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優秀。”公孫度昂首來了句。
這句話非常了不起,從剛來時“卑職”,“小人”,“在下”的謙虛,短短時日就“驕傲”起來了。
與“排隊”一樣,這是用棍子教出來的“強制自信”,鞭子抽出來的“驕橫”。
不驕傲不行。
五個布條放在地上,風一吹就吹走了,交叉一擺,中心點用根釘子一定,五根布條吹爛都吹不走了,那根釘子就是“士官”。
士官一謙虛,長期的習慣會養成本能,心就虛,就自信不起來,精神就虛,就沒有凝如實質的意志。
釘子一松,就是釘不住布條的殘次品。
北方軍不是兇殘,是士卒皆驕橫,就是不把敵人放在眼里,再多的敵人照樣懷著必殺的信心攻擊。
士兵洗去民的習氣,視民如羊,不愿被歸為民,只是入門。
進階,就是本能視敵如羊,不愿被歸類為弱小的“弱軍”。
在“我軍”面前,外軍全是百姓。在關羽的“東鄉”士兵心中,別說敵人,張飛的“西鄉”都是傻筆,弱旅。
老子才是天下第一,老子所在的部隊,才是軍中第一。老子是海軍,那陸軍就是傻筆。老子是陸軍,海軍就是傻筆。老子是特種部隊,普通部隊就是傻筆。
在赤備的眼里,北方軍步兵就全是傻筆,走個路都排隊,傻的冒泡。正像是北方軍步兵看待赤備一樣:一群傻筆,連個隊列都排不齊。
相親相愛?去尼瑪滴,弱旅就是等老子來救滴,老子的部隊才是主力。
在這種驕橫思維的北方軍面前,黃巾一類的一碰就跟雪崩一樣。
北方軍非作戰時期都沒有“和平”,外面沒敵了,西鄉士卒的“敵人”東鄉那群傻筆還在呢,一群熊兵天天練這是要干什么?不服氣?要奪老子的主力?
在驕橫的軍隊面前,就沒有“和平時期”,在社會的和平狀態下,軍中的一個個驕橫與不服氣,一個個老子天下第一,還是會把自己練尿血。
訓練才是基礎,實戰驗證的就是訓練成果。
頭腦的訓練,比身體的訓練,更加重要。
是精神意志操縱軀體,而不是相反。
不合格的釘子,就要被“淘汰”。
士官學校的淘汰率就很高。
步科,騎科,射科,工兵科,輜重科有十門公共學,戰爭史學,戰術學,編制學,兵器學,馬學,通訊學,測繪學,土木工程學,衛生學,軍隊教育學。
即便是步科,也要學馬。即便是輜重科,也要學土木工程,了解筑城,城寨結構,壕溝挖取,陷阱障礙設置。
允許在掌握本科課程的情況下,跨科學習。因為步,騎,射,工,輜合在一起,就是合成兵種的運用,就是指揮學內容。
那是未來更高一級的指揮學校,才會教授的內容。時下有天賦高的自動跨科,就等于提前接觸到了戰役學,軍官課程。
原則上,北方軍不為外部培養軍官。
因為一旦成體系的掌握了戰役學,就上觸到了戰略學,戰略學放在經濟領域上,就叫計劃經濟學,是精密的體系運算。
成體系外傳,會讓外部形成真正的現代體系架構。在這一方面,北盟同樣是敝帚自珍的“將門”,士官學校至指揮學校,會有一層“我們”的過濾。
少年軍校,士官預備學校,士官學校,軍事專科學校,指揮學校。
當北盟的軍事院校體系架構完畢,不是“我們”,即便是在指揮學校接受指揮課程教育,掌握的也只會是碎片,最適合藩國王子,小酋長學習。
時下是沒辦法,急缺各級軍事指揮人才,才讓士官學校突破了框架,讓學員接觸到了軍官課程,這一旦軍官選材的目標群體不對,很容易出現軍閥。
說俗了,軍官,是只能在“統治階層”中選取的。
已經就是統治階層的一員了,就只會作用于統治體系,是一條路。
一旦被統治階層的人,蛻變成了“軍官”,那就是三條岔路。
第一,被統治體系吸收,通過體系行使統治權。第二,自立統治成為軍閥,通過與統治體系議價,行使小范圍的統治權。第三,領導被統治階層的人群,革命,奪取統治權。
三條岔路殊歸同途,最終都是要統治。
軍閥壞,那是還不夠壞,把全天下打下來,還壞?
這就是軍官,指揮就是支配,就是統治!
