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肥羊怎么干?”老許問。
“你想干?”崔破反問。
“打聽打聽。”老許點頭,又搖頭,“沒干過買賣,不知道咋干。”
“你兒子長的像你么?”崔破問。
“像啊。”老許詫異。
“那你就沒發現,一堆張飛包子鋪長的更像?”
崔破吐了個壞棗,搖頭晃腦道,“包子褶兒多少個都一樣,時下連灶臺,籠屜,工裝,桌椅擺設都一個模樣了。與咱盟一樣,開始是拉隊伍,只要愿打一個旗,許充不許賴,兵馬是多多益善,打不過你也嚇死你。
慢慢的就都越來越像了,不愿意像的想打旗都不給打了。小良那包子鋪,連包包子都有專人培訓的,板凳練兵似的,坐的板凳與包包子的姿勢都有規定。
那灶臺火要多大,燃料是啥,籠屜幾分鐘要掀,都是有統一標準的。為啥時辰變小時,一刻變成了十五分?就是要精確呀。
仙帥就在家讓人給他搗鼓鐘呢,航海鐘,自鳴鐘,也不知道啥玩意,說是弄好了鐘自己會叫,不用雞了。為了省只雞,找一堆人研究會打鳴的鐘,真是瘋的不輕。
你要干包子鋪就有人教,與軍內隊列一樣,教的都是一個德行。負責培訓小良店員的就是同樣開店的,小良一旦開的鋪子超過兩家就升星了,就也有出員培訓新店的義務了。
仙帥的老一套,借雞生蛋,越生越快。現在一月新開的店,就頂的上最初半年。你要想干,實際啥也不用干,就交錢就行了。”
“就交錢?”老許詫異極了,“啥也不用干?”
“對呀,就交加盟費,盟負責幫你干呀。”
崔破理所當然道,“真不用你管,小良又不會分身,咋管十六家店?他一家都不管,就管盤賬,發工錢,招人。連招人都是有標準的,柜前等多久,啥人流密度到多少的,想省錢不招都不行。
你不用學配餡,發面,搟皮,包包子,賣包子,讓店員學就行了。餡都是一樣的,配料都一樣,面粉都得用一樣的,重量都他媽一樣,你想缺斤短兩都不行,褶兒多少都一樣嘛。
實際還是土豪盟,交得起加盟費,啥也不用管。就是你在盟外的縣鄉開鋪子,有衙役騷擾,都有天南海北的舉報信發死他。這就是一個旗的好處,衙役敲詐一家,縣令能收到天南海北上百個地方寄來的感謝信,一下就出名了。
就是在哪開店你都不用操心,什么地方能開多大的店,離多遠不許出現第二家,都有標準的。你家的地方,評估不行,都不見得讓你開,申請人過來評估,早先一叫就來,現在要錢了。
你要開就早開,加盟費一直在漲,日銷三千個包子以下的鋪子都不批了。要求越來越高,管的越來越嚴。時下燕歌的包子鋪,連面粉跟肉都是統一送的,私自采購都不允許。”
“日銷三千個包子?”老許對要求高,管的嚴不敏感,敏感的是日銷三千個包子,他也愛吃包子,可沒想到一個鋪子一天能賣三千個包子。
“三千個包子是最低標準。”
崔破畢竟參與過糖炒栗子團伙,一口鍋一天賺六貫的事都干過,知道小攤不能小看,“那些來咱糧站拉面粉的面點,哪個每天不蒸千把饅頭的。小才天天成車的來拉面粉,他就是專為沿街推車賣饅頭花卷的小販蒸饃。一天就得拉四五十袋面粉啊,一袋100斤,能蒸140斤饅頭,一斤倆饅頭,你別看他不吭不哈的,門臉都沒有,可人一天就賣上萬個饅頭啊。”
老許愣愣的,只緣身在此山中,明是糧站職工,可拿的是“工資”,對食品買賣真不敏感:“就小才?他不要飯的么?”
“那都什么時候的老黃歷了。”崔破一曬,“都放出來半年了,蒸饅頭的手藝就是在勞改營學的,時下早發了。”
“一天一萬個饅頭。”老許神情愣愣的,“這一天掙多少?”
“二級面粉130斤糧票一袋,他糧票不夠,都是現錢拉,14塊2一袋百斤,發面一蒸就140斤了,能蒸280個饅頭,5分多不到1厘一個。”
崔破拿個棗子邊咬邊道,“你沒買過白面饅頭啊?一斤倆饅頭,半斤八兩糧票一個,掙三兩糧票。沒糧票8分錢一個,毛利2分9厘。
他批發給人推車賣饃的是6分,這都是勞改營里一蒸就是幾十萬個窩頭練出來的,不然他個逃荒的哪敢想批發的事?
