂契約,是謂“與民約法”。
之后,里中百戶宣誓入盟,由北盟出具民籍,“不入五德”之“民”。
比盟外的流民,庶人地位高,但權利與社會地位,不如盟內的君籍,士籍,農籍,工籍,商籍此五德之籍。
入盟之后,就是由北盟負責建設最初的簡易“殖民點”了,簡易屋舍,牛馬棚,糧秣倉,工具庫等。
耕牛,田馬,農具等生產資料全部由“里”租賃。
“里”內百戶人家就是自己在自己挑選的地塊上,自由的開荒,接受北盟保護,但對內自己管理自己。
三年內,“里”的開墾面積,禾谷大豆糧田,菜地,果林,牧草地與棉田桑麻等經濟作物種植面積達到一萬畝,升為“民里”。
房屋等固定資產,與牛馬耕具等生產資料,盡歸“民里”所有,租賃費一概免除。
一切稅賦收繳皆為“民里”收入的三成,比堡壘里十三個“里委會”成員皆是預備役的“軍里”,多征兩成。
“里”內之民,一旦“民里”開墾總面積過萬畝,就隨時可自由立戶,得田百畝,變更為“農籍”。
不勉強團結,任何人要自由,皆可自由的走出“里”,成為自由農。
脫“里”為“農”,與勞改釋放人員一樣,從“五公五民”走起。
鄉兵,民兵,預備役,義務擔負的越多,功勞越大,稅賦就越輕,功賞勛田,那就稅賦全免。
燕歌招標的各式農具,農資,不少就是為了免費租賃給“自贖屯墾”,免費提供給“軍里”的。
北盟持續輸入的馬,牛,同樣不少就是為了大方的免費提供給有碉堡的“軍里”,有開荒熱情的“民里”的。
北盟的豬禽畜牧合作養殖,彈棉花,織布,同樣優先向盟內的軍里,民里傾斜。
只要不想農閑,作為一個北盟的農民,那是閑不下來的,大冬天出不去,都能里內領毛線團,窩在家里“打毛衣”。
“毛衣”是很緊俏的商品,可不計算任何副業,僅開荒一項,“自贖屯墾”的四十六個自愿組成的“里”,一個秋冬季,就開辟了水田六千余畝,旱田近八萬畝。
平均每百戶一個的民“里”,開墾荒地一千八百六十余畝,戶均十八畝。
這是很了不起的成績,雖然目前全在吃北盟的補貼,開的這點屁地兒,根本就入不敷出。
可無論是關羽,還是北盟的大小頭目,還是被這個恐怖的增長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