這就是軍官為什么不從士兵中來,不從百姓中來。
因為軍官,只從統治階級來。
春秋卿大夫士,就是世襲統治階級,白起的白是“氏”,是“白氏”而不是姓白,白起姓“姬”,王翦也是姓“姬”。
李牧的“李”是“氏”,李牧姓“嬴”,廉頗也是姓“嬴”。
從孫武子到漢張良,白起,李牧,王翦,孫臏,蒙恬,廉頗,吳起,樂毅,田單,項羽等等一串將領,皆出軍事貴族家庭。
與容克貴族地主家庭出身的德國軍官,一堆“馮”是一樣的。
現代的統治階級打破了血統,多了金錢與智慧,要先奮斗上名校,富翁,地主,豪門,官員,外交家,武士,軍人世家,豪門,勛爵,騎士,太平紳士,上流社會嘛。
已經奮斗上來,經過一輪大浪淘沙的淘汰了,才是軍官體系培養要招收的目標人群。
小吏那點后臺論,言傳身教式的家學淵源,“潛規則”一類的都是碎片,與真正培養權力精英的軍官體系教育,不是一回事。
蒙恬閑了發明毛筆,一堆“馮”隨便一個拿起小提琴就拉,曲有誤,周郎顧,土著的文藝部長,在軍官面前拉什么?卡拉OK?
軍官培養的不光是軍事指揮。
“驕傲”就是軍官培養,精神的驕傲,骨子里的驕傲,憐憫的驕傲,驕傲的同情。
反之,士校中期望被人同情,憐憫的學員,潛力評估直接就是仨字:“不合格”。
公孫度能很快適應士校的“驕傲”,行走坐臥比教官更“驕傲”,是他本來就已經是一個“軍官”,一個反動的小軍閥了。
“因為你優秀?嗯。”
李軒點頭,“你比徐榮資質高,這么快就學會了北方軍式的驕傲,人瘦,扇臉湊。只要想胖,就沒有胖不起來的軍人。”
說著,又道,“可你還是謙虛了。”
“我…”公孫度愣了一下,“謙虛了?”
李軒沒答,反是道:“變量修改,在優秀都謙虛的基礎上,再自我評估一下,為什么錄取你呀?”
“報告,我…”
公孫度喊了一嗓子,又眼睛朝上微掀,想了想,“我認為我的軍事資質,配不上士官學校主動錄取。”
“變量修改,在優秀都謙虛,排除軍事資質因素的基礎上。”
李軒端起桌上的熱茶杯吹了口,淡然道,“再估。”
“報告,我在玄菟地方有一定影響。”
公孫度大聲道,“我認為我對北方聯盟的增益,大于對北方軍的增益。”
“嗯。”
李軒低頭喝了口茶,問,“在這一基礎上,自我人事規劃一下。”
“我…”
公孫度稍一沉吟,又是一個立正,大聲道,“請總長指示。”
“我指示?行啊,我宣布你從現在起,退出北方軍現役了。”
李軒把茶杯一放,淡然道,“在這一基礎上,有沒有要與我們合作的呀?沒有的話,你就可以走了。”
公孫度聞聲半晌未動,又突然一個立正,大聲道:“襄平公孫氏,請求加入北方聯盟。”
“請求駁回。”
李軒眼皮一抬,瞄了公孫度一眼,“你見過無所求當兵,無所求開鋪,無所求入盟的人么?你什么人事規劃都沒有,就要入盟,當奴有癮呀?
說讓你走,就是讓你走了,不入盟還能殺了你呀。你回去是繼續跟著北方軍作戰,還是要帶上你的人回玄菟,都可以。你可以走了。”
公孫度身體騷動了些,胸口的起伏帶動了雙肩的抖動,卻仍是原地未動,半晌,才又堅定道:“仙帥,度誠心入盟,襄平公孫氏,請求加入北方聯盟。”
他還真是真心,北方聯盟的組織形式,就是諸侯的聯盟,卻連共主都沒有。
盟主劉玄德都只是聯盟的象征,盟內的會員遵守的不是劉備之令,是聯盟公約中的各項條款,共同出兵,共同防御,聯防制度,綠林海關統一收費標準等各項“標準”。
除了繳納會費之外,北盟一不會奪成員的族長之位,二不干涉成員家內部的任命,三不奪成員家的土地鋪子。
這加入北方聯盟,能有啥損失?除了老是被強制組隊,合伙打人外,別的沒有損失呀。
反而一堆小鋪子聚合成了一個個行會,一個個跑單幫的商人,一姓一氏的小商隊,聚合成了一個個越來越龐大的商團。
一桿大旗之下,按股分錢唄。
他說是要入北盟,倒真是誠心。
“誠心?行啊。”
李軒伸手從桌上抄起個本子,“那你就誠實點,來,寫下你的入盟所求。別一步兩步三步走了,你就寫下你的最高期望就行了,過來寫吧。”
說罷,本子朝桌前一扔,又隨手撿起一旁的炭筆,扔了上去。
公孫度一咬牙,大步上前,來到桌前抓起炭筆,一傾身著筆,手下頓了頓,思考了少許,筆下又頓了頓,才又刷刷寫了起來。
寫完,雙手將本子朝桌后,靠背仰躺在椅子上的李軒遞過去。
“你拿著吧。”
李軒一擺手,沒接本子,目光就沒朝本子落,只是看著公孫度,用手指著他雙手捧著的本子,“本子送你了,收起來吧,什么時候我們達到了你的最高期望,你再加入我們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