時下干批饃的不是軍里退役的廚子,就是從勞改營里放出來的伙夫。他就是在勞改營里蒸多了,對一蒸就是上萬個饅頭習慣了。
一個推車賣饃的,一天賣五六百個饃不玩一樣?一個饃掙2分,糧票收多了能再多賺幾厘,一天也能掙個十幾元。
小才是只掙那9厘,只批不散賣,一萬個就是將近100塊錢唄,毛利。”
“一天掙我快一月工資?”老許更愣了。
“掙不了,毛利。”
崔破吃著棗道,“給他包饅頭,蒸饅頭的小工七八個呢,賣不完的饅頭,他還給人退。隔夜饃加工成實惠的杠子饃,第二天再賣,這都是損耗。不過來站里拉的面越來越多了,賣的越來越多了唄,下個月一天一百,明年一天兩百,一天頂你倆月工資問題都不大。”
“我草。”老許還是妒忌,“他掙這么多,這么多人買饅頭?”
“我聽仙帥說過。”
崔破微笑道,“咱燕歌這叫城鎮人口,工業與服務業人口占比大,分工越細越專業,薪資水平越高,消費就越旺盛。不會像小農經濟的農家一樣,磨個面烙個餅做個飯全是自己干。
可燕歌不同,你沒看勞改犯都買東西吃?三河建設大營的各亭里,部隊里,勞改營里,如今的工坊,連帶學校,吃的都是食堂,有消費習慣。
大漢的城鎮化不到一成,九成以上是農民。咱盟的城鎮化比率在八成以上,盟內農籍的總戶數還不到五千戶,農業人口只占咱人口比例的不到二十分之一。
仙帥死保的就是這個比例,開荒面積上不去,不會吸收農民,不會讓這個比例升上去。除了放出去的六個試驗軍里,咱退伍轉業的哪有回家務農的?想種地都不讓你種,要么百人軍里,要么軍階夠分上千畝的莊園,否則當了兵,想重新務農都難。
時下咱盟平均一戶農民,要耕種二百畝以上的土地,糧產1000石。明年就會提高到一個農戶耕種300畝以上,糧產增長更高,一農戶2000石以上。
你別看咱到處在開荒,建水利,修路,挖河,可那都是建筑工人,連帶二十多萬勞改犯在內,全是工業建設人口,不是種地的農民。
仙帥要消滅的就是農民,只要農場主,牧場主與農業雇工,要的就是土地兼并,培養的就是大地主,不要自給自足的小農。
一旦盟內農戶耕種面積低于百畝,證明不適合經營土地,會提前就逼其破產,轉崗,疾在腠理就治了,不會養黃巾的。
往后為咱供應糧食的就是咱的農場主,牧場主,一個農戶的糧油肉禽蛋供應量,就夠咱非農的十戶消耗。實際消耗不了,會把糧食變成油,魚禽,牛羊豬肉,朝外大量販售。
還實在消耗不了,就會休耕,輪耕,或者加大浪費,把糧食加工成糖,把良田變成棉田,把食用油當燈油使。
總之,不會加大農業人口占比比例的,只會加大農戶的人均耕種面積與作物產量。
農業人口越低,買饅頭的就越多,若全是農民,就不會有人買饅頭。”
趕車的老許有點懵,迷楞道:“種田的越少,農民越少,糧食越多,吃都吃不完?”
“對呀,起碼仙帥是這么跟我說的。”
崔破點頭道,“雖然感覺沒有道理,一個地方十個人九個農民,糧食都不夠吃,餓殍遍野。怎么十個人一個農民,糧食反倒吃不完了?
仙帥要的土地兼并,被儒生罵死了,說是之所以王朝覆滅,就是因為土地兼并。仙帥念經念不過他們,對經學不擅長,就只好天天講科學,可我感覺最不科學的就是他。”
老許也感覺這事不科學,喃喃道:“那九個不種糧的就需要買饅頭了?”
“不是,那九個最需要的是崗位,是工作,是錢。”
崔破說是不信某人,可畢竟被洗腦久了,加上現實中誰在受窮受餓,誰在大魚大肉。十人九農產糧多,還是十人一農產糧多,一目了然,
他就在糧站工作,親身見證的就是最不科學的事,這又讓他對不科學的人更加迷信,“有錢才能買饅頭,有工作才有錢。那九個人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告訴那個種田的一個家伙,不夠。糧食產量不夠,欲望不夠。
盟外的農戶,一戶年產糧100石就夠了,就滿足極了,就高呼盛世了。燕歌的農戶年產糧1000石,反而罵仙帥是個傻筆,可仙帥很高興,說這才是盟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