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
寬敞的總務室內,辦公桌后的李軒依然埋首案牘,翻看著手里的“評估”。
不是上對下的評估,是學員彼此之間,對彼此的“教育規劃”與“人事晉升規劃”。
“是。”
公孫度門外大聲應是,進門走三步就地立定,脫帽交于后,開腿被手腳而立,下巴微抬,眼神以睥睨的斜下角度,“俯視”桌后坐著的李軒與一旁的徐榮。
這不是無禮,這是軍禮。
李軒頭也不抬的翻開學員作業,徐榮也沒搭理自己的老鄉,把手里的一卷文檔放上桌,說著未結束的話題:“第十七份,自劃與互劃多不同,唯正南堪任軍法,是共識。”
“軍中,叫名字。”
正南是審配的字,冀州魏郡人,年二十,執拗剛正,學的步科卻被同科學員,皆評估為最應該接受軍法教育,最適合的晉升路線,是“軍法官”。
李軒掃了眼第十七份文檔,一溜的學科學員名,評估,規劃,理由。
做出評估的學員比審配還有名,同樣是被學員“評估”為最適合“軍法官”最多的人之一,與顏良文丑一樣,也是赤備冀州剿黑山賊期間,揭榜投效而來的豪杰,高順。
“你最初給自己的自估與規劃,是什么呀?”李軒低頭看“作業”,明知故問。
“百人將,騎科。”
徐榮神情略不好意思,“該補的教育是智謀。未來兩級晉升路線,騎兵曲軍侯,騎兵部校尉。”
屋前站著的公孫度軍姿紋絲不動,只是眼角瞥了老鄉徐榮一眼,似笑非笑。
“做著百人將,自估百人將,你倒是謙虛。”李軒翻看著作業,又問,“現在呢?”
“嘿嘿。”
徐榮憨笑一聲,“該補認字識數,認圖劃圖,軍令通傳與糧秣轉輸。未來兩級晉升路線,實習參謀,作戰與訓練參謀。”
“你現在不就是作訓參謀么。”李軒頭也不抬道。
“嘿嘿,仙帥栽培。”
徐榮倒是挺謙虛,“越參謀越蒙,越學越知道不知道的多。”
徐榮是涼州委培生,充任李軒副官卻不是北方軍的人,稱呼是俗稱“仙帥”。
北方軍在役士官,公孫度叫的“總長”才是李軒的軍職正式稱呼,只不過改制進行中,多是校內新進學員與北方軍里亭以上軍官叫,士卒還是亂喊。
軍中幕僚,輜隊與院校正在改組總參謀部,士官學校就是總參謀部直屬機構,除此還有少年軍校,陸海測量局,陸海軍氣象局,北方軍總醫院。
北方軍總參謀部,下轄一總務四分部。
總務是庶物,戰略通訊,主記,軍醫系統。
一部是作戰防務,戰爭指揮,動員,軍事物資統籌。二部是情報。三部是運輸,羽檄鷂鴿通訊,四部是戰史,戰略,戰役,戰術,戰務課。
一改組總參謀部,劉備是盟主,本就政軍商事務繁雜,一領兵上去,各方使節都滯留燕歌了。
關羽對窩在后方畫圖更沒興趣,兼個審判長都煩,只要民事上稟的重刑“死刑終審”,基本都是“紅叉”,一律干死,殺人不眨眼,深受盟內各民里敬畏,皆謂“關審判長一睜眼就要殺人”。
張飛更是指望不上,其余北盟創始人中,蘇雙,張世平皆主騎兵,簡雍與田豫靠不上,總長只能李軒先頂上。
實際最好的參謀長人選是賈詡,且賈詡又已在燕歌置地,家人都接過來了,干標準委員會那攤,比負責幽涼貿易核銷時上心的多。
證明其心中已經有了定計了,不用說李軒就知道,賈詡已經“叛逃”到北盟了。
可讓賈詡接標準委員會沒問題,接總參謀長不太現實,他也只能按早先的路子,繼續培養食堂廚子,建設營地曹吏,一個個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出來。
等被架空了,就能輕松些了。
包括士官學校目前的“自評”與“彼此評估”,教育規劃與人事晉升規劃,這都不是士官學校該教的東西,這是培養“軍官團”的方式。
像是一班做一簡略作戰計劃,刻意設一“反對小組”,專門反對等方式,是不該與“士官”培養混淆的,這都是未來會撤銷掉的課程。
實在是缺人才,只要像是軍官胚子的,就得試試。哪怕對士官培訓有損益,拔苗助長也得多拔點軍官出來,軍內拔,盟內拔,幽州拔,外州來的學員照拔,胡人還是個拔。
即便是敵人,照樣拔。
正在造反的遼西烏丸大人丘力居的從子蹋頓,就正在士官學校就學。
蹋頓是老生了,士官學校一立校就入學了,北盟對“友好合作方”的子弟,是敞開懷抱的。
丘力居造反造的是大漢天子的反,又不是造北方聯盟的反,不耽誤把侄子送到友好的合作伙伴那里,學習軍事。
遼西丘力居部與北盟的關系一直就不錯,恰如關羽未登陸遼東前,遼東烏丸諸部,與北盟的貿易關系也是不錯的。
只不過,丘力居就是薩達姆,在造反前就“探聽”到了北盟不會干涉。
果然,一造反,非但北盟袖手旁觀,且大方的“資敵”,戰時貿易蓬勃開展,未受阻斷。
即便是烏丸叛軍欲從遼西出擊,向西入寇幽州治所廣陽郡之前,由于要北過燕歌,丘力居都再次“探聽”了北盟豪商人等的口風。
打科威特?沒問題,我們支持你。
各路造反派,北盟都支持。
“火炬方案”執行時,各路造反人馬,不少叛軍都在燕歌銷贓呢,賣的就是搶來的東西,燕歌就是幽州最大的收臟窩點,頗是有些戰時畸形繁榮。
只不過當北盟終于發現了薩達姆的不正義,正義的“火炬”一舉起,百樂門的特務與勞改營的骷髏隊,立刻就對燕歌的各路造反派,實施抓捕。
拘捕者全部擊斃,俘虜一體送集中營看管,張純叫囂要募刺客宰北盟的大小頭目,與被坑的吐血,也是有一點關系的。
只是北盟不像張純那么公私不分,蹋頓一類正在士官學校就學的小酋長,學習生活并未受到干擾,打仗歸打仗,不耽誤小丸子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軍內的在職將佐要到校內授課,校內的學員也要到軍內補課。”
李軒正翻看的就是蹋頓的鬼畫符,“不光要補軍事,文化課也要補。前線的立功士卒要輪替下來,為我們的士官做教官。我們的學員要輪替上去,在實戰落子無悔的課堂,加快成長。”
說著,把挑出來的幾份作業遞給徐榮,“請戰上前線的一概不準,這幾個貓著的讓總務安排一下,下一批送上去。”
“是。”
徐榮一個立正,把幾張“評估作業”接了過來,掃了眼上面的名字,目露不屑。
“吶。”
李軒又遞了一沓過來,“校內明令禁止請戰,這些就是腦子燒了的。讓審配擔任學員總軍法官,高順為軍法執行官,對違犯校規的學員行刑。顏良,文丑這幾個屢教不改的貨,加鞭刑。”
“是。”
徐榮又應了聲是,卻是笑著把一沓作業接了過來,夾在了冊子的另外一頁。
他就親身體會過鞭刑,還不止一次,以他久經沙場的豐富經驗,看士校的教官都跟看傻子一樣。
那傻子與告訴傻子是傻子的人,誰更傻?鞭子知道!
甚至他覺得他能被仙帥“栽培”,就是因為“屢教不改”。
士官學校是一座很有意思的學校,有非常文明的校規,例如新學員被老學員欺負,打罵,受了委屈,皆可向教官舉報。
教官一旦核實,一定會為新學員做主,懲罰老學員。
但是,明面的校規是明面,選材與評估有另一套潛規則,第二次舉報的新學員,很可能會被直接打回老部隊。
徐榮做了李軒副官,接觸到了評估檔案,才知道這樣的學員,打回去的同時,士官晉升評估就是仨字:“不合格”。
不是士官晉升軍官評估不合格,是做士官都不合格。
士官學校步科,騎科,射科,工兵科,輜重科五科,士校津門海兵分校,武漢警察分校。一主校兩分校,海陸警政,能在檔案上標注“優先晉升,重點觀察”的學員,無一例外,無論軍內還是校內,沒有任何打小報告的前科。
被打,被罵,受委屈的學員多了。甚至沒被打,沒被罵,沒受過委屈的學員就沒有。
校內被打,被罵,找教官做主。戰場上被打,被罵,找敵人做主?
連自己的委屈自己都解決不了,憑什么成為士官,解決士兵的委屈?
愛求青天大老爺做主的百姓,面對軍隊無情的殺戮,委屈向誰訴?
士官可以粗魯,可以腦殘,就是不許哭訴。
“公孫度。”
把筆朝桌上一扔,后依著椅子靠背活動了下肩膀,李軒揉著脖子問始終軍姿挺拔的光頭,“沒征求你的意見,就錄取了你,你有沒有什么意見?”
“報告,我沒有意見。”公孫度立正挺胸,大聲回答。
“錄取你是有原因的,你也在校學習一個月了。”
李軒淡然道,“自我評估一下,為什么錄取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