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不顧糧站職工今天的福利,義無反顧只看一個又一個明天,還能把職工全鎮住的主,大多就是北方軍出來的退伍轉業兵。
退役士卒在軍隊已經養成條件反射了,沒有“猶豫期”。
北盟一忽悠“五銖錢要作廢”,大多人還嘲諷,懷疑,觀望,甚至反向多收五銖錢的時候。
這批退伍兵不同,條件反射一樣,第一時間就會把糧站所有“要作廢的五銖錢”,統統扔出去,毫不猶豫的全換成漢元。
因為在軍中一個猶豫,就得挨打,一個動作慢了,伍長什長伸腿就踹,
久而久之,習慣成自然。
河道口糧站,站長崔破就是北方軍的退役兵,列兵退役,俗稱光板“大頭兵”,除了個腦袋,啥軍銜勛階也沒有。
可這個熊兵江湖傳聞“背景很深”,據說做過仙帥的親兵,是仙帥親自安排轉業到糧站的。且吃水不忘挖井人,曾有人見其推著成車的豬頭去看望老領導,證明傳言不虛。
所以,即便是全由關系戶組成的糧站職工群體,甚至有退役的什伍長,正副里長級,陸續被轉業至河道口糧站,也從未傳出過篡班奪權的風聞。
武漢區糧食系統風評最差,管理最混亂,衛生評比次次墊底的河道口糧站,偏偏站長一直就是崔破這個年方不足二十,鄉痞出身的小兵痞。
有黑靠山就是穩,風評再差,站長還是他。
這個痞子站長為了創收,公然把糧站用地都租賃給了販豬賣肉,倒糧賣油的販子。
本是運糧船專用的漕渠,不禁民舟出入,把糧站這片搞的菜市場一樣,治安混亂,械斗頻繁。
這讓崔破的風評極差,糧油肉販子就是在撬糧食系統墻角,哪有把生豬收購點前的位置,租賃給收生豬的販子的?趕都趕不及,這不自己滅自己么?
可恰如燕歌很多事都顛倒了一樣,正是由于河道口糧站的生豬收購點前,有收生豬的販子。正是由于崔破把糧站的競爭對手,主動請到門前的“不應該”,導致了更詭異的事情發生。
武漢區附近的養豬戶,賣豬全是來河道口糧站賣。
這個風評最差,管理最混亂,衛生評比次次不達標的糧站,偏偏生豬收購業績,月月武漢第一。
越墮落,越快樂。
墮落到站長崔破,公然建大宅了,就是鄭凱他爺拉窯口的隊伍幫蓋的,磚石泥灰等建筑材料與工費都很便宜。
鄭凱能被糧站“招工”,并不是他會給豬摻水,真正的原因就在這里。
因為崔破是個喜歡以權謀私的壞站長,但愛講點小義氣。
“我這會兒得出去一趟,下午都不見得回來。”
院里車上的豬肉摞好,油桶堆完,崔破揚手示意小工趕車走,順口招呼鄭凱,“你明天十點以后過來,我中午前都在站里。”
一時辰又被分了兩個小時,刻下又被分了十五分,就是燕歌特色之一,同樣來自軍隊。
軍堡會用號炮,城內坊會用銅鐘,碼頭港口會用汽笛,一時一報時。
這一源于射表的分時刻度,連鄭凱都是熟的,蓋房時的鉛墜與測繪刻度夾角,與時間的分度是對接的。
“嗯,嘿嘿。”
鄭凱很憨厚的答應一聲,把端過來的大半筐柿子,蘋果,棗隨手放在了錯身而過的鐵車上,“那我打油去了,崔哥。”
“去吧。”
崔破沒拒絕半筐果子,看了捧著陶缶的冬妮一眼,以為是鄭凱的什么人,隨手從兜里掏出半沓票子,遞給鄭凱,“站里分的牛羊膏,我用不完,分你點。”
說罷,不等鄭凱推辭,直接票一撂,緊步追上車斜坐了上去,沖鄭凱一揮手,“打你的油去。”
“誒。”
鄭凱又是嘿嘿憨笑一聲,抓著手里的半沓福利票,朝崔破揮了揮。
“老許。”
坐上鐵車的崔破,筐里撿了倆蘋果,招呼了趕車的把式一聲,待老許聞聲一回頭,抬手一個蘋果就扔了過去。
“嗑。”
崔破咬了口蘋果,汁多水甜,感覺不錯,連著又是兩嘴下去。
“站長。”
老許坐在車前,啃著蘋果頭微后側,“舟橋糧站打算上灌腸了,請了罐頭場的師傅,正調味呢,八成臘月前就上市了,咱弄不弄?”
“不是給軍里弄的吧?”崔破問了句。
“應該不是,舟橋那點豬哪夠軍需。”
老許答道,“就是眼熱咱頭蹄下貨銷的好,也想摻點下貨賣個好價兒唄,學斯帕姆,就是便宜,量足,方便,朝街面賣呢。”
崔破想了想,“咱站門口的販子,灌一斤腸加工費一毛七到兩毛五,腸衣就五分,調料一毛二到兩毛。去掉材料,他們用多少人,得賣多少斤才能顧住工資?年前加班干活,起碼一天得多開十塊吧。”
“哪用的了十塊。”老許趕著馬,輕松道,“臨時找小工,一天用不了兩塊。”
“找小工何必找罐頭場的來,直接讓罐頭場代加工不就完了。”
崔破搖頭,“八成是為職工閑著的家屬找活干,老方那站收了一堆關系戶,年前站并儲,有他頭疼的。”
老許聞“站并儲”就是心神一緊,扭頭唇角一掀,露出一抹略帶討好的笑,“站長,我不會被精簡掉吧?”
“不會。”
崔破大氣的一揮手,兩口咬光手里的蘋果,果核隨手一丟,“農業銀行給咱站開的條件,就是正式職工一個不減,直接全并進‘合作社’,按工資表月薪六十倍算合作社身股,不愿轉崗的由合作社一次買斷身股,等于一次拿五年工錢,滾蛋。”
“嘿。”老許沒心沒肺的笑了起來,聽聞自己沒事,輕快的抽了馬一鞭,“那敢情大賺,我分到站里到年底也不夠半年,一次拿五年工錢走人也不賴。”
“那你就走唄。”崔破聞聲就笑,不以為意。
“站長,你能分多少?”老許八卦的問,又自怨自艾了一句,“我一月才拿一百掛零。”
“最少比你多十倍唄。”
崔破一點沒覺得自家工資高丟人,反而得意洋洋,“十倍是謙虛的,加上提成,我要選擇拿錢不拿股,估計能比你多拿三十倍。你一次能拿六千出頭,我要選拿錢,一次能拿二十萬。”
“啊?”老許啊了一聲,一臉的痛心疾首,“咱差距大到這個地步了。”
“誰讓你在軍內不好好干,讓踢出來了。”
崔破幸災樂禍,對老許一點都不同情,“部隊上軍餉又漲了,你要現在還在軍內,以你的資歷又是技術士官,不計戰時津貼,伍長都能拿二百靠上。”
“軍餉是漲,可差距也越拉越大了,說跟不上就跟不上了。一堆評比不達標,說降就降,我就是從什長降級下來的,降到大頭兵了。讓我滾蛋前,老什長看我可憐,才全什做了個弊,大伙臨時幫我提了一級。”
老許感嘆一聲,“像你當初的大頭兵,時下軍餉都過百了,按五銖錢這是三千錢靠上啊,這原來誰敢想?早早轉到地方的后悔的腸子都青。
這還是大頭兵,到什伍長就二百靠上,多個技術士官能加一半。到了里長一級那就普遍過五百了,亭長月軍餉更是全在兩千以上,一個個老財一樣。
我是真跟不上了,不然也不想轉業到地方,你離開的早,不知道時下軍內爭到什么地步,訓練能訓練到尿血,一點不夸張,我就尿過血,實在是撐不住了。”
“老實在地方干吧,軍里那份罪不是誰都能受的,你沒看仙帥都貓家里不干了。”
崔破一點不奇怪,還留在軍內的老弟兄吳敦,秦朗,又不是沒跟他聊過軍內的情況,“要不怕險,單求錢,我看你還不如學小良呢。”
說著,嘖嘖稱奇,“我不如小良,當初我們仨是一起被仙帥安排轉業的,結果我跟周格就沒動過,倒是小良皮一扒,干包子鋪去了。當初被弟兄幾個罵死,時下看來,小良八成就是未來的財主了。”
燕歌這片不太重禮,日常直接叫名,喊外號的倒是比稱字的多,老許就直呼同樣認得的董良其名:“小良那算是跟三將軍干的?還是算自家干的?”
“都是,都不是,與北方聯盟一樣,是加盟,一個‘張飛包子’的旗,盟內大小諸侯各賺各的。”
崔破嘴一歪,想了想,“開了得有三四百家了吧,洛陽都挺有名的,光小良名下的張飛包子館,就開了十六家了。今天這是第十八家,兩家一起開業的。小良打算年前再一次開八家,四個張飛包子,四個小肥羊。”
老許羨慕之色溢于言表:“三將軍賣包子都賣發了吧。”
“那不廢話么,三爺家管家都改名叫‘張煎包’了,不但三爺自己發了,底下仆人都跟著發了,為了推廣煎包,臉都不要了。”
崔破撓了撓臉,伸手到筐里抓了把棗子,扔嘴里一個咀嚼道,“仙帥八成就是妒忌他三哥,才又支了個小肥羊出來。
不少干火鍋的就是早先跟三爺干包子連鎖的,都知道三爺的包子鋪也是仙帥閑得無聊給支的,一看仙帥自己下場了,最近倒是多了不少火鍋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