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她是女兒國國王,他是佛門有名的高僧。
仿佛是命中注定的相遇,那位號稱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號稱天上地下唯他獨尊的教祖,都改變不了。
二十五歲的金蟬長老途徑女兒國,二十五歲的金蟬長老,遇到了二十五歲的女兒國國王。
二十五歲的金蟬長老......一心向佛。
在見到金蟬長老之前,女王是不相信這世上有一見鐘情的。
當然,也可能跟她沒見過男的有關。
不過....誰規定女的就不能喜歡女的的?
所以,她就是不相信世上有一見鐘情這種事,她是國王,她說了算!
然而,當騎著一頭灰色的小毛驢跋山涉水漂洋過海來看她的金蟬長老,出現在她面前的那一瞬間,她覺得.....她信了!
就仿佛她的出生,她的成長,她國王的二十五年多做的一切,都只為了在那一刻,與他相遇一般。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初見金蟬長老,女王不可自拔的愛上了他,愛的那么瘋狂,又那么絕望。
踏入女兒國,金蟬長老精神有著瞬間的恍惚,仿佛這個地方,他來過許多次一般。
然而.....在他過往的二十五年的記憶中,他可以清清楚楚的記得,自己從未到過這樣一個地方。
壓下心頭的悸動,出于禮貌,遵循規矩,過路的金蟬長老,途徑女兒國的時候,到皇宮里拜訪了女兒國國王。
在看到女兒國國王的那一瞬間,金蟬長老心中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仿佛,這個女孩生在這個世上,就為了與他相遇一般。
仿佛他苦修二十五年,不是為了成佛,而是為了在成佛的途中,路過一次女兒國,見到一次眼前這個女孩一般。
忙低下頭,金蟬長老雙手合十,念一聲‘阿彌陀佛’.
恍惚中,女王覺得眼前的一幕似乎有些似曾相識。
只是,輪回、輪回。
一場輪回,一場生死,剩下的只有感覺,忘掉的是全部的記憶。
在女兒國的幾日里,女王瘋狂的追求金蟬長老。
只可惜,金蟬長老一心向佛,四大皆空。
那一夜,女王寢宮之中。
一襲輕紗遮不住曼妙身姿,色誘不成的女王眼中彌漫著霧氣。
“金蟬長老,你說你四大皆空,一心向佛。
那我問你,佛.....是不是空?”
金蟬閉目,雙手合十,張了張嘴,卻沒能念出那一句‘阿彌陀佛’。
“你說四大皆空,卻緊閉雙眼,你不敢看我。
要是你睜開眼看我,我不相信你兩眼空空。
不敢睜眼看我,你又說什么四大皆空?
你的眼中是空,你的心....真的四大皆空嗎?”
金蟬合十的雙手一抖,睜開眼看女王,目不斜視。
她看到,在他的眼中.....沒有自己。
淚,從眼角滑落,滴在地上碎成一片,一如她此時此刻的心。
“好!你.....走吧!”
看著她轉身后微微抽搐的背影,他臉上的表情有片刻的猶豫。
合十的雙手,緊緊地貼在一起。
“南無”
他低誦一聲佛號,轉身走出了女王的寢宮。
若有來世......
第二日,金蟬長老披上二十五年來只披過一次的袈裟,辭別女兒國。
城門外,金蟬長老騎著女王贈的白馬,踏過護城子母河,毅然向著大雷音寺的方向而去。
城門上,女王抬手揉了揉身邊灰毛驢的毛發....那上面,有他曾留下的溫度。
“南無”
低沉的佛號響起,一如當年女王寢宮中,他離去時誦出的那般。
琴聲......在佛號響起的瞬間戛然而止。
回憶,定格在了城門上毛驢毛發間殘留的體溫之中。
轉身,許仙與楊嬋不約而同的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的看著那自城門外緩緩走來的,披著錦斕袈裟,雙手于胸前合十的身影。
這身影,與他們在琴聲中看到的....一般無二。
“你......”
張了張嘴,許仙想說些什么,突然感覺手中傳來的力道。
轉過身,看到女孩對著自己微不可察的搖了搖頭。
心底閃過一抹疑惑,許仙對著女孩點點頭,再不出聲。
轉頭,城門外的僧人步步生蓮,每一步走過,腳下一朵蓮花綻放。
每一步走過,城外枯草發嫩芽,老樹抽新枝。
踏腳而過,便是百花齊盛開。
一步一步,僧人腳步堅定,眸中.....似有萬般柔情。
一步一步,僧人踏入城門。
如時光倒轉,似空間轉變。
在踏入城門的一瞬間,僧人早已剃度的頭上,披上了滿頭青絲黑發。
像眼睛一同參與了一場騙局,當另一只腳踏入城門的瞬間,僧人身上鮮紅的錦斕袈裟,化作了一身大紅喜袍,貼合的穿在身上。
合十的雙手一展,一朵紅燦燦的大紅花掛在了胸前。
城門外步步生蓮,城門內,一步一花開。
當化作新郎形象的僧人走到那琴聲早已停止的樓閣前時,滿城桃花開。
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
“末羯,我回來了!”
樓閣前,他一身盛裝,聲音溫柔,對著無聲的樓閣輕聲說道。
“吱呀咣當”
小窗開了又關,他面色不改,不及片刻,木門被從里面推開。
從中.....露出一絕色女子。
不施粉黛,不染凝脂,一身素衣,翩翩而來。
門一開,門外的人看到了女孩,女孩也將門外人的一切盡收眼底。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腳步聲戛然而止。
不只是等待太過漫長,還是思念太過傷神,當日思夜想,盼了一年又一年,盼了一世又一世的人真的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女孩一時間竟然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自處。
“末羯,我回來了。”
同樣的話,同樣的溫柔,再次從男人口中響起。
女孩的身形微微一震,下一刻,整個人不顧一切的撲到了男人的懷中。
“玄奘,我知道.....我就知道,若有來生.....若有來生,你一定會回來的!”
男人揉揉女孩的黑發,點點頭,眼中是溫柔的笑。
“是呀,若有來生.....一定會回來的!”
低聲重復了一遍,男人雙手扶著女孩的肩膀,“末羯,我還欠你一場婚禮。
你.....還愿意嫁給我嗎?”
男人看著女孩,語氣認真而鄭重。
聞言,女孩的身軀又是一陣,眼淚....再也忍不住的簌簌落下。
點頭。
“愿意!我愿意!”
我曾說過,生生世世,永永遠遠,無論何時無論何地,我都只這一個回答!
“那么,我們現在舉行一場婚禮好不好?屬于我們兩個的婚禮?”
男人旁若無人的撒著狗糧,仿佛另一邊的兩人完全不存在一般。
“好!”
擦了擦眼淚,女孩喜悅的同時,又忍不住看了看自己一身素衣。
她記得,她曾將喜袍收起放好來著。
只是,為什么記不住放在何處了呢?
明明.....說過要生生世世的守著,生生世世的等來著啊!
只是....罷了。
雖然穿不了喜袍有些遺憾,但是....和他的婚禮啊,哪怕穿一身孝服,心里也是甜蜜的吧?
似是看出了女孩的心思,男人笑笑,右手自女孩身前拂過。
下一瞬,在女孩驚訝的目光中,原本穿在女孩身上的一生素衣,化作了與男人身上大紅色相得益彰的喜袍。
手再次一揮,滿城披紅掛彩,盡貼囍字。
抬眼一望,身前樓閣變幻,內里化作一片喜堂。
轉過頭,男人看向站在街上仿佛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的許仙與楊嬋。
“兩位.....相逢就是有緣,不知愿不愿意進來喝一杯喜酒,為陳玄奘與蘇毗末羯的婚禮做一個見證?”
這突兀的表現,讓許仙忍不住為之一愣。
從始至終這一對男女都把他和楊嬋當成空氣一般,再加上之前楊嬋的提醒,他還以為眼前的一切與之前琴聲中的那些一樣,都是一場幻境呢。
卻不想,現在這以為是幻境之中的金蟬長老,竟然對他們發出了邀請,讓他們參加他和女王的婚禮。
看了看身邊的楊嬋,見女孩點頭,許仙對著男人點點頭。
“固所愿,不敢請耳!”
婚禮很簡單,不拜天地,不拜高堂,只夫妻對拜過后,喝下交杯酒,算是完成了一場簡單的婚禮。
只是,從女孩臉上那洋溢的幾乎抑制不住的幸福,幾人都能看出。
即便是這般簡單的婚禮,但她的心里,也是幸福與滿足的。
婚禮過后,許仙與楊嬋告辭離去,準備看一看這消失了已有千百年的西涼女國。
這一走,就走到了日頭偏西。
夕陽西下,城內最高的樓頂上,女王依偎在男人的懷里,看著西下的夕陽。
許仙和楊嬋同樣坐在遠處另一座房頂之上,一樣眼望著西方。
“夕陽,好美!”
看著夕陽下的女王和玄奘,看著夕陽映照下的西方天空,楊嬋輕聲說道。
許仙點點頭,同樣看著遠方的兩人,忍不住輕輕一嘆,“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是呀,黃昏.....近了。
女王從玄奘懷里抬起頭,看著玄奘的測量。
玄奘轉過頭,與女王對視。
“你.....不是我的玄奘,對不對?”
女王的眼中,滿是認真,疑問的話語,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
男人臉上的表情一僵,張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又被女王抬手堵住。
“不用說,不去想。”
女王再次把頭倚在男人肩上,靜靜的看著夕陽。
許久,許久之后,直到夕陽徹底落下,女王的口中發出一聲輕輕的,幾不可聞的聲音,“謝謝!”
抬起頭,看著這張自己熟悉的側臉,女王的臉上滿是認真,語氣中帶著人性。
“不管你是誰,現在,你就是我的玄奘!和我成了親的玄奘!”
帶著幾分任性,帶著幾分乞求。
男人轉頭的動作頓了一下,轉過頭看著女王彌漫著水霧的眼中的執著,鄭重的點點頭。
隨即寵溺的笑笑,揉了揉女王的頭發,“傻瓜,我就是你的玄奘啊,和你成了親的玄奘!”
女王笑,笑得柔柔糯糯,美不勝收。
“嗯,和我成了親的玄奘.....我的玄奘!”
倚在男人的肩上,女王的聲音漸弱,身形漸漸淡去。
黑夜徹底降臨,西涼城最高的樓頂上,身穿大紅喜袍的男人獨自仰望著夜空,眼眸空洞而幽深。
恍惚中,晝夜更替的城門上,出現了一副時光的畫面。
那一年,他離開女兒國,她站在城頭上似哭似笑,當著百官的面,對著即將消失在漫天黃沙間的他的背影大喊。
“陳玄奘,若有來生,你娶我可好?”
夕陽下,他騎著白馬,不言、不語,風沙漫天,看不見他的表情,只有風聲喧囂。
數年后,僧人抵達大雷音寺,得傳大乘佛法,修得佛果。
成佛之日,千佛誦經、萬僧來朝,大雷音寺中,面對真佛,他雙手合十。
“南無.....沒有”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他摘下袈裟,脫掉僧衣,抹去頂上戒疤,轉身.....毅然走出大殿!
這一走,就是一生。
他放棄了佛,佛放棄了他。
而無佛....亦沒有輪回!
ps:又一個大章,一個故事,不寫完總覺得難受。
晚